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道别
是夜, 月华薄洒，本是寂静的山林，却被喧腾人声充斥。</p>
一丛篝火熊熊生起, 商九等人围坐篝火四周, 手里拿的、身侧放的, 都是酒坛子，白天的激战虽然惊险艰难，但胜利的亢奋与喜悦却持续到夜深还未散, 五个人兴高采烈饮酒庆祝, 知疲倦一般。</p>
“杜一壶，你都拿到刺墨菇，是个男人, 给爷多喝点！”陆卓川的声音响起。</p>
他正举酒坛往杜一壶嘴里灌，杜一壶擅饮酒, 被他给折腾得一边胡乱摇手, 一边却大口往下咽酒。</p>
“陆卓川，你这酒……是从你爹那里偷出的吧？要是叫他发现……”商九问道。</p>
今晚的酒，都是陆卓川提供的。</p>
“老头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哪能知道我偷了他的酒，放吧, 大胆喝！有事我扛。”许是喝多了酒的系，陆卓川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冷傲，泛红的脸颊透出红光。</p>
他们的伤势都已经被南棠治疗，除了陆卓川因为伤势重还没彻底愈合外, 都已痊愈。</p>
“那我们可客气了！”刘子旭举起酒坛痛快饮了两口，已爬上皱纹的脸庞有了少年人的飞扬意气。</p>
叶歌正蹲在上逗衔宝，衔宝贪嘴喝了几口酒有点醉, 现出了原形，整只猴趴在酒坛上随坛子晃动，看得叶歌都快化了。狡猴的历南棠已经告诉他们，毕竟是他们五个人一起得到的东，价值匪，她能独吞。五人完历后商定，将狡猴交由南棠权处置，也算是他们孝敬老师的一点小意。</p>
南棠坐在斜生的树杆，看他们被火光染橘色的脸庞，慢悠悠喝手里的酒，脑中有些空白——仙途漫漫，鲜少有如此肆意快活的时刻，总是孤独的时刻更多，思考占据了每天大部分时间，似这般放空的机，百年也难得一次。</p>
她的手微垂，轻轻落在趴在身侧的阿渊脑门上，有一下没一下摸。小奶虎安安静静闭眼，享受没人和自己争宠的时刻。</p>
也知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篝火渐渐熄灭，一束灰烟升起。</p>
长夜将尽，光明已至。</p>
待众人都尽了兴致，南棠才起身，道：“各位，我有件事要与你们说。”</p>
半梦半醒的五个人抬头望，眼中犹有懵懂。</p>
“我筑基大圆满，接下马上要闭结丹，能再教导你们了。”</p>
众人的懵懂睡意随这一句话而渐渐消散，都从上站起，静静看南棠。</p>
“丙班换一位新的执教老师，我和他交接清楚……”</p>
“结丹是重要的事，老师必担我们。”叶歌抱起衔宝朝南棠道。</p>
“希望老师能顺利结丹，我们等您的……”刘子旭亦道。</p>
南棠却摇了摇头：“论结丹与，我应该都留在门派中，日后也知何时再见各位，所……”</p>
“你的意思是，后都再教我们？”陆卓川脸色已沉。</p>
南棠是在告别，出之后她随南山觉外出历炼，归期未定，她想给他们一些连自己都无确定的期待。</p>
她的沉默仿佛默认，陆卓川将手里酒坛狠狠一掷。</p>
砰——</p>
空酒坛四分五裂，衔宝被惊醒，三两下窜回南棠肩头又缩了进。</p>
陆卓川冷道：“你要，何必废话！”语毕他踢开脚旁酒坛，大步流星往外，毫掩藏自己的愤怒。</p>
那一声“老师”他才刚刚出口，还没叫惯口，她要离开。好容易认可了生命中突然出现的人，可人说，昨日夺胜的喜悦瞬间被浇了盆冷水，情绪大起大落，他很难冷静。</p>
“陆卓川！”商九追他了。</p>
“老师，陆师兄他是故意的，他是……舍得老师。”叶歌替陆卓川解释道，自己也低下了头，“我们都很舍得老师。”</p>
“我懂。”</p>
南棠也舍，丙班的弟子和这五个小崽子，是她这些年在门派中很难得遇到的温暖，他们带给她的是许久曾拥有的感，那一份脱离于修行的。</p>
看弟子一天天长，那是种莫大安慰。</p>
只是漫长仙途，分离才是常态，要怎么说修仙是条孤独路？</p>
“好了，别沮丧，丙班如今可是赢了内门弟子的精英，日后前途必可限量。我十分期待，有一天你们超越我。”</p>
南棠道。</p>
她衷希望自己历炼归之时，他们都能超越她，为更加优秀的修士。</p>
————</p>
与弟子道别，南棠回到化波峰。</p>
冥思洞前聚集了好些修士，都是前恭喜她的，南棠应对了一番才送众修回到冥思洞里。</p>
又得收拾东搬洞府了，这忆是短短两个月内的第二次了，她希望新的洞府能住得久一些。打铁趁热，南棠没有丝毫耽搁又开始收拾东，热火朝天收拾了一，腰间传音玉突然亮起。</p>
她了，没有理，继续收拾，没多久，传音玉再度亮起。</p>
连续亮了数番，南棠才得放下手里的活计，拿起传音玉了半天，叹口气道：“阿渊，你和衔宝留在这里，我回。”</p>
“姐姐姐姐，我陪你……”衔宝跳起，又想跟南棠。</p>
一只虎掌压，吧唧将他压在肉垫下面，阿渊懒懒站起，目送她离开。</p>
能让南棠把他留在洞府的，只可能是萤雪。</p>
————</p>
萤雪约她往璩灵峰一聚。</p>
南棠本欲前往，奈何萤雪传音断，大有她出现便烦死她的趋势，也罢，闭前把这些恼人的系都处理妥当了，她也好静闭。</p>
璩灵洞与往日并无，漂亮得像仙境一般。南棠到的时候，萤雪已经站在湖畔等她，一袭白衣，赤足披发，正在逗飞到手的雀鸟。</p>
“师姐。”见她到，萤雪一声轻唤，雀鸟飞，她眉眼堆喜跑。</p>
“你找我有事？”南棠直截了当问道。</p>
“说师姐带的丙班在天浮泽试炼中胜出，我还没恭喜师姐。”</p>
“是他们争气罢了，与我并无太大系。”南棠歪顾了一下四周，并没看到其他人。</p>
说自与江止解契那日起，南棠与萤雪再没见面了，萤雪在那天当众人面说的话倒是引发了小的波澜，但她似乎毫无所觉，这段时间深居简出，整个门派几乎没人见她，也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p>
“我有样东要师姐看，师姐随我。”萤雪边说边邀她进璩灵洞，说完生恐南棠肯跟她，又加了句，“与师姐结丹有。”</p>
南棠狐疑跟在她身后朝湖屋，几经长廊的曲折，她才到湖屋的门外。</p>
“师姐快。”萤雪回头催促道，又嫌她得慢，突然伸手拉她。</p>
南棠猝及防下被她拉跑了几步，很快甩开她的手：“到底是何物？”</p>
“师姐，你看。”萤雪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反更加兴奋，双手掐了个诀，打出一道光芒射向前方一朵浮在半空的莲花。</p>
莲花光芒陡然大作，刺目万分，四周空间随这阵光芒天旋转般转换，待这阵光芒消褪，南棠已经和她身处在另外一处方。</p>
南棠诧异看自己所站之处——这是个非常空旷的仿佛冰晶所雕的洞府，透四周冰晶壁，隐约可见璩灵洞的景致，但刚才她在外头时并没看到这个洞府。洞府内漂浮许多巴掌大小的莲花，面是莲形花纹，其中灵气充沛到匪夷所思的步。</p>
“师姐，这是我替你准备的结丹洞府，你可喜欢？”萤雪边说边挥手，上倏出现一大堆灵髓与无数奇花异草及好些小巧可爱的灵兽，“你看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师姐在这里可安闭，谁都打扰了你，我在外头替师姐护。”</p>
她兴致勃勃说，并未留意到南棠越越凝重的神情。</p>
南棠越越捉摸透她：若说萤雪与她姐妹情深，那么从前种种行为又是为何。她这三十年的处境，虽非萤雪造，但萤雪与江止、宋诣几人间的系，多多少少加深了她在门派内的尴尬境，且这三十年，萤雪与她也无往，谈何姐妹情深？可若说萤雪讨厌她，那今日所为又出于何种目的？这遍的珍宝，投她所好的灵兽与这一看知是凡物的洞府，萤雪说送送？要知道她已经没有江止道侣这重身份了，萤雪若是恨她，难道该疏远她？</p>
似乎从萤雪提起解蛊之时，她变了。</p>
“萤雪，你到底想做什么？”面对眼前一切，南棠里没有喜，只有惊。</p>
“我想师姐呆在一起，一起修炼，没有其他人的打扰。好容易师姐才解了锁情蛊，与江止划清界限，离开云川，我终于可把师姐接了。”萤雪到南棠面前，她比南棠高半个头，此刻垂眸看南棠，眼里有些道明的情绪，“师姐，我等这一天很久了。你是喜欢灵兽，想要什么我替你寻；你想练行水剑，我也可陪你，行水剑我已经学，你必每次练剑都找江止；很快，我的境界超江止，你想修炼，我也一样可帮你……”</p>
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急切，仿佛孩子想要证明什么，迫切表达。</p>
南棠越越奇怪，一她对江止竟然直呼其名，二按她言下之意，她找江止的目的，根本是为了……</p>
“萤雪，江止是你大师兄。”她疑惑道。江止虽然待她好，可他并没有一丝对起萤雪的方，相反还处处照料有加，萤雪该对江止有这样的态度。</p>
“是又如何？他那样迂腐虚伪、优柔寡断且朝秦暮楚的男人如何配得上师姐，也只有师姐才因年少情谊对他青睐有加，我若叫师姐看清他的为人，师姐如何断情？”</p>
此言一出，南棠大吃一惊。</p>
“你……”</p>
“我在师姐身边呆了三年，早看出你暗自爱慕江止了。”萤雪声音忽然变冷，目光也随之覆雪，“他有什么好的？能让你动？动动大师兄大师兄……我最讨厌你提起他！最恨看到你和他练剑！师姐，你该爱他！他根本护住你，还害得你身饲蛊，身陷云川三十年，你为这三十年我愿上云川寻你么？我一想到你们要在云川朝夕相对三十年，我便想杀了江止。即便我带你，也让他碰你的。”</p>
南棠震愕得吐出半个字，她已经无理解萤雪的意思了。</p>
萤雪说完这些后，语气又一缓，眉目也跟温柔下，伸手抚向南棠脸颊。</p>
“师姐，你留在我身边好吗？只有我与师姐，还像从前那样……”</p>
啪——</p>
她的手还没触及南棠脸颊，便被南棠挥手格开。</p>
“别碰我。”南棠退了半步，有些警惕盯她，“你到底在想什么？”</p>
因为南棠的抗拒，萤雪有些悦，漂亮的眉头微微拧起：“我能想什么？我是当他们的面说，我早有所属，师姐还明白？”</p>
“……”南棠万万没想到到这样一番言论，震得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萤雪，你我都是子……”</p>
萤雪倏笑了：“只是因为我是子？”</p>
南棠险些回答“是”，然而未及出口，却又她说：“如果我是儿身，你喜欢我？”</p>
这问题起似乎有陷阱，南棠立刻警觉得闭上嘴。</p>
定神思考片刻，她才回答道：“这与男无，我向只将你视作门师妹，别无其他！你这些东，我收，我也留在你的洞府。多谢你一番好意，我领了，告辞。”</p>
语毕她转身又道：“我还有要事在身，让我出。”</p>
萤雪沉默起，南棠到她略促的呼吸声，她似乎是动怒了，又勉强压抑。</p>
“萤雪！让我出！”南棠加重了语气。</p>
微促的呼吸声渐渐又平息下，萤雪似乎平静了些许，她依旧没开口，只是一挥手。</p>
天一阵倒转，光华闪后，二人回到湖屋内。南棠立刻便拔步朝外行，到屋外后便飞身掠向湖边。</p>
“师姐！”萤雪转眼追上她，在湖畔用力拉住她的手臂，“你别生我气好吗？你如果喜欢我和江止见面，我再见他是……”</p>
“我没生你的气，但是萤雪……”南棠甩开她的手，她的理智已渐归笼，这已经是生气与否的问题了，她回身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说你喜欢我，可这么多年，你却断利用我身边的人，又让他们与我疏远，将我置于孤境之中，这便是你的喜欢？”</p>
从江止到宋诣到程嘉月……</p>
“师姐是说宋诣与程嘉月？”萤雪忽然抬眸看了眼南棠身后，笑承认，仿佛知对错的幼童，“是我让他们别总找师姐的，谁叫从前你们总是一处玩，妨碍我与师姐独处。我又能强迫师姐，只好让他们别找你了。师姐若是喜，日后我也他们玩是，只陪师姐一人。”</p>
语毕，南棠忽然到自己身后传沉雷般的声音：“六师妹，你在说什么？”</p>
南棠猛转头，瞧见宋诣从自己身后。</p>
“我说，后我陪你们玩了……”萤雪笑起，惊人的美，仿佛幽暗森林深处绽放的绝美花朵，每一根脉络却都藏剧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