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安迪的玩具
40年前，电池就已经耗尽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书房里炸响，唐嘉宇看着面目狰狞的巴斯，一时竟哑口无言。
对方所说的，当然不可能只是没有电池这样东西那么简单。普通的电池随处可见，就算这里是卡通中的世界，但既然唐嘉宇他们能进来，就说明这里和外界不是隔绝的。如此一来想要获得电池，并非难事。
巴斯光年所说的，是所有卡通角色都面临的困境，合众国卡通禁令。
那场持续四十余年的禁令，让巴斯光年耗尽了能源，变成如今这副样貌。唐嘉宇的目光停留在对方分成两半的脸上，一半是嗜血无情的杀戮机器，另一半也早已不复动画里的憨厚单纯，变得愤怒而冷酷。
他忽然明白了，巴斯为何会变成这样。
时光是一把刻刀，能把人雕琢成各式各样的模样，在他们身上，灵魂里留下永远的刻痕。人是这样，卡通角色也无法幸免，也许他们最初都遵循着自己的“人设”，但是这个世界早已没有记得那些设定的人了……
一部老式卡通，过去几年就会被大多数人遗忘，被新生的事物取代，再过去十几年，即使是曾经看过甚至喜爱过的人也无法记清太多细节。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些往昔的童年回忆都早已褪色，只剩下空洞的名字和符号，也许你还会记得某些片段，角色，但对于他们的设定和故事，又记得多少呢？
如果，又过去几十年呢？几代人成长，曾经的孩童都快要退休，记忆里多出太多新鲜的词汇，那么多的人和风景，以及无数零零碎碎的琐事，那是每个人都无法逃开的生活。最后，留给旧日卡通的空间，早就所剩无几。
就像米老鼠这个家喻户晓的卡通角色，有多少人记得他最初的设定，有谁记得他主演的卡通内容，他的个人故事？
一个被不断提及，再次创作，作为文化符号铭刻的角色尚且如此，更何况另一个世界的卡通角色们，被刻意封禁与抹除存在了四十年。
那个充满正义感和中二气息的太空骑警，也许早就不在了，钢铁骷髅般的骨架之下，隐藏的又是一颗怎样的心？
唐嘉宇想到了蒙娜跟自己说卡通角色们疯了时的神情，那种从心底流出的悲伤、无力和绝望。此时再回过头去看那句“因为禁令，所以卡通角色们才陷入杀戮和疯狂”，忽然有所明悟。
“忏悔吧，扎克的爪牙。”
片刻的沉默后，巴斯光年不再继续等待唐嘉宇说话，他也从未期待得到任何回答，只是准备了结这一切。
见此情形，唐嘉宇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等等，巴斯，你知不知道扎克其实——”
“是我的父亲，对吗？”
“……”
完了，聊不下去了，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巴斯光年抢先一步说出了答案，声音毫无波动。他一脚踩在唐嘉宇胸口，沉重的金属靴如同战锤击打在后者身上，一丝丝鲜血从其嘴角流出。
“真是遗憾，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这件事，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亲手将他封印。
“我是巴斯光年，宇宙保护小组，太空警备队成员。
“我有我的职责和义务，我会坚守它，直到宇宙尽头！”
他加重了脚下的力气，肺部被压迫让唐嘉宇感到一阵窒息，无法再说出一句话。
也就在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激动声音:
“呼叫巴斯光年，呼叫巴斯光年，这里是星际总部！”
“星际总部？！”
巴斯光年后退几步，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书房对面的卧室中，电视被人打开，声音调到最大。慷慨激昂的男声正在宣传着最新款太空人玩具，并配上各种玩具演示片段。
“巴斯光年，全世界最棒的超级英雄，现在是全世界最棒的玩具！”
“……”
“飞向宇宙，浩瀚无垠！（本品并非飞行玩具）”
广告画面逐渐接近尾声，又给了一家商场的特写，成千上万包装完好的巴斯光年排列在货架上，镜头拉进，他们表情坚毅，与电视前的这个截然不同。
“咳咳……巴斯光年……”
唐嘉宇艰难的撑起身子，到头来他的计划愣是一步都没有成功，想用后面几步的信息差对付巴斯光年，结果反而他被对方用信息差打了个措手不及。
倒是随便打发彼得去做的事起到了作用，这大概就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别动。”
巴斯光年立刻转过身，镭射光准心瞄在唐嘉宇额头。
“扎克的爪牙，你只需要接受你的命运，我的决心和使命，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改变！”
“是么，那么你的决心和使命……是什么？”
唐嘉宇擦掉嘴角的血丝，直视太空人的眼睛。
巴斯光年本能的想要喊出那串口号，然而背后的广告还没有放完，又或者是那个人又切换到了另一个正在播放广告的频道。
“我保护银河系免受星际联盟头号大敌，邪恶皇帝扎克的入侵……”
这串他不知说了多少遍的台词，从另一个巴斯光年口里说出，竟如此刺耳。
“这些空洞的口号，就是你诞生的意义吗？你将扎克封印之后，是否因此感到空虚？你都知道自己的电池已经耗尽，却不愿意去承认它代表的含义吗？”
唐嘉宇看了一眼电视画面，叹了口气。
“巴斯光年，你是个玩具，安迪的玩具。”
“我是——”
巴斯光年想要反驳，却只觉得无力感涌上心头，似乎力量正缓缓从体内流逝。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红光逐渐从机械义眼里褪去，就像是某种另外的，不属于巴斯光年的“设定”被解除，这个瞬间，他失去了星战级别的火力。
巴斯光年怔怔的看着唐嘉宇，发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鞋底，他顺着那目光，看到被用记号笔写在太空靴上的名字——安迪。
那是他加入安迪的家庭，成为他的玩具之后，那个小男孩亲手写下的。
“玩具的职责和使命吗？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东西……”
巴斯喃喃自语着，眼神迷茫，像迷路的孩童般不知所措。
“可是我……我们已经被忘记了，没有孩子记得我们……很多年了……我等了很多很多年……”
“会有的。”
唐嘉宇斩钉截铁的回答。
“实际上，这间屋子里就有一个，如果你不继续沉溺在星际梦里，把他杀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