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一人可比肩神明
顾粲和离涿相对,一攻一守,从气势上来看顾粲已经落了下风。
只是顾粲双手变换,戟尖又向内倾斜如同长刀入鞘点于地面,与一颗石子轻碰发出一声清澈的撞击声,以动破静,不知不觉间便将那股势又反压回去。
离涿只是不屑一笑,猛然踏前一步将这些旁门左道全都一脚踩的粉碎,同时旋转身躯以山阙九寸宽的剑身横拍而去。
顾粲则脚踢戟尖顺势借力挑向重剑。
交手开始了。
重剑山阙,是当年隐居帝都的那个打铁男人的配剑,包括后来离涿学习的开山劲也是这个男人q教出来的,山阙剑身长约五尺,宽余九寸,重逾百斤。
铁戟天龙,原本是顾溪棠的藏品,出世时交与顾粲,天龙戟身长约九尺,单刃,戟尖长约一尺有余,重七十余斤。
兵戈相交金铁之声乍响,清脆悦耳,顾粲虽是双手,却也只是勉强挑开离涿单手紧握的山阙。
但随后离涿笑容轻蔑,竟是右手发力将山阙猛的下压劈向顾粲,顾粲只得持戟横挡。
“铛”的一声,就像打铁汉子的铁锤敲击熟铁那般,山阙整个剑身的重量都劈在天龙上,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将顾粲直接压制的死死的。
紧接着离涿更是左手握剑双手齐齐下压,似乎想干脆一剑把天龙顾粲一起劈开,只见顾粲抿起嘴唇吃力支撑着,双脚深陷泥泞之中。
可他的眼神却不曾退却半步,始终凝视着欺身上前的离涿。
“怎么?天生神力的陛下就这点气力?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留下我可能要有点难度啊。”顾粲强撑着笑道。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只会嘴上功夫?”离涿平淡道,说着手里力道再次加重几分,山阙已经快要切进顾粲肩膀。
顾粲左脚猛然蹬地,接着双手借力向上一推一拨将山阙格挡于身侧,随后离涿上前一步以肩撞击,本就耗尽气力的顾粲被这一撞顿时稳不住身形,被离涿紧随而至的一脚踹飞出去。
尚未落地的顾粲以戟尾戳地,双脚着地后不断后退,直到划出半丈长的划痕,这才堪堪止住步伐。
离涿拖剑缓步走来。
“顾粲,如果想要逃命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如果继续死撑,那你可就真要死了。”
“胜负都还未分,现在谈生死,陛下言之过早了吧。”
顾粲咽下涌上喉咙的那股腥气,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四周,心里默默盘算着。
呼延廷和温小颜也不知道为何直到此时还没赶到,难不成除了什么岔子?可离涿的底牌到底是什么?什么样一张牌能拦得住五百精骑?
当下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温小颜那边估计指望不上了,真要说起来,可能呼延廷还要来的快一点,毕竟近五百精骑在手,顾粲真不觉得以离涿现在的手段怎么样能拦下他?
他看了一眼位于后方的百里镜明,依旧双目紧闭,似乎这边战场与他毫无关系。
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的。
“既然你自己寻死,那就都躺在这好了,袍泽情义嘛。”离涿开始慢慢加速狂奔而来。
突然间顾粲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一定是这样!
置死地而生!
他深深看了一眼百里镜明,这个小师叔还真是有魄力呢。
由不得顾粲再多想了,离涿在他三步外举起山阙便当头斩来,顾粲只得避其锋芒侧闪至一边,同时半跪式出戟,一戟刺向离涿肋下。
离涿不敢伸手去握,生怕顾粲抽回铁戟自己的手就会被戟首的刀刃割下,只能侧步接着翻转手掌倒持山阙,右手一带用剑身挡住这一刺。
又是“叮”的一声,刺耳碰撞后顾粲抽回铁戟同时旋身站起一戟抽向离涿左边,离涿左手接过山阙格挡同时踏步想要近身,却被顾粲撤步回马一戟再次拉开距离。
顾粲这个人名声不显,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是顾溪棠的学生,好像在顾溪棠入世前世上便没有这个人一般。不,不是这样的,相反真要说起来,顾粲其实比他的先生要更早入世。
顾溪棠旧藏深山,在他躲在幕后纵横捭阖的那些年,所有的消息情报其实都是顾粲这个学生带给他的,那些年顾粲有过很多身份,文官,武将,世族,寒门,有时候可能只是个乡村种田老农,有时候可能只是摆摊的小贩……
论起战斗经验,离涿的神勇无双他确实比不过,可一些地痞流氓中活命的损招手段,早早走过生死看过世态的顾粲,懂的远比离涿要多。
一个无敌,一个不败,只要顾粲不跟离涿硬刚,一来二去,虽然处于下风,一时间倒也不至于没了性命。
可惜也只是一时间而已。
约莫交手十余回合后,顾粲一次失误预判错了离涿的后手,被山阙整个横拍击中手肘飞出,等顾粲再次站起身时,甚至已经不能稳稳的托住天龙了。
“只是这样了吗?啊!”离涿一声大喝。
顾粲看着张狂至极的离涿,眉头始终皱紧着,心底暗暗萌生退意。
或许连离涿自己都没发现,越是战斗厮杀,另一个离涿便对他影响越大,张狂,蔑视,好战,嗜血,正在慢慢一点点浮现。
“来啊!杀我!把你的天龙朝我指!”离涿说着又是一剑劈来,顾粲只能仓皇躲闪。
“别躲啊,来和我打!”又是一剑横斩,顾粲再次翻身躲开。
“废物!”
“废物!”
“废物!”
离涿愈发的疯狂,每砍出一剑就会嘶吼一声,一剑接一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吼声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似乎只剩下漫天剑光和四处闪避的顾粲,那吼声如暴雨春雷,滚滚而来遮天蔽日。
顾粲已经有心无力渐渐跟不上节奏了,有数次都在那把重剑山阙下险象环生。
“咻!”破空声急追而至,离涿几乎处于本能心中一紧,接着立刻转身山阙横拍而下,一根黝黑的精铁弩箭在距离涿七尺外被山阙拍在地面。
紧接着则是数百只的羽箭泼洒,密密麻麻一如倾泄的大雨,这场及时雨的中心则是离涿一人,从弩箭射杀来的那一刻,顾粲便早早拖戟奔向后方那个看起来毫无杀力的文弱谋士。
因为准心太过集中,羽箭在空中与其他羽箭相互碰撞或事偏离或是被一穿而过,最后真正临近离涿四周的其实不过上百支,可即便这样,也足以证明赤骑的强劲了,上百支羽箭直指一人。
“离涿!今日便留下头颅吧!”数百步之外,先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继而是策马赶至的呼延廷一声大吼比羽箭更先传至离涿耳边,如无常细语。
离涿咧嘴一笑。
山阙仿佛如一块厚重铁板被离涿黏在手中盘旋而动,好似长棍舞动。
凭借山阙宽大的剑身,一时间所有近身羽箭都被悉数挡下,可那巨大的冲击依旧使离涿步步后退。
待到他横剑矗立时,四周地面皆是插满白翎羽箭。
同一时间,顾粲也已奔至百里镜明身边,似乎是套用了离涿的剑招,也是有样学样拖拽天龙尾部旋身横扫向百里镜明腰间。
可百里镜明只是伸手前推,顾粲顿时感觉四周空气和风的流向都在向他挤压排斥,天龙挥至百里镜明腰侧仅是无法前进分毫,自己也被推的缓缓滑退。
“百里镜明!”
“在!”
离涿回身正对上百里镜明张开的双眼,眼神中好似星河盛开光彩熠熠,又似神明俯瞰世间。
离涿开始向后狂奔。
呼延廷以及近五百赤骑在后追袭只差百步。
百里镜明伸手向顾粲一扯,却被顾粲倒地时甩出天龙躲开,下一刻天龙像被人悬空握住扔向左侧屋墙,墙面顿时坍塌。
离涿已经逼近顾粲。
顾粲只得不停翻滚直到一个侧翻滚进那片铁戟天龙所在的废墟。
山阙紧追不舍被离涿投掷而去没入废墟。
呼延廷和赤骑已经近在咫尺,甚至有人开始尝试挥刀劈向离涿,最后擦身而过。
百里镜明双手摊开,像是与世界相拥。
“躲开!”顾粲的吼声从废墟传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
天上乌云滚动,异象突起,整个地面似乎开始躁动,青石板路寸寸崩裂,四周房屋逐一摆动坍塌。
呼延廷在听到顾粲提醒后几乎瞬间便在马背之上站起身来,整个人一跃而起,北越刀出鞘猛然斩向离涿后背。
离涿右手拔出长刀血姬霎时回身与呼延廷对上一刀。
两人齐齐震退。
离涿落在百里镜明身前,而呼延廷则落在那片废墟,身后顾粲提戟从废墟缓缓走出。
就在这时,数百赤骑前冲的道路刹那间开裂,一道长愈数十丈的深渠裂痕出现,整条路都只剩下那道穷极目光也不见底的深渊。
百里镜明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丝变白发,很快便已满头苍白。
在大地豪无预兆开裂后,一时间所有骑兵连人带马齐齐坠落无一幸免,犹如大雪山崩,一道由血肉组成的瀑布垂落在深渊之上,那种失重以及失望的恐惧逼迫所有人都发出此生最后的呐喊。
生在马背,死于战场,这是军人最好的归宿,但不是人生最壮烈的荣誉。
离涿回头看向百里镜明,那个原本头发半黑半白看起来有三十岁的青年谋士,此时已经满头白发,脸上条条皱纹若隐若现,一瞬间仿佛变苍老了十多岁。
可他似乎丝毫不在意,只是笑着轻轻摇摇头。
他望向离涿,道:“可以的话,留下顾粲,杀他比杀呼延廷更划算。”
离涿不作声,只是看着满脸笑意的百里镜明。
百里镜明还是笑:“真的。”
离涿点头,扶住了向后倒去的百里镜明,然后抱起慢慢走向一侧的残败墙边,轻轻放下。
顾粲和呼延廷只是静静看着,等待离涿做完这一切。
离涿盯着百里镜明闭上的双眼,再次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