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冰冷的夜晚

  听说这帮带佩剑的狱卒是县衙派过来的,无限忠于徐知县,徐知县把他们安排进来,无疑就是想用“掺沙子”的方法牵制陈老二。陈老二在这里一手遮天的时代,应该说是过去了。

  戴上脚镣,犯人每走一步都是“哐啷哐啷”的,狱内到处都能听到铁链拖地的声音。

  床上是不能坐了,宁老虎叫小豆子把背弓着,然后坐在小豆子的背上,让老于头帮他加环垫,即是在脚镣的镣环上加上布垫,以减轻镣环套在脚踝上所带来的不适。

  镣环垫好后,他起身,站到风房门口,望着风房发呆。

  这是他最倒霉的一天。在这不到二十平米的空间里,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可就在今天,他的权力受到了严重挑战,面子丢尽,地位也指不定会在某个时候悄悄丧失,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还不够坚强?亦或是自己的关系链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的手用力地在风房门上拍了一下,壁灰飘落,恰似他此刻纷乱的心情。

  晚餐他没有吃,他的三个打手也跟着他一起挨饿,并非是他们没有心情,而是他们没有了以前惯有的“特供”。他们不会像小豆子和老于头那样对着半碗潲水汤泡着的糙米饭吞口水。

  晚上睡觉由宁老虎亲自安排,床上不能睡,全部躺到地上。他把靠近号子门那块较为干净而且光线较足的地方给他自己,再往这边来就是三个打手、老于头、小豆子和我了。

  地上冰凉冰凉的,我和小豆子还有老于头盖的又不多,感觉就像躺在冰块上一样。宁老虎的地铺可舒服了,垫着的盖着的都是暖呼呼的新被褥,由老于头和小豆子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精心铺就。尽管如此,宁老虎似乎还不满意,大家都睡了,他还坐在被褥上不愿躺下,隔三差五地对着走廊骂上几句。

  夜深了,我尚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一来是地板太凉睡不着,二来是提防宁老虎以及他的三个打手对我进行偷袭。我不相信今天燃起的那场大火就此熄灭了,照宁老虎的个性来看,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不然,他那三个被我整惨过的手下日后会不服他。

  到了下半夜我还是没有发现他们有动静,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沉重的睡意袭来,我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猛然感觉到有一床温暖的被子将我盖住,正舒服着,痛苦来了,首先是头部被人在被子外面重重一击,接着是胸部和四肢。我想一骨碌爬起来,可被人重重压着,我意识到自己被宁老虎他们“包饺子”了。

  这一顿拳脚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我被他们打得在肉体上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思维了。

  好大一会,我的精力慢慢复苏,用无力的手慢慢扒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发现宁老虎和他的手下一个个都睡得好好的,就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我无法再躺着了,支撑着坐起来,鼻子黏糊糊的在流血,我从被子上撕下一点碎布塞住鼻孔。还能坐起来,说明我没死。

  “偷偷地去找个重东西,在宁老虎熟睡的时候把他结果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一下子有了精神,但这种冲动没有持续多久,却被冷静逐渐占据了上风。我毕竟是一名记者,文化人,比起亡命之徒我要考虑的因素特别多,这些因素便是“后果”,“后果”便是明智人的软肋,也就意味着我活该让宁老虎他们欺负。

  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虽然不能像亡命之徒那样不计后果,可我有我的智慧,我要先把自己壮大,然后一举将他收拾,最终让他臣服于我。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有人在外面走廊上拖着东西匆匆经过,仔细一看,让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狱卒在往外面拖运尸体。犯人本来都处在饥饿状态,哪里经得起更多的折磨,那些尸体想必都是一夜之间冻死的。

  中午,宁老虎和我们同餐了。人怕逼,他一直在尝试往外面传信,均没成功,如果再这样饿下去,他就是铁打的也会垮掉,他当然不会让自己倒下。

  我也不希望他倒下,复仇的种子正在我的心中发芽,他没了怎行?

  又到了晚上,狱中大部分犯人都迟迟不肯躺地睡觉,脚镣在地板上拖着,声音冰冷且时断时续,让人感到沉重而压抑。

  天亮的时候,外面走廊上出现了更多的尸体,狱卒来去匆忙。我这才想起上回徐知县安排陈老二准备几个埋人的大坑,原来就是用在这个所谓的“制度”上。

  他们口口声声的“制度如刀”,两个晚上就要了好几十条人命。

  我非常担心郑雯和阿纯,这两个冰冷的夜晚,她们是如何度过去的?尤其是郑雯那薄弱的身体,能熬得住吗?

  尸体全部被拖走后,走廊外没声音了,比晚上还要安静。我一直靠着墙柱观察外面,观察每一个经过的人。

  “嚓嚓,嚓嚓……”声音很轻,由远传来,像是走路的声音,一个穿着木屐走路的女人的声音。

  没多久,我果然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禁婆打这里经过。

  一想到郑雯和阿纯我就遇见了禁婆,自然不会放过打听她们的机会。

  “喂!”我把手伸出去,向她打招呼。

  她看到我了,眼睛忽然发亮,走了过来。

  “哈拉,原来你被关在这里!”

  又是认错人了,我不想花时间向她解释,将错就错的道:“你看到阿冬妹了吗?”

  “看到了,前两天她从天牢转到了普通号子里。”

  “她还好吗?”

  “听说她昨晚病了,咳了一宵,老大破天荒叫来郎中给她开了药。”

  我的心头一紧,感觉到嗓子眼一下子被堵了,说不出话。好半天才道:“她好些了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麻烦你带个口信给她,就说哈拉要她坚持住,一定要把这一关熬过去。”

  禁婆有些为难,稍作犹豫,道:“我还是不敢和她说话,前两年她动不动就想打我。”

  原来她和阿冬妹是冤家,我只好换个话题,道:“你见到阿纯了吗?”

  “别提那个小"sao huo",我刚才都被她损了一顿!”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我问你的情况,她非但不说,还损我,虽然损得还算文明,但也足够我想寻短见的了。”

  这个禁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我开始打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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