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杀威棒

  深深的院落渐渐地被夜幕笼罩。

  进了大门又是一道大门,关门的声音就像是鬼叫,听着有些凄惨,让人毛骨悚然。到了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口,老板头叫我站着,他和陈四进到里面办理交接手续。

  里面的每道门上都有一个灯笼悬着,室内亮着的都是蜡烛。在没有电的世界里,我非常非常地不习惯。

  办完交接,陈四走了。

  老板头带着我进入一条暗黑的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他在前面带路,无需提防着我,因为我一直带着枷锁。

  “哈拉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他停了一下,又说:“对,前两年在县衙逃跑的那个就是他……不,就是你,对不对?”

  “不是我,我叫陈道华,我不认识哈拉。”我说。

  他冷笑了一下,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这里是监狱。”

  “不是监狱,是刑狱,是专门对付恶人的地方。”

  他说话慢条斯理,却让人感觉一股阴冷的杀气。

  “我不是您说的恶人,我是记者,报社的记者,和您说了您也不会明白,我是另一个时代的人。”我解释道。

  “我没有闲心来听你说童话,只想问你一件事,你要考虑清楚才回答我。”

  “您说吧,我不会撒谎的。”

  “哈拉,你准备了多少银子?”

  “银子?”我楞了一下,道:“对不起,我没有银子,只有人民币,但我没带身上。”

  “嘿嘿。”他冷笑两声,举起手中的铁尺打在我的后背上,道:“我提醒过你了,要你想清楚了才回答,你偏不听!”

  我的背部被他打得酸痛,想反抗又反抗不了,干脆不做声。

  “你看过《水浒》吗?”他又问道。

  “看过。”我很不情愿地回答。

  “看过了就好,懂得什么叫做杀威棒。”

  这句话使我抖了一下,我试探着问他,道:“您不会打我杀威棒吧?”

  “新入监者,按例先吃三十杀威棒!”见我吃惊的样子,又道:“不过,如果你懂得怎样让我满意,我也可以作主轻打你或不打你。”

  “除了银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您满意的,请您明示。”

  “我只喜欢银子,其它的东西我可没兴趣。”

  越往里走,灯光越明亮。这时我才看清楚走廊两边都关着人,两面的隔离墙竟然是一根根立着的铸铁条。

  监房里都不亮灯,犯人只能借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活动,他们都不说话,静得跟里面没有人似的。

  老板头打开一道门,把我推了进去。

  这间房的墙壁是密封的,一根青石圆柱上点着一盆三个头的三盏粗芯油灯,把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墙上和地上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刑具,比我在重庆渣宰洞见到的还要多。一张小石桌旁坐着两名狱卒在喝闷酒,一盘花生米是他们惟一的下酒菜。

  进门前我以为这里是囚禁我的监房,进来后才知道不对,而且我预感到自己又要吃大苦头了。

  两狱卒见老板头押着我走了进来,都站起。他们的衣着装扮和老板头的略有区别,顶上戴的是圆帽,灰色的制服后背有一个深黑色的“卒”字。

  老板头铁青着脸,似乎对两名狱卒在工作中的喝酒行为很不满意。

  关于明朝监狱管理人员的分配,我以前看过一些资料。狱卒相当于现在的监狱人民警察,履行看管犯人改造犯人和协助审查犯人的权力,而狱吏则相当于监狱某科室科长甚至法院审判长,有审判犯人的权力。还有禁子,他们的制服上面会有个“禁”字,属于流动哨,附带管理犯人和亲友的接见事务,经常进到号子里提人。

  两狱卒见老板头不高兴,赶紧把石桌上的东西收拾了。

  一位和老板头差不多年龄的狱卒拿着一条毛巾在一张太师椅上擦了擦,对老板头道:“老大,您先坐坐。”

  这个时期称领导为老大?奇了怪了。即便这样,老板头是什么老大?是监狱长?按照明朝的游戏规则,监狱长应该是由徐知县兼职,来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这座监狱就在县衙的后面,这个距离是方便知县到监狱审案和对监狱进行全面管理。

  老板头把铁尺放在案几上,坐下,指着我问那名狱卒,道:“陈老二,这个人是你弟弟陈四刚刚送来的,你认识吗?”

  陈老二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老板头又对另一名狱卒道:“赵财发,你认识他吗?”

  赵财发笑了一下,道:“老大,您这样问我们认不认识一个犯人,这不太像您以前的风格。”

  老板头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人不同,他是另一个时代来的,所以我要问你们。”

  赵财发又笑了一下,道:“他是神仙呀,想去哪个时代就去哪个时代,有意思!”

  “你问问他自己吧。”老板头道。

  赵财发走到我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问我道:“你是哪个时代来的?”

  我看他说话油腔滑调的,不理他。

  “我问你话嘞!”他突然大声说。

  “公元二十一世纪初期的,”我怕吃眼前亏,回答道:“也就是现在的400年之后。”

  “真是个神仙,我头一回碰到,好玩。”他大笑。

  陈老二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幻想,到了牢里还这么猖狂。”

  “我没有骗你们,如果我说了假话,天打雷劈!”我极力解释。

  “用不着天打雷劈,我这里的杀威棒也够厉害的了。”老板头说着,转对两狱卒道:“给他把钉板上了!”

  两狱卒在墙角处搬来一块钉有密密麻麻小钉的木板,放在我面前,要我跪在上面。我的腿弯了两下,不敢往下跪。

  赵财发在我的腿弯处踢了一脚,我一下跪下去,感觉双膝钻心的痛。

  “哈拉,我现在还给你留着一线机会。”老板头对我做了一个数银票的手势,道:“这个,你到底有没有?”

  我咬了咬牙,道:“我不是你们这个花银子时代的人,只有人民币,您让我到那个山洞里去找,找着了,全给您。”

  “别以为谎言连说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理,我看你是成心要和我过不去了,今天我非堵了你的嘴!”老板头忿忿地说,然后命令两狱卒,道:“赵财发,你拿抹布塞进他的嘴里!陈老二,你把齐眉棍找来!”

  两狱卒应了一声,各找各的东西。

  一会,赵财发找来了抹布,脏兮兮的,一边往我嘴里塞一边道:“我还没遇到过称自己是神仙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块看上去挺大的抹布全塞进我嘴里了,感觉咸咸的,两边的腮帮胀痛。

  老板头又对持棍的陈老二道:“陈老二,先来一棒让他尝尝。”

  “是!”陈老二应着,把我的头往前按了一下,然后举起齐眉棍。

  他把棍举得高高的,把我吓得眼睛都鼓出来了。

  这齐眉棍系白蜡杆制成,粗有盈把,长有一米五左右,打在人的身上那种疼痛可想而知。而我现在双膝又跪在钉板上,如果这棍子落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不敢往下想了。

  “嘭!”棍子落在我的背上,声音就像是打在鼓上。

  我的身子往前一倾,感觉板上的钉子刺入了我的肉里,背上火辣辣的痛,骨头像是断了几根,。我望着老板头直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再打了。

  老板头手一挥,向赵财发授意。赵财发拔出了我口中的抹布。

  “你叫什么名字?”老板头漫不经心地问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

  “哈拉。”我违心地回答。

  “是哪个时代的人?”

  “明代万历年间的。”

  “应该说是公元十七世纪初期的。你这个心存幻想的妖怪,终于被我打回原形了!”

  说着,他走近我,在我的耳边轻声地问:“滋味不好受吧?”

  我无力地点头,也轻声地说:“我会给您银子的。”

  “大声点!”他命令我。

  “我会给您银子的。”我把声音抬高了些。

  “再大声点!”他好像还在故意整我。

  “我会给您银子的!”我大声道。

  “给多少?”

  “不知道,反正到您满意为止。”

  “这就对了嘛!”老板头像拿到了银子一样地得意,转对赵财发道:“给他些金创药,然后把他送到号子里!”

  “是!”赵财发应着,把我拉起来,又问老板头,道:“老大,把他送到哪个号子?”

  “15号监,让他和宁老虎呆在一起。”

  “是!”赵财发挺直腰板应了一声,接着又诡笑两下,自语道:“嘿嘿,宁老虎这个鬼头精,他又有得玩了。”

  我浑身乏力,站起来又往下跪,感觉裤管里湿漉漉的,应该是血。

  赵财发在一个木盒里倒了一点药粉,用纸包着,塞进我的袖筒里。

  两分钟后,他带着我来到了15号监。

  他拿钥匙开号子门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有人在打鼾,由于太黑,看不清里面到底睡了多少人,听鼾声少说也有四五个。

  接着,赵财发打开我的枷锁,把我推进号子里,从外面锁上门,提着枷锁走了。

  里面的人一直没被吵醒。我坐在门边,借着外面走廊微弱的灯光,卷起裤管,发现两个膝盖都血糊糊的,便小心地用金创药敷在伤口上。

  我觉得自己变得痴呆了,与以前那个活泼的记者判若两人。坐在冰冷的地上,我感到很惬意,特别舒服,特别自由。

  安静的时候,我又担心起郑雯来,这么一个冰冷的夜晚,她怎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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