14．14.福利篇
人不能太贪心，妖也不能
——题记
【一】
季子弦坐在石凳上，出神地看着骨瓷杯里那株枯萎焉黄的植物，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至黄昏日落，他才呆呆地站起身子，捧起骨瓷杯护到怀中，神色温柔。
“阿娆，我们回家。”
【二】
她九百九十四岁那年，知道天劫将要来临。
作为一株魂魄不全的陀罗兰，她很清楚如果熬不过这一劫，等待她的将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于是她聪明的将一魂一魄附到人类女子身上，只留下三魄在本体陀罗兰的上。
慕娆，是这个身体原主的名字。
她在人世间活过了岁月三载，她想，就怎么一直过下去吧，无忧无虑，不被天命所扰。
尽管她做足了万全之备，可谁又能够保证呢？保证她能平安的活下去……
又或许，只有他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意外。
【三】
彼时，阳春三月，风华正茂，公子哥们约在一起逛花楼，季子弦也不例外。
来时，碰到了闹事的江湖人士，街道上本就是熙熙攘攘，遇到了这等子事情，自然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人流冲散了他与那群狐朋狗友的联系，不过也只能随着人群走动。
他碰巧的撞见了跌坐在地上的慕娆，鬼使神差之下，他竟将她抱了起来护在怀里。
“姑娘，你没事吧！”人群的吵闹声没过了他的声音，不过她听得一清二楚。
“没事。”她在他耳畔低语。
季子弦耳根迅速红了起来，撇过头看见了她微微一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星璨，惹得他耳根子更红了。
“姑，姑娘，你家住在哪里？在下送你回去可好？”
“好。”
【四】
她是慕府的千金，他是季府的公子。
他可以翻越高高的墙壁，只为看一眼院中那抹倩影。
尽管最后总是被人发现，乱棍打了出去，他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
一次又一次，就算是下雨他都会去瞧一眼。
翻墙的时间，久到连府里的佣人都知道那是季府的公子季子弦，便再也没有人会去赶他。
“既然你喜欢我，就来娶我。只会翻墙的纨绔子弟，我可瞧不上！”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在他的记忆里，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格外清楚。
——
至此，他再也没有来缠过她。
他去了兵营，隐姓埋名，做起了最低等的烧饭小哥。他跟随兵营一起出征，一步一步，爬到了副将的高位，成功击退了边疆乱兵，一时名声大噪。
很快，他返回故里，亲自上门向慕府提亲，求娶慕二小姐慕娆。
季府和慕府达成共识。
慕娆出阁，十里红妆，全城灯火通明，聘礼共计九九八十一抬。
她嫁得很好，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而只有慕娆一人才知，她嫁，是有原因的。
上界神将亦陈尧，因私自放魔界中人入南天门，打下凡间，终身不得回归仙界。
只是，唯独没有剔去仙骨。
倘若她渡天劫时撑不过去，就剔去季子弦的仙骨吧…
也可能他会死，但又干她什么事呢？
【五】
她静静地坐在喜床上，床单底下撒着的红枣花生，硌得肌肤生疼。红盖头遮住了脸，看不清她的情绪。
红烛燃着，蜡油流到烛台上，默默融化。屋外的热闹似乎与这里毫无相关，更显得格格不入。
“阿娆。”温润如玉的声音响彻耳际，她的手掌轻微抖了一下。
心，止不住的悲伤。
明明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盖头被掀开，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微颤，像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
而她所看到的，是一个眼含笑意的男子，宠溺地望着她。
“阿娆，我是子弦。”
“嗯。”
“你放心，我一辈子只娶你一人。”
“好。”
…………
他替她绾发，替她描眉，一切安宁祥和。
在外他嗜血残忍，别人伤他一分一毫，他就以十倍百倍还回去。在家时却可以为她亲手编削一个木头镯子，而弄得满手伤痕。
她偶尔会趁他不在的时候抹泪，因为她怕，这样的他真的会让她陷进去…而那时，她又该怎么办呢？
【六】
月色正浓——
“诶，你说这亦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等着等着就一千年了。”
“急个什么！没看见将军的天劫要来了吗？真是的…”
“是，就你聪明！”
“……”
她听着门外两个神兵的对话，不由得看着身旁睡得正香的季子弦，原来他是来渡劫的，怪不得…
次日，她从集市中调来三车的吊兰和君子兰，折腾到她与季子弦平日的院子里去。
“阿娆，你怎么把花放进我们住的地方来？”他回家是看着满院子的花，不说惊讶那是假的。
她似是变了一个人，冷哼一声，“你不喜欢？”
“不是，我只是…”对花过敏。
“既然不是，那你也就别说了。”她指挥者着花匠调整花盆的位置，眼眸平静毫无波澜。完全忽视了身边的季子弦。
他看着目中无人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那好，我今天晚上就在书房睡了，不必等我。”他叹了口气，终是踏出了门外。
【七】
“阿娆，我知道你喜欢花，但你也不能把花放进我们睡的地方啊！”
“你不同意？”
“算了，依你依你。”
“把花移过去一点，还有…”
他或许是因为家里战场两头忙，当天晚上在书房喝了个烂醉。
一觉醒来，却发现怀中多了个赤身的人儿。
“呜…老爷，是我不对，我不该…”紫菀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凄惨。
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头看见跪在地上的紫菀，“算了，不怪你。”
他决定亲自去跟她说。
“是我负了你…”他站在她院子的门前轻声说着，“从此，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拦着你。”
门缝里透出一丝似是呢喃的声音。
“好。”
……
两月后，传出紫姨娘怀孕的消息。
人人都跑去她那院子贺喜，再没有人记得府里还有一位正室夫人。而她住的院子，成了府里最清冷的地方。
【八】
冬至之时，大雪纷飞，满城都铺上了一层银色，霜风呼啸，刮得人脸生疼。
“快快！动作利落点儿，人都要生了！”
季子弦在产房外催促着，心里就跟蚂蚁在热锅里滚似的。
就在这时，产房里女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
房里出来一位满手鲜血的妇人，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大的小的，都…节哀顺变。”
“老爷！这事有蹊跷。”一位白胡子的大夫关上产房的门，向季子弦走来。
他惊讶地问到，“什么！蹊跷？”
“是，令夫人身边摆有几株陀罗兰，导致生产时产生幻想，昏迷不醒，才造成难产，导致血崩。”
“你说，陀罗兰…”
“是。”
他推开面前的大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她的院门前，双手用力敲打着门，“慕娆！你给我出来！”
“你干什么？紫姨娘今天…”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一个巴掌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啪——”声音回荡在空气之中，她转头看他，显然是被打愣住了。
“慕娆，你我夫妻三年，我可曾亏待你过？你为何要如此害我的孩子！”他掐着她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质问道，“陀罗兰，是你派人放的吧？”
“你发什么疯…”
“回答我！”手上的力气猛然缩紧，他是要掐死她！
“咳…是，是我放的，陀罗兰…”既然你不信我，怀疑我。
那我，就来做这个坏人好了！
“果真是你，慕娆…”他提起她的脖子抵在门上，用她的头敲击着，一遍又一遍，碰碰作响。
血顺着阶梯蜿蜒流下，凝固在雪地之中…
“慕娆，这是你欠她们母子俩的！以往的情谊，今日，也算是做了个了断！”松开了手，她跌坐在门框边，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好。”
【九】
“老爷，那边那位，走了…”老管家抹了抹头上的虚汗。
他微微一挑眉，放下手中的笔，问到“死了？”
“是啊，今个儿我去送饭，才进门就发现院里的兰花都枯了，整个院子没有任何声音，死气沉沉的。”他顿了一下，“结果到正厅一瞧，那位躺在地上，浑身焦透了，就像是被雷劈过似的。血流了一地，手里还抱着一盆同样焦了的花，那模样，啧啧…”
“埋了吧。”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
夜晚将至，他靠在门栏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从东厢房里走出两个身穿银白色铠甲的男子，嘴里说着话。
他眯了眯眼，并没有说什么。
“话说，那陀罗兰妖死得可真惨啊。”
“那可不是，天雷给劈死的，啧啧…”
“还把那小女娃一起劈了。”
“这才是死一双啊，谁让她喜欢的是亦将军呢？”
“所以说啊，做人不能太贪心，做妖也不能。”
他们俩正感叹着，忽然一道人影闪到了他们身前。
“慕娆是妖？”季子弦眼里闪着疑问的光芒。
两个神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呆呆地说到，“是啊，陀罗兰妖。”
他听到答案后，匆匆地跑出了院子，留下两个干瞪眼。
“亦将军怎么看得见我们？”
“你是猪吗？天劫都过了，法术自然就回来了啊！”
“哦。”
“……”
【十】
谷雨之际，谋害姨娘的真凶被查出。原是她身边服侍的丫鬟怀恨在心，生产之时害死了她，嫁祸给养陀罗兰的大夫人。
丫鬟的结局自是凄惨，将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地刮下来，拿去喂狗。
此后，季子弦遣散家中的奴仆佣人，命人把将军府拆掉，建成一座巨大的花圃，专门种植各种兰花。
而慕娆的尸体，也就还给了慕府。
从此，世上再无一个贪心的小妖。
（终）
【非原创已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