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相见欢
周先年岁不大，但在书海徜徉太久，他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这些人世间的悲喜让他的感情厚重，性格沉稳。</p>
他很少如此强烈的表达自己的情感，至少在柳梢的耳朵里，她是第一次听到周先用“伟大”来形容一个人。</p>
尽管，他感慨的只是卓涛的演技而已。</p>
“你不是想告诉我……卓涛一直在骗人吧？”</p>
连周先的名字都不喊了，柳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差点忘记了呼吸。</p>
美丽，强大，作为华国最出名的影星之一，卓涛故意装疯卖傻的目的是什么呢？</p>
“卓涛是体验派的代表人物，她最擅长的就是忘记自己现实里的真正身份，把意识代入到剧本里女主角的命运里。”</p>
柳梢点点头，她听说过这种说法，但即便卓涛是体验派，那又如何呢？</p>
“除了演技，卓涛最值得圈内人大书特书的就是她的敬业精神。”</p>
叹了口气，周先有些唏嘘地继续开口了，“一边是演技，一边是敬业……柳梢，我是否能把这两条信息结合起来，推定她平日里不演戏的时候，也在频繁地磨练自己的演技？”</p>
磨炼演技？</p>
愣了愣，柳梢的眼睛亮了，没错，卓涛在没戏的时候，一定也在偷偷努力，内卷死其它演员。</p>
除了卓绝的天赋，还有不懈的努力，这才是四冠影后成功的原因。</p>
“周先，就算如此，这和你刚才的推论有什么关系？”</p>
“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习惯。”</p>
笑了笑，周先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重案组女组长，“比如你，就算和熟人在一起，精神放松，也会不自主地双脚并拢，腰部绷得很紧，右手下意识地握拳以便自己可以随时发力……柳梢，这是你在警校军训和学习时落下的后遗症。”</p>
轻轻扭了扭自己的脚脖子，随意抖动了两下胳膊，柳梢悄无声息的松开了自己的右手，声如细纹，“是吗？”</p>
你不是熟人啊，周先，柳梢的脸蛋绯红一片。</p>
“是啊……其实我也一样，柳梢。”</p>
站直在柳梢的大越野前，周先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老街，机械正在忙碌，行人低着头，步履匆匆。</p>
“我最大的习惯是观察别人，就算是第一次和陌生人见面，我也会下意识地观察他身上衣着打扮的每一个细节，表情和动作后面的每一个涵义……这是作家采风时的职业习惯。”</p>
“原来如此。”</p>
柳梢点点头，漂亮的眼睛如同月牙般闪亮，“那你岂不是很累？”</p>
“习惯了就不累。”</p>
笑了笑，周先打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绅士十足的开口了，“柳梢，我和你说这样，只是想告诉你，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p>
“作家观察别人，演员演绎别人。”</p>
“作家们采风的时候，只是以第三方的角度在揣测别人的心理……演员们，特别是体验派的演员们，则是把自己的灵魂深层次的附加到了别人的命运上去了。”</p>
“越是优秀的演员，越是陷得越深，越是不容易从戏份里面走出来。”</p>
这段话很长，周先给了柳梢很长一段时间仔细品味，大越野停在了派出所门前，久久没有发动。</p>
“然后呢？”</p>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梢终于回过神来，轻轻开口了。</p>
“积年累月的磨砺之下，卓涛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了……她可以演绎任何一个人。”</p>
她可以演绎任何一个人？</p>
这个说辞好熟悉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柳梢一下子想起了杜鹃，那个靠着一手强大的化妆术掠夺别人身份的槲寄生杀手。</p>
“对于体验派来说，演绎的前提是了解……柳梢，基于卓涛的职业习惯，我敢肯定她不止一次揣摩过蓝玉珠和上官冰兰的心理和思维，甚至模仿过她们的习惯和动作。”</p>
“所以，你认为，这两人背后的所有小动作，能够瞒过卓涛吗？”</p>
砰，砰砰。</p>
听着自己激荡有力的心跳声，柳梢久久地没有呼吸，周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卓涛不是傻白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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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和心理医生，背后在搞小动作？”</p>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了。</p>
蓝玉珠背着卓涛成立M公司，这一点柳梢是十分清楚的，她也知道，这家M机构的职业经理人宫菲是个白手套，她虽然来历不明，但深得蓝玉珠信任。</p>
一年以前，后者委托宫菲在黄店镇上购得了一处街边小店，最近才装修开业。</p>
在这期间，宫菲旁敲侧击，从蓝玉珠身上探得了不少秘密，然后悄悄传递给了七家湾的某人——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郎志宇，宫菲手下的签约主播。</p>
但，上官冰兰呢？</p>
周先不是说了吗，这个女人在经历过父亲惨死和上官老师救赎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心地善良的美丽姑娘吗？</p>
她或许有些心理问题，和两位姐妹的关心也并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亲密，但至少，她也不会在背地里下刀子，对蓝玉珠和卓涛出手吧？</p>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她们暂时离开？”</p>
笑了笑，周先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椅子，“柳警官，开车吧……我们去找宫菲。”</p>
“你知道她的下落？”</p>
顾不得周先的打趣，柳梢扭过头，一脸惊讶地开口了。</p>
她可没有忘记，刚才那件事发生后，群里已经乱成一片，小伙伴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差点没有放下手里的活计，直接来到小镇上寻找此人的下落。</p>
就连局长常伟，不久前也循着车轮印追了上去，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消息里了没有。</p>
不过在心里，柳梢猜测局座那边估计没有什么好消息，派出所前这片小小的停车场，地面都是黄土泥巴，灰尘弥漫，宫菲逃走时留下的痕迹很明显。</p>
但小镇上不一样，那里已经铺好了水泥路，想要搜寻一组车轮印太难了。</p>
“我知道。”</p>
眨了眨眼睛，周先打了声响指，“不过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让我们先回到上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要让蓝玉珠她们暂时离开？”</p>
“要知道，上官冰兰可是亲口承认了，她确实到过老猎人被害的现场……在没有经过村口的情况下。”</p>
柳梢一下子愣住了。</p>
是呀，当时她带着重案二组就驻扎在村口唯一的进出通道那里，在案子发生的时候，村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进出。</p>
如果上官冰兰承认到达过现场，她只有从他们头顶上悄无声息地飞过，或者，走另一条道路。</p>
那条只有守护者知道的隐秘通道。</p>
“发现了？”</p>
嘴角微微翘起，周先笑眯眯地开口了。</p>
柳梢点了点头。</p>
采药人也好，上官老师也好，在身份判定上周先已经把他们全部划分为了“盗墓贼”，那么作为他们最亲密的人，上官冰兰是怎么知道守护者通道的？</p>
“周先，会不会是蓝玉珠告诉她的？别忘了，这姑娘可是下任村长的女儿。”</p>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蓝玉珠的父亲一定会成为七家湾的下一任村长，按照传统，他是会成为最新的守护者的。</p>
所以，他的女儿知道守护者的秘密，应该问题不大。</p>
“她连自己手下的公司都瞒着上官冰兰，怎么可能告诉她这个更大的秘密？”</p>
周先的这句话是如此具有说服力，柳梢的脸色一沉，瞬间就不想说话了。</p>
是啊，如果连那家M机构都是蓝玉珠偷偷摸摸成立的话，那么守护者通道的存在，她更不会告诉上官冰兰了。</p>
“那会不会是在后来发现将军坟里没有所谓的宝藏后，蓝玉珠又把这个秘密和上官冰兰坦白了？”</p>
柳梢有些不死心，咬咬牙继续开口了。</p>
某种意义上，守护者通道等同于将军坟，而将军坟又代表着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宝藏没有了的时候，再大的秘密都没有了意义。</p>
而柳梢可以肯定，在自己的生活安稳了的时候，蓝玉珠是绝对偷偷回到过黄店镇，小心翼翼地潜入将军坟里的了。</p>
毕竟，这是个如此爱财的姑娘，头脑又不是很复杂，她的心理很好猜测。</p>
“和上官冰兰坦白，或许是告知更合适。”</p>
耸了耸肩，周先摊手道，“她把这个秘密告知上官冰兰又有什么意义呢……至少在告知以前，她肯定猜测过这笔宝藏的下落吧？”</p>
知道守护者通道秘密的人不少，但真正可以拿走它们的人，其实人数并不会太多。</p>
七家湾是个封闭的小山村，那里的时间仿佛被停滞在了数百年前，村民的思想还相对保守，知道这些秘密的守护者还拥有强烈的荣誉感，所以将军坟还相对安全。</p>
但接触到了外界的那些人就不一样了。</p>
比如说，某个突然获得了海量娱乐资源的某影后。</p>
当了好几年经纪人之后，蓝玉珠再清楚不过娱乐圈内的弯弯绕绕了，同为七家湾这个小山村出来的姑娘，她能不怀疑卓涛凭什么这么成功？</p>
娱乐是资本的游戏，没有谁是能够凭借一手精湛的演技和姣好的面容能够成功的。</p>
特别是，这个演员演戏的频率还不是很高，在男女关系上又是那么混乱，天生就不能给背后的娱乐公司带来大量的利益。</p>
所以，在知道卓涛一家可能带走了将军坟里的宝藏后，蓝玉珠会怎么想？</p>
这些原本是应该属于她的东西，现在却被卓涛这个拙劣的小偷偷走了，天性爱财的姑娘能忍？联想到她的父亲就是被卓涛的父亲杀死的，这个秘密有可能就是这样暴露的，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翻脸就不错了。</p>
“比起将军坟，对卓涛的恨意才是她现在最大的秘密，毕竟那笔宝藏太虚无缥缈，而身为卓涛的经纪人，她才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p>
“再者，她能怀疑卓涛，为什么不能怀疑上官冰兰？”</p>
“作为心理医生，上官冰兰和卓涛单处的时间不要太多，在没有把握确定这两个的真正关系之前，蓝玉珠是不会和上官冰兰结盟的。”</p>
要想蓝玉珠交出底牌，只有上官冰兰用相应的杀手锏来换，无疑，这种情况只有在两人结盟的时候才会发生。</p>
老乡的身份也好，相似的命运也好，亲如姐妹的表面关系也好，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就是扯淡，两人要想放下戒心走到一起，除了交换把柄没有第二条路走。</p>
“上官冰兰那边其实也一样，要说蓝玉珠私下里开设公司的事情做得隐蔽，上官冰兰没有察觉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偏偏，郎志宇在把村子里的消息用信鸽送来的第一时间，上官冰兰就知道了？”</p>
按照这位心理医生的证词，她来到老猎人的院子，目的是为了劝慰这位老人。</p>
那么，她到底是要劝慰什么？</p>
“周先，郎志宇的消息，其实是传递给宫菲的，对吧？”</p>
因为筹建月亮馆开业的关系，宫菲才会在镇子里待了许久，这也是郎志宇手下的信鸽熟悉了宫菲这个人的前提。</p>
但，如果是宫菲收到了消息，按照逻辑，最多是宫菲的上级蓝玉珠也知道了消息，对吧？</p>
上官冰兰是怎么知道的？</p>
“最离谱的假设，宫菲其实并不太聪明，上官冰兰因为职业关系，在偶然下知道了郎志宇传递过来的消息……但话题还是归于那句话，她为什么要劝慰老猎人？”</p>
一个假设有连续好几个前提，只能说明这种假设在生活里发生的概率很低，可即便周先放宽所有的逻辑条件，把这一切都看做已经发生的事实，他也看不懂上官冰兰为什么要直接出手帮蓝玉珠。</p>
她劝慰老人，原因只能是猜测向凯是死于蓝玉珠之手，和周先先前推理的一样，不是吗？</p>
可别忘了，这是刑事案啊，杀人抛尸，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高端人才，上官冰兰会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程度？</p>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亲如姐妹，对吧？</p>
“上官冰兰这么做，一定有着自己的目的……这里面，其实和郎志宇，和蓝玉珠，甚至和卓涛都没有什么关系。”</p>
沉声开口，柳梢的表情有些严肃，周先的这几个问题很关键，至少在柳梢看来，经过她的细细思索之后，这几个女人似乎都有些问题？</p>
“柳梢，别忘了，卓涛父亲的身份，也很有可能是上官冰兰告诉蓝玉珠的。”</p>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把尖刀一下子插在了柳梢的胸口上，后者在愣住了的同时，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恶寒。</p>
莫非，上官冰兰才是这一切幕后的推手？</p>
要不是她把卓涛的秘密告知了蓝玉珠，后者也不会把心里的不爽彻底转变为憎恨，这才有了后来她偷偷开设M机构的故事。</p>
这位心理医生，其实也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善良。</p>
“所以，柳梢，如果上官冰兰这么聪明，那么成功骗过了她的卓涛，你觉得我们要怎么评价？”</p>
怎么评价？</p>
嘴里苦涩无比，柳梢半天没有开口，一个表面疯疯癫癫的半疯女人，实际上个智若近妖的女妖怪？</p>
她还能怎么评价！</p>
莫说卓涛了，就说上官冰兰这位心理医生，怕也是她的职业生涯里罕见的高智商犯罪，也就是蓝玉珠这位经纪人，看起来手段不那么毒辣。</p>
好在，她有周先。</p>
周先不仅看出了这几个女人的所有计划，似乎还隐隐知道了她们的最大秘密？</p>
想到这里，柳梢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周先，我们去将军坟？”</p>
“嗯。”</p>
抬起头，周先的目光开始深邃起来，“柳梢，摇人吧，把所有人都叫回来。”</p>
“我要开始解谜了。”</p>
“收！到！”</p>
一字一句，柳梢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变形了，但她并没有在意，拿出手机的时候，她的双手还在不自主地颤抖着。</p>
周先又让她摇人了！</p>
显然，这个男人的自信又回来了，柳梢比起他自己还要兴奋。</p>
戚老爷子不监督了，十几年前的那些案子不调查了，什么宫菲蓝玉珠上官冰兰都不管了！</p>
大家伙通通回来，和我一起陪周先装一装！</p>
拨通电话，柳梢开始摇人了，周先在一旁摇头笑笑。</p>
他能理解柳梢的激动，这个案子拖了这么久，也该结束了。</p>
双手交叉放在胸口，周先一下子靠在了车厢的软椅上，紧紧闭上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窜入了他的脑海里。</p>
待会儿，咱们见面的时候，他应该会很意外吧？</p>
反正我是会很期待这一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