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狱中提审
“哐啷”一声,前门上的小窗被人打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开饭啦!”
通过墙柱缝隙,我看到一个老头站在门外,他的旁边放着两只木桶。桶内盛满了稀饭。
号子里只有小豆子和那个叫老于头的把陶琬伸出去接稀饭,其他人坐在床板上聊天。我就纳闷了,宁老虎和他的三个打手怎么不吃早餐呢?
老于头小声地对门外打饭的老头说:“九哥,我们这个号子里添人了。”
“谁?站过来让我看看。”打饭的九哥说。
老于头指着我,对九哥道:“诺,就是他。”
九哥仔细看了我一眼,在一只竹篓里拿出一个陶琬,盛上稀饭,递给我,道:“小伙子,收好吃饭的家伙,打坏了碗,只能用手捧着吃饭了!”
“好的,谢谢!”我接过稀饭,心里计算着几口把它喝完。我此时饿极了。
九哥关上小窗,离开了。
我张口去喝稀饭,忽然旁边过来一只手,打落了我的碗,“咣当”一声,碗被摔得粉碎,稀饭洒了一地。
我怒火中烧,猛回头发现肥臀、黑皮、江西佬三人站在我身后诡笑。
“老于头。”宁老虎喊道,声音小得像梦呓般。
“到!”老于头的声音挺大。他端着稀饭刚喝了一口,又放下。
“把你的稀饭端过来,我有话说。”宁老虎道。
老于头战战兢兢地端着稀饭,走到宁老虎面前。
“老于头,我问你,这里面谁是老大?”宁老虎道。
“您是。”
“不是我,是你吧?”
老于头吓了一跳,道:“您是老大,而我……我只是……”说到这里,他看到墙壁上有蜘蛛网,便道:“我只是一只小蜘蛛。”
宁老虎笑了一下,说:“既然我是老大,那为什么你敢擅做主张叫九哥给我们号子里加碗?”
老于头若有所悟,道:“老大,我错了,下次我会吸取教训的。”
“错了就要受罚。”宁老虎说着,夺过老于头手中的稀饭,举起来慢慢淋在老于头的头上。
稀饭还很烫,从老于头的头上流到脸上,再流到脖颈里。老于头赶紧用袍袖擦拭,擦过后的地方露出红红的皮肤,有的地方被烫起泡了。
如此折磨一个老人,而且发生在国家的监狱里,简直是荒唐透顶。然而,在封建社会里,这种情况是司空见惯的。
老于头的痛楚让我的内心倍受煎熬,他是为了我才受到伤害,我要怎样才能帮他出这口恶气?我咬紧牙,没有感到那么饿了。
小窗又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装着四碗牛肉面的盘子伸了进来。江西佬接过盘子,放到他们事先摊好的一块桌布上。
小窗被关上。
宁老虎率先端起一碗加了蛋的牛肉面,然后肥臀、黑皮以及江西佬才各端起一碗,四个人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犯人的生活为什么会不一样?我正纳闷,铁门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差点把我撞倒。
“哈拉出来!”一个禁子站在门外大喊道。
“叫他干什么?”宁老虎问禁子。
“老大要提审。”
“我也是老大,我还没有提审呢!”
“雷哥,别说笑了,我们老大正在那等着。”
“那就让他先审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我发现禁子和宁老虎的关系非同一般。
出号子门时,禁子给我戴上了枷锁。再次走在走廊上,我能清楚地看到两边号子里的犯人,他们都望着我,有的向我傻笑,有的向我眨眼睛,有的向我勾手指,有的向我伸舌头,我好像走在一个精神病院里。
不久,禁子把我带到了那个打我杀威棒的房间里。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老板头和站在两边的赵财发与陈二。
“昨晚睡得好吗?”老板头问我。
“还行。”我答。
“号子里没人为难你吧?”
我想了一下,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老板头清了一下嗓子,道:“现在我正式提审你,希望你如实回答问题。”
我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是,到目前为止,你是不是还欠着杀威棒二十?”
“是。”我答。
“好!那就来谈第二个问题,在这个房间里,你承诺过我什么?”
“我说送您银子。”
“数量多少?”
“具体数量是到您满意为止。”
“你送了吗?”
“还没有。”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这样做?”
“不是,不是这样的。”
老板头不再问了,转对旁边两狱卒道:“陈二赵财发!”
“有!”两狱卒大声应道。
“你们俩把他欠下的账给我清了!”
“是!”两狱卒应着,一个将我按住,一个去找齐眉棍。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屁股,大声求饶,道:“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把所有的银子都给您!”
陈二举起齐眉棍,正要落下,被老板头伸手拦住。
棍棒总算没有打到我的屁股上。
老板头道:“哈拉,刚才你说什么?好像是说要把你所有的银子都给我?”
“是的。”我点头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我点头。
“那你说,银子在哪?”
“在家里。”
“在你家里?”
“是的。”
“家里的什么地方?”
我顿了一下,道:“在一口装衣服的黑色皮箱里。”
“你家里有几口这样的皮箱?”
“就一口。”
他直视着我,说:“哈拉,别老站着,该坐坐了。”转对两名狱卒道:“你们把老虎凳抬过来!”
陈二和赵财发应了一声,把靠在墙角的老虎凳抬了过来,放到我面前。这种老虎凳和我在电影电视里见过的不太一样,凳腿很短,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环套。
我吓了一跳,道:“大人,您这是……”
“坐上去!”老板头命令我。
我后退一步,道:“大人,好好的,为什么要我坐那上面?”
“坐上去!”他的声音抬高了。
我想冲出这间刑房,陈二从背后一把抱住我,把我按坐在老虎凳上。赵财发也没闲着,强行把我的腿拉直,伸进环套里。
两个环套一大一小,大的刚好套着我的大腿根,小的套住我双腿的膝盖部位,紧紧的。
我拼命挣扎,一个不留神把老板头的帽子打掉了。他的头发稀稀疏疏的,一根根贴在黄色的头皮上,怪难看的,难怪别人都叫他老板头。
这一下把老板头气了个半死,他的脸皮抖动几下,一改平时的口气,大声道:“上刑!”
两狱卒应了一声,在我的脚掌处垫了一块厚厚的木砖。
我顿感一种难以名状的痛楚自我的双膝往上传,一直到脑门。这种疼痛是有步骤的,先是酸痛,接着是胀痛,然后是刺痛,滋味难以言表。我想躺下去,可后面有个靠背挡着。
“说,银子藏在哪里?”老板头又慢条斯理地问我。
“在装衣服的皮箱里,我没骗你。”我说。
老板头用指头在我的衣襟上弹了一下,道:“再加块砖。”
陈二抓住我的脚掌往上拉,赵财发拿起一块木砖使劲往我的脚掌下面塞,能听到了某个部位的骨裂声。这下我感觉痛入骨髓了,脸上汗水直冒,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苦思冥想,为什么我一说起装衣服的皮箱他就要整我呢?难道他知道我在撒谎?
“说实话吧,哈拉。”老板头躬身看着我的双腿,道:“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脑袋一弯,装作昏迷过去。
“诈死!”陈二的声音。我感觉到了他在探我的鼻息,连忙屏住呼吸。
“老大,没气了。”陈二道。
“不会那么快死的。”赵财发说。
“这个家伙极不老实。”老板头说:“那天搜他家的时候,皮箱被我翻了个底朝天,后来都丢沟里了,他还把我当成傻瓜。”
“老大,这个哈拉到底有多少银子?”赵财发问。
“据说他的家底很殷实,至于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您逼这么急有用吗?”
“他是一个快要掉脑袋的人,我有两个担心,一是怕别人先我一步拿到那片金钥匙,二是怕那笔财富会随着这个哈拉永远消失掉。”
“原来老大早有打算,志在必得。”陈二说。
赵财发笑道:“老大,您吃鱼,我和陈二闻闻鱼味就行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尽说些没用的,好好回忆一下,我亏待过你们吗?”老板头有些不悦。
“呵呵,赵财发嘴没遮拦,老大请不要见怪。”陈二打着圆场。
我猛然意识到,在这样一个没有王法的世界里,如果我不想办法自救,迟早会死在他们手里。
脱逃,只有脱逃,想尽一切办法逃离他们的魔掌,我才能够活下去。
逃生的欲望在我的内心膨胀,我竟然有些高兴,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凉飕飕的,我假装慢慢苏醒过来。
面前三张脸正对着我冷笑。
老板头走近我,用两根指头夹住我的脸颊,道:“哈拉,说实话吧,我可要在老虎尾巴上添加第三个木砖了。”
“别,别,请您不要再加砖了。”我艰难地说。
“你是不是想清楚了?”
我点头。
“好!”他说:“在你说话之前,记住我的警告,如果再把假话当成真话说,我非在你的脚板底下加足四个砖不可!”
我点头。
“说吧!”老板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我把银子藏在地眼里。”我说。
“地眼是什么?”
“山上的小洞洞,我们管它叫‘地眼’。”
“离这儿远吗?”
“近,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
老板头逼视我,道:“哈拉,我明天带你出去转转,到时候你把那处地方指给我。如果你在真菩萨面前烧了假香,那后果……哼哼!”
“我知道后果。”我说。
老板头似乎对这次提审比较满意,从赵财发手里接过那顶黑色四方帽,套在自己的八怪头上,道:“陈二赵财发,你们把砖拿掉,让哈拉下来吧。”
“是!”两狱卒应着,照办了。
我的脚尖一点地,双腿就软了下去,不得不坐回老虎凳上。
“不准坐,站着!”老板头道:“这是规矩。”
我站着,两腿发抖,明白了凳刑过后立即罚站也是一种刑罚。
“陈二,明天我要带哈拉提外审,你和赵财发要提前筹划好警戒事宜,不得有误!”老板头向两狱卒下达命令。
“是!”陈二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