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会议
亚丝娜从那一天茅场晶彦发表了“死亡游戏宣言”的那一天，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行为当中，唯一能够称为实物的就只有“睡眠”而已。其他任何东西都是虚构的幻觉。</p>
跑步、走路、谈话、进食与战斗都是一样。这些动作以及结果都只是运作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的伺服器演算之后所发出的数位讯号罢了。不论角色想做什么，现实世界里的真实肉体也只是躺在某一个地方，连一根手指都不会动一下。</p>
唯一的例外就是角色躺在床上睡觉时，真正的脑部应该也会跟著休息。所以希望至少在城镇里的旅馆休息时能够熟睡——但这却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p>
于是她便在练功区或迷宫里时通常会专心于战斗，所以没有时间想起目前的状况，但回到城镇里并躺在旅馆的床铺上时，总是会不断想起自己一个月前的那个行动。为什么那一天会一时兴起呢？为什么光是抚摸NERvGear不能让自己感到满足呢。</p>
为什么会戴上那个硬邦邦的头盔，然后低声说出那句“开始连线”呢——随著这样的悔恨陷入浅眠状态时，不久后一定会作恶梦。</p>
梦里头能看见那些嘲笑亚丝娜在国中三年级冬季这种重要时刻还因为一款游戏而跌了一大跤的同学们。还有同情自己已经从接下来还要持续许多年的竞赛中落败的亲戚们。</p>
以及——持续低头凝视躺在某家医院病床上昏睡的亚丝娜，但是却看不见表情的双亲——</p>
……这时亚丝娜通常会吓得身体一震而从床上跳起来。但看向视线左下方的时间显示，就能发现最多也不过睡了三个小时左右。接下来就算紧闭起眼睛，意识也只是越来越清醒。</p>
反过来说，如果每天晚上都能够顺利熟睡的话，说不定亚丝娜就不会强迫自己连续三四天待在迷宫里进行激烈的战斗了。</p>
因此亚丝娜便时常盼望存下来的珂尔至少能花费在高级寝室以及床铺上。这个世界里头的旅馆，房间通常又窄又暗，而且床垫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素材，只会让人觉得异常坚硬。</p>
如果这是义大利制高反发性高科技泡棉……当然这是不太可能，但只要是普通的乳胶，说不定就能让三个小时的睡眠变成四个小时了。</p>
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房间里能有浴室，不然至少也要有淋浴间。</p>
当然洗澡也不过是假想的感觉，现实世界的身体在医院里应该会获得一定程度的清洗，不过这件事真的就是心情上的问题了。</p>
虽然有了独自在迷宫深处死去的觉悟，但就算是假想的感觉也没关系，还是希望死前能够再次躺在热水当中尽情伸展手脚…………</p>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除了睡眠，以及自己现在因为一开始的那面镜子而恢复阵容的相貌，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p>
然而，就在她还在以这样消极、浑浑噩噩的状态度过时，她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真实？当然，也许是梦。</p>
亚丝娜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片昏暗的木质天花板。</p>
果然…是梦境吗？那个神秘的，伴随着流星而来的银色男孩… …</p>
亚丝娜眼神黯淡了几分，然后坐起身，晃了晃脑袋。</p>
下床后，亚丝娜虽然有些疑惑自己为何连鞋子都没脱就睡觉了，但想想还是了然，大概是因为自己连续几天在迷宫深处不眠不休的战斗，实在累的不行了有些晕呼吧。</p>
于是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打开房门，离开了这里。</p>
然而，就在她想要走出旅馆时，忽然，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送你来的那两个家伙现在在那边的广场上来回，你要过去找他们的话，到那里就可以找到。”</p>
“！？”亚丝娜瞳孔猛然一缩，随后迅速转过头，望向那个刚刚说话的身影，一位脸上画着动物胡须，身材娇小的少女，正笑吟吟的看着他。</p>
… …</p>
… …</p>
四十四个人。这就是聚集在托尔巴纳喷水池广场的玩家总数。</p>
只能说这比来到这里的所有人的预期——或者期待的人数少了许多。这款SAO里一个小队最多可容纳六个人，此外还可以结合八个小队组成共计四十八人的联合部队。</p>
根据封测时期的经验，要在没有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打倒楼层魔王，最好是能够组成两组联合部队进行交替攻击，但目前的人数就连一个联合部队的上限都不到。</p>
此刻和桐人坐在一起的林木，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p>
而桐人，也是微微挑眉，接着再度确认起广场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玩家脸孔。</p>
互相知道名字的玩家大约有五六人，此外在前线附近的城市或迷宫曾经看到过的大约有十五人，剩下的二十人左右几乎是没看过的生面孔。当然男性的比例远超过女性。</p>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女性都没有，虽然可以看见【老鼠亚鲁戈】坐在广场另一边的高墙上，但她应该不会参加魔王攻略战。</p>
这些人都是要挑战谁都没见过的——当然指的是这次的艾恩葛朗特——第一层魔王。HP归零，也就是死亡的危机应该是至今为止在本层所进行过的大规模战斗当中最高的。</p>
这也就表示，聚集在广场的所有人都有了死亡的觉悟，并且也接受成为之后玩家攻略参考的事实才会来到这里……只不过……</p>
“嗯……也不见得都是这样……”</p>
林木听到了身旁桐人意义不明的呢喃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老是说着莫名其妙的话。</p>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晰的声音随着“啪啪”的拍手声传遍了广场。</p>
“注意！虽然迟了五分钟，但我们差不多要开始了！各位请往前一点……那边，再往前三步好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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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以大方态度说话的人，是一名高大身躯上穿戴各种闪亮金属防具的单手剑使。</p>
他没有助跑就跳上了广场中央喷水池的边缘。从穿着那种装备还能一跳便登上那种高度的边缘来看，就能知道他的筋力、敏捷力都相当高。</p>
看见转过身来的单手剑使之后，四十几个人的其中一部分随即产生小小的骚动。</p>
其实此刻的桐人也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站在喷水池边缘的男性，是个会让人觉得这种家伙怎么会来玩VRMMO的大帅哥，虽然和自己旁边这个银发的家伙完全比不了就是了… …</p>
此外他脸颊两侧的波浪状长发还染成了鲜艳的蓝色。</p>
由于第一层商店里并没有贩卖染发道具，因此只能靠著捡取怪物身上的稀有掉宝或者向拥有道具的玩家购买才能获得。</p>
虽然心里想著如果他是为了今天这个舞台特别下功夫设计了发型发色的话，那么现在除了【老鼠亚鲁戈】之外，并没有任何哪怕一个女性的现况应该会让他很失望才对。</p>
不过，这位蓝发帅哥，却是用以爽朗笑容表示：“谢谢大家特别回应我的召集来到这个地方！虽然有人已经认识我了，但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亚贝尔，心理上认为自己的职业是【骑士】!”</p>
话音一落，喷水池附近的一群人马上产生骚动，随著口哨与抬手传出</p>
“其实你是想说勇者吧！”的声音。毕竟，SAO的系统里并没有【职业】存在。</p>
每个玩家能够自由地选择各种技能，并将其设定在“技能格子”里加以修练。</p>
说到例外的话，就是以生产系或交易系技能为主的玩家通常会被冠以【铁匠】或【裁缝师】、【厨师】等职业名称——</p>
【骑士】或者【勇者】这样的职业…大概是没有的。</p>
不过这么一来要自称从事什么样的职业当然就是个人的自由了。</p>
仔细一看之下，这名自称迪亚贝尔的男性，除了胸口、肩膀、手臂与脚踝全都被青铜系防具覆盖之外，左腰上还挂著一口大直剑，背部也背著一面鸢形盾。</p>
这的确就是所谓的骑士类装备。桐人一边从人群最后方凝视着他落落大方的模样，一边迅速地搜寻著脑袋里头的索引。</p>
虽然因为装备和发型不同所以有些难以辨认，但总觉得曾经在前线的村落与城市里看过那张脸好几次。至于在这之前——不是此处的“另一个艾恩葛朗特”里的话嘛……</p>
不记得有这个名字……</p>
“喂，桐人… …”</p>
“啊…怎么了？”</p>
“那个家伙好臭屁啊，啧，真是让人不爽，明明长的这么丑… …”</p>
“… …”桐人无言以对，这话在场的估计也只有这家伙有资格说了，毕竟如果说帅与丑只见的颜值数值话的话，可以有五十，那么这家伙与帅只见的数值差…大概能有一百，当然，是这人比帅这个定义要高一百个数值… …</p>
于是，就在桐人想说些什么时，迪亚贝尔却再次开口了---</p>
“像这样请各位在最前线活动，也就是封顶玩家来到这里的理由，我想不用说大家也已经知道了……”</p>
听见迪亚贝尔再度开始演说，林木和桐人也就暂停思绪把精神集中在他身上。</p>
蓝发骑士迅速举起右手，一面指著耸立在城市远方的巨塔——第一层迷宫区，一面继续表示：“……今天我们的小队发现了通往那座塔最上层的楼梯。也就是说，明天……最晚后天就能够到达第一层魔王的房间了！”</p>
玩家之间立刻产生一阵骚动。</p>
连林木也稍微感到有些惊讶。第一层迷宫区足有二十层楼高，今天他和桐人潜入的是从十八层上到十九层的附近，他们完全不知道十九层的地图档案已经收集完成了。</p>
“一个月。我们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来到这个地方……但我们还是得藉由打倒魔王并前进到第二层来告诉其他在起始的城镇里等待的玩家，这款死亡游戏总有一天会被完全攻略。这就是目前在这里的高等级玩家们所应该负起的义务！大家说对不对啊！”</p>
再度有喝采声响起。</p>
这次除了迪亚贝尔的同伴之外也有其他人开始拍手了。</p>
他所说的确实没有任何可以非议的地方。</p>
不对，应该说根本不应该有意图提出反论的想法。</p>
这时候我也应该对这名主动出头来统合众多最前线玩家的骑士大人拍拍手才对——</p>
“骑士先生，给我等一下。”这时忽然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欢呼声倏然停止，接著前方的人墙便分为两半。</p>
站在空隙中央的，是一名个头虽小但身体相当结实的男性。从我的所在位置只能看见他背上那把略大的单手剑，以及像是某种仙人掌般的尖刺状茶色头发。</p>
踏出一步的仙人掌头用跟迪亚贝尔的美声完全相反的混浊声音低声说：“在这之前，不先把这件事说清楚的话，我可没办法陪你们玩友情游戏啊。”面对这突然的打岔，迪亚贝尔的表情还是几乎没有改变。</p>
他带著满脸笑容招手一边表示：“你说的是什么事情呢？嗯……不管是什么事，还是很欢迎大家发表意见。不过要发言的话，还是应该报上姓名才对吧。”</p>
“哼…----”仙人掌头以鼻子用力哼了一声后，随即往前走了一两步，来到喷水池前面时才转过身来。</p>
“我叫作牙王。”说出勇猛角色名称的仙人掌头单手剑士，立刻就用细小但却发出锐利光芒的双眼睥睨著广场上所有玩家。</p>
他横扫过来的视线来到林木和桐人头上时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p>
林木瞬间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那样的眼神，总觉得，有些莫名微猥琐的感觉。</p>
林木没听过“牙王”这个名字，也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面。</p>
“那家伙…有些让人讨厌啊。”进屋喃喃一声，一旁的桐人也是微微点头。</p>
而牙王花了好一阵子看完所有人，然后才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说：“这里面应该有五到十个得先道歉的家伙在才对。”</p>
“道歉？跟谁道歉？”背后依然站在喷水池边缘的【骑士】迪亚贝尔用帅气的动作举起双手。</p>
但牙王没有看向他，只是恶狠狠地丢出这么一句：“哈，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对目前为止已经丧生的两千名玩家啊。因为那些家伙独占了所有的资源，所以才会在一个月里就死了两千人！难道不是这样吗！”原本还在低声说话的四十几名听众瞬间静了下来。</p>
这时所有人才终于了解，牙王所说的话究竟有什么含意，当然我也是一样。</p>
在沉闷的气氛之下，只能听见NPC乐团演奏的傍晚BGM静静在现场流动。没有任何人打算开口说话。</p>
大家似乎都害怕——开口的话，就会被归类为【那些家伙】的一分子。不对，应该不是似乎。至少我就是真的感到害怕……</p>
“——牙王先生，你所说的【那些家伙】……就是封测玩家吗？”双手环抱胸前的迪亚贝尔以至今为止所见过最严肃的表情这么确认。“那还用说吗？”</p>
牙王锵琅抖了一下在皮革上缝著厚重金属片的鳞甲，瞥了身后的骑士一眼才又继续说道：</p>
“那些封测玩家，从这款该死的游戏一开始当天就马上冲出起始的城镇。他们就这样舍弃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九千多名初期玩家。那些家伙独占了优良狩猎场以及能获得大量利益的任务，只顾著自己变强，然后还一直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群人里面应该也有一些……隐藏自己是封测玩家而跑来想要加入魔王攻略的狡猾家伙。不让这些家伙下跪，然后把手里的金钱与道具全吐出来提供给这次作战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和他们待在同一个小队并且把生命交到他们手上！”人如其名的牙王说完巴不得狠咬封测玩家一口般的指责之后，果然还是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p>
听闻了这样的一番话，林木神色微微一滞，接着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扭头看了眼桐人，此刻的桐人咬紧牙根，屏住呼吸，持续保持著沉默。</p>
当然，此刻桐人的内心其实也并不像他的表情一般这么平静，其实他是想冲着那什么牙王大吼出来的。</p>
他想告诉他---难道你以为封测玩家没有任何人牺牲吗？</p>
一周前左右，林木和桐人两个向亚鲁戈买了某项情报——</p>
正确来说，应该是他们委托她进行了一项调查。</p>
调查的内容是估计封测玩家的死亡人数。</p>
今年夏天所举行的SAO封测仅仅只有一千个名额。</p>
虽然这些人全部拥有优先购买正式版游戏的权利，但从封测末期的登入状况来看，似乎并非一千个人全部都继续参加游戏的正式营运。</p>
我想大概只有七八百人——而这应该就是死亡游戏开始时的封测玩家总数了。</p>
但是要调查“谁是封测玩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彩色浮标上有什么标志的话当然就简单多了——</p>
不过或许应该说幸好没有这样的存在，而且角色的外表又因为GM茅场晶彦的考量而恢复成现实世界里的容貌。</p>
所以唯一只能够从名字来获得线索，但也有不少人会在正式营运时使用与封测不同的名字。</p>
所以，亚鲁戈的调查工作虑该会有一定难度才对。但她只花了三天就给我一个明确的数字。</p>
大概是三百人。这就是亚鲁戈推算的，封测玩家死亡者人数。</p>
如果这个数字正确的话，目前为止的两千名牺牲者里，应该有一千七百人是新手玩家。</p>
以比率来看的话，新手玩家的死亡率大约是百分之十八。相对的，封测玩家的死亡率——则将近百分之四十。知识和经验不一定都会带来安全。有时候反而会变成陷阱。</p>
在死亡游戏开始的第二天，其实就连桐人也差点为了帮助林木夺得【黎明之剑】而丧生… …</p>
“哎… …”就在桐人心绪波动之间，他的耳边便忽然传来一阵叹息声，接着他心中咯噔的跳了一下，接着，他便看到，自己身旁的银发少年，缓缓站起了身。</p>
“零… …”桐人眼神颤动，这一个月以来，和林木几乎形影不离，相互依赖的桐人，对林木性格的了解，其实还是不浅的…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