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记忆钥匙
赵敏洗漱完，望见桌上摆放着饭店赠送的早餐劵，心想，不吃早餐了，现在是中午的时间，该出去走走，尝尝京城的味道，喝上几杯。
出门之前，赵敏仔细检查了房间各处，从门口开始检查起，一直到窗户，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信签、纸片之类。
赵敏想，在云婗回复之前，他绝不会再主动出手。
路经总统三，赵敏也是快步而过，没有犹疑。
电梯之中，赵敏却又在想，也许云婗的回复方式不一定是信签、纸片之类，但如果回复，就一定会让他发现，他相信云婗有这样的手段和能力。
西苑饭店是五星级酒店，地处老城区，周边是纷繁、复杂、热闹的地带。但是赵敏很快发现，在宽阔的马路两边，赵敏的这一边是一街的高端模式，一直连到马路尽头，全是可远观而不能近玩的格局；而另一边则是路人甲乙丙丁模式，平常人家，密密集集的小排档、小商店，还有很多小巷子的出入口，甚至可以听得见巷子里叫卖的声音。
赵敏听说过，这就是京城老城区的特点。就只拿吃的来说，马路一边，往往一百元钱就能吃好喝好，但过到马路的另一边，一万元都上不了几个菜，这就是京城里独有的一种消费奇观！
走了半公里，赵敏看见马路对面有间小酒楼，招牌上赫然写着“一日一头牛”，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牛七”，“牛七”是七日一头牛，难道这个小酒楼比“牛七”的生意还要好？想着想着，酒虫一下子爬到了赵敏的喉咙！
为了过马路，赵敏又往前走了半公里，才终于上了立交桥。在桥中央，手机响了，是牛逢春的来电！
牛逢春在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激动：“你叫我查的事办好了，云婗，二十三岁，地址是我的家乡牛尾镇……瓦屋村，她的照片……她的照片，她长得和云姨完全一样……”
赵敏一下子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问：“瓦屋村，有具体门牌吗？”
“有，还是等你出差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牛逢春答。
赵敏说：“好的，你等我回来。”
牛逢春并没有问赵敏，你为什么要查云姨，你什么时候回来，这就是牛逢春！
挂掉电话，赵敏望了一眼远处的云婗所在的西苑饭店，轻叹了一口气，接下来展开思考。
——一年前，牛逢春说找到了梦中的家乡牛尾镇，我不以为然，因为整个牛尾镇没有人认识牛逢春，牛逢春也不认识任何人，除非后来开始买牛之后。
——小山丘事件发生之后，我也并不认为牛逢春一定是牛尾镇人。
——但现在查到了云婗的身份信息，问题可就严重了，云婗肯定不是牛尾镇人，但她的身份证上却写着牛尾镇，那么她来到地球，是为了牛逢春吗？另一方面，正因为云婗的身份证上写着牛尾镇，反过来倒是证明了，牛逢春肯定就是牛尾镇人！
……
在桥中央，赵敏的双手靠在栏杆上，思考的潮水正如桥下穿梭的车辆，停不下来。
——云婗到底是谁？
——在燃情酒吧之夜，罗城对云婗容貌的夸张描述到底是真是假？他所描述的还是我和牛逢春所见过的云姨吗？罗城作为酒吧夜总会的老板，阅人无数，他那夸张的描述，不至于是为了哗众取宠吧！
——罗城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美丽吗，我觉得仅仅用美丽两个字还不能形容她的容颜，我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我甚至怀疑她不是太阳系的！”
——云婗，当晚你为什么要带面具？
……
对于在燃情酒吧之后的失忆，赵敏顿足不已，知道自己再想也没有用，于是停止了往下的思考。
在桥中央，赵敏环顾四周，马路两边的景象尽收眼底，最终，他还是不改要去“一日一头牛”的初衷，要尝京味，还是平常人家的这一边更好一些！
正准备下桥，一位服务员装扮的小姑娘快步向着赵敏走来，差点和赵敏撞在一起，赵敏退后一步。
小姑娘长得很是俊俏，蓝色的旗袍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她是来发传单的，她把赵敏拦着，赵敏一点也没有反感。
“先生，请您光临我们新开张的云牛分店，品尝我们的美食，三天大酬宾，七折优惠！还有幸运大抽奖哟！今天是最后一天哟！”小姑娘伶牙俐齿，京味十足！
赵敏点了点头，接过了传单。小姑娘朝着赵敏嫣然一笑，然后很快的又左顾右盼，寻找下家了。她很聪明，专挑衣着得体、形象大方，看起来很有可能消费的潜在客人，因为她知道，“云牛山庄”除了顶尖的服务，还有顶尖的价格！
赵敏一边下桥，一边看着传单，——云牛？——云牛山庄？
再看地址，竟然就在西苑饭店的三楼！
赵敏回想起来，蓝色的旗袍，不就是西苑饭店的女服务员的穿戴吗？五星级饭店啊，难怪连一名发传单的小姑娘也长得如此俊俏！
赵敏一阵晕眩，感觉刚才在一楼大堂就有广告宣传，自己怎么就不去看上一眼呢，非要走这么长的路，才来收到这张传单！
赵敏突然灵光一闪，心想，这绝非偶然！又是云婗！
于是，赵敏认真地看遍传单上的每一个文字，以及每一个数字！
一张传单中，最令赵敏感到奇怪的就是美食主题，——纤云弄巧！
牛纤云，“云牛山庄”的领衔大厨兼老板，曾经多次获得国际美食大奖赛冠军，既然名字是“纤云”，那么用“纤云弄巧”来形容她的厨艺，一点也不算过分。
但赵敏又为什么会感到奇怪呢？因为现在和他交手的是云婗！神级的对手云婗！有云婗在，任何可能、任何事情，都会随时发生！
“纤云弄巧”，出自宋词《鹊桥仙·纤云弄巧》，是秦观的千古名篇：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难道说，这就是云婗的回复？
——不至于吧！
赵敏已经没有心情再去“一日一头牛”，也没有太多想法，只想尽快赶回西苑饭店！
——如果这就是云婗的回复，那么，云婗才是纤云弄巧，我则是弄巧成拙！
——第一次主动出击，我就一败涂地，什么也没能捞着！
……
出租车把赵敏送回了西苑饭店。
“云牛山庄”设有专门的电梯，上得三楼，一位身穿蓝色旗袍的小姑娘出现在赵敏面前。
小姑娘热情地说：“赵先生，请跟我来。”
“你认识我？”赵敏惊奇地问。
小姑娘点点头说：“赵先生，云女士已经为您安排了座位，请跟我来。”
一招失先，步步落后！赵敏顿时感到，自己的身、心现在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赵敏只好点点头。
于是，小姑娘身姿婀娜地在前面引路，赵敏则悻悻然地跟在后面。
什么叫做被人牵着鼻子走？牛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赵敏觉得自己就是那头牛！
餐厅的环境宽敞明亮，豪华又不失典雅。赵敏被引到一个半圆形的卡座，小姑娘的笑容很专业，望着赵敏，微微弯腰，右手掌心向上：“赵先生请坐，这一桌由我专门为您服务，我们马上为您上菜。”说完点击了座位旁的一个按键，然后恭敬地站着。
呵呵，连菜都被点好了，不知道有没有酒！赵敏苦笑着坐了下去。
这是一个至尊的座位，设计者通过精准的计算，把视觉空间发挥到最大限度，视线所至，整个餐厅无一死角，而视线中央，正好对着视线集中度最高的半圆形小舞台！
小舞台的边上，一名身着蓝色长裙的女钢琴师正在弹奏着《秋日私语》，琴声悠扬动听。
既来之，则安之！
赵敏开始仔细观察餐厅的环境：餐厅共有三十桌（包括卡座），错落有致，七成的桌子有客人，其余三成空着；全部客人共有六十八人（包括赵敏），其中男性五十人，女性十八人；男性老板模样的居多，其余是学者模样、高管模样，年龄分布从四十岁到五十岁不等；而女性，多数是穿戴花枝招展的社交名媛模样，还有少数身穿工作装的秘书模样，都各有各的年轻貌美；全场除了赵敏一个人独坐之外，其他有客人的桌子，都坐有两人以上。
现在是中午一点，不知晚上会如何。
赵敏的观察并非无聊，在云婗出现之前，他要尽可能地多掌握一些细节。
至少赵敏现在可以判定，在这种场合下，云婗一定不会选择单独坐。至于云婗是否会和他坐同一桌，则要看看上菜的分量。
因为餐厅的环境氛围和客人的高端程度，已经显明，先不管美食质量如何，价格绝对是高得离谱的！所以，如果上菜是两位的分量，不同坐一桌就太浪费了！
这时，女钢琴师换了一首曲子《爱情故事》，这是赵敏很喜欢听的一首钢琴曲。同名电影情节老套，拍的也不好看，但这首主题曲却是无限经典……
赵敏正听着，两名英俊的厨房小伙子走了过来。
上菜了，一个主菜，三个副菜，一个汤，还有一瓶洋酒，正是赵敏在燃情酒吧喝过的牌子。
小姑娘正要介绍主菜，被赵敏打断，赵敏问：“这是几个人的分量？”
小姑娘回答：“是按照云女士的吩咐，专门为您一人准备的分量。”
赵敏点点头，又问：“我能了解一下价格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小姑娘很为难的样子，“但我知道，这次消费已经签到了云女士的账单。”
赵敏知她不想说，只好说：“好吧，请接着介绍。”
小姑娘开始正式介绍主菜：“赵先生您好，这是‘纤云弄巧’的招牌菜之一，原料来自于我们专属的绿色养牛基地的珍贵品种。我们充分考虑了牛肉的嫩度以及保水性的变化机理，采用山泉低温烹煮，选择最适宜的水温，在55度和60度之间加以严格的指数控制，以确保牛肉在57度和58度之间全熟，并达到牛肉在剪切力值最低时的鲜嫩度。”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刀叉切割牛肉和重新摆盘，话音悦耳，动作优雅。
接着小姑娘又逐一介绍完副菜和汤品，最后打开洋酒，一边为赵敏斟酒一边说：“‘纤云弄巧’和洋酒，是最佳的搭配，请赵先生细细品尝，并提出宝贵意见！”
赵敏很认真地听完，说了一声“谢谢”。
小姑娘的表现很好，让赵敏感到，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参与美食研究。赵敏相信，其他客人一定也会有类似的感受。赵敏知道，这些介绍，都是小姑娘事先辛辛苦苦背熟的，他不忍心提出一些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来为难她，他说的“谢谢”，是真心的。
赵敏拿起刀叉时，又望了一眼舞台，心想着迟迟没有出现的云婗，你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了，等一会儿无非是上台唱歌！但不要再次把我搞失忆了就好！
吃着鲜嫩可口的牛肉，喝着醇香延绵的洋酒，赵敏也并没有停下思考，思考的重点在于，当云婗出现时，怎样保证自己的状态不受影响！
赵敏剧烈地感觉到，等一会儿云婗无论以什么方式出现，都将会立即揭晓她的解答和回复！
……
主菜吃到一半，洋酒喝了三分一，钢琴曲《爱情故事》演奏完了。赵敏看见女钢琴师站起身来，向现场客人鞠了一躬，现场响起阵阵掌声。
赵敏这才注意到，女钢琴师的脸上遮着一层蓝色轻纱，但最吸引赵敏视线的，就是她的蓝色长裙，袖子很长，很长，看似不动，又似飞舞……
赵敏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词，——长袖善舞……
这时，女钢琴师又坐回位置，卷起长袖，露出洁白的手臂，开始演奏下一曲。
这是什么曲子？如此熟悉，如此亲近，但赵敏却叫不出名字！
赵敏尝试跟着旋律哼唱了一句：是我没有运气没有天分，不知你心里只爱灵魂
赵敏大吃一惊，视线立即射向遮着一层蓝色轻纱的女钢琴师的脸上
就在这时，女钢琴师也抬起头，正朝着赵敏看了过来……
云婗的眼睛！
这就是云婗的眼睛！
燃情酒吧之夜，在猫儿面具中射向赵敏的那双闪亮的大眼睛！
突然之间，时间仿佛停顿，云婗的眼睛就像钥匙，一下子把赵敏的记忆之门打开！
在这一瞬间，那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一切，一幕一幕的像走马灯一样，在赵敏的脑海中闪现……
赵敏一下子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信息量，瘫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