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第八章 今昔

  过去,就只有那么一次,想要进入「有用」的城镇。

  因为「不要」的城镇很贫困,「有用」的城镇物资丰饶。就算在「不要」的城镇干小偷,成果也是有限的。如果是那个丰饶的「有用」城镇,应该就可以偷到爽,这个行动的出发点就是这么单纯。

  「怜妳真的要去?」

  与其说是担心,还不如说是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比自己年幼的伙伴智莉抬头看着她。

  「我要去。」

  怜以下定决心的日光,朝着高高耸立着的「时间的意思」,以及在下方宽广的「有用」城镇看过去。

  「过去,怎么没有人想到有这种方法呢?去那边的话,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比起互相抢夺『不要』城镇里的稀少物品要来得有效率。」

  仔细一想,这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但是,没有一个伙伴表示赞同。

  「怜,『有用』的城镇确实物资丰饶,但我们不能下手,因为那是『有用』的城镇,而我们是『不要』的人类。」

  龙洙尝试劝告,但怜根本听不进去。

  「那种想法太奇怪了。」

  「怜,还是放弃吧。那个做法怎么想都不太对劲,是不可能的事啦。」

  「对啊,不可能的啦。」

  马克达涅尔和秀孝也阻止怜。但是,怜并没有改变想法。

  「我说要去就是要去。」

  结果,怜不听伙伴们的劝阻,一个人朝「有用」的城镇出发。

  「有用」的城镇和「不要」的城镇是连接在一起的。以「时间的意思」为中心,内圈为「有用」的城镇,外围是「不要」的街道,这种构造在任何都市都很普遍。两个城镇之间并没有耸立起围墙区隔,也没有拉起界线。甚至有些都市连地址的号码都是连号。

  那么,到底哪里不同呢?

  住的居民不同。两个城镇的差异,仅止于此。就只有这种无聊的差异。

  那种事跟我没有关系。不管其它人怎么想,我是不会害怕那种界线。

  是的,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但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到了「不要」的城镇和「有用」的城镇的分界点之后,我才明白这一点。

  「有用」的城镇和「不要」的城镇之间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因为没有设置的必要。

  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个城镇的不同。从某个地方开始,建筑物的质感明显的改变。往「有用」的城镇看去,都是些高耸入天,坚固、白皙又漂亮的建筑物。看向「不要」的城镇,都是些低到像是蹲在地上,穷酸到令人汗颜、肮脏的凄惨建筑物。

  制定把人类区分为「有用」和「不要」政策的同时,也制定出都市计划法,规定两座城镇只能盖出那样的建筑。所以根本不需要设立什么分界点。

  怜来到只要再跨一步就是「有用」的城镇之处。

  潜入后,等待夜晚来临,随便找间店闯进去,里面的物品要是丰富,只要偷那里就够了,怜是这么打算的。偷窃的手法跟平常在「不要」的城镇里的相同,已经偷得很顺手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要说会遇上什么问题,就是潜入店里时,应该怎么避开保全系统,但现阶段还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况且,没想到连八字还没一撇,眼前就发生这样的问题。

  那就是,怜没办法进入「有用」的城镇。

  两个城镇之间并没有拉起界线,也没有耸立围墙。没有任何能阻止怜移动的物质障碍。但是,她却无法踏进「有用」的城镇。

  「为什么」

  前面就是「有用」的城镇,怜却无法将脚步跨向她所认知的那道界线。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做不到」

  只是走进「有用」的城镇罢了,又不是什么被禁止的行为,但是,为什么!

  哈、哈、哈!

  呼吸变得急促又浅,头像是发高烧而一片空白。

  意识越飘越远

  「有用」的城镇我要往那走。

  谁走?我走。

  我是什么?是我。

  我就是我。没有其它解释。

  我要去「有用」的城镇。

  谁也无法阻止。

  嗯嗯,没错。

  这跟我要去哪没有关系,下决定的是我,我决定要去。

  所以,我要去,去「有用」的城镇。没错,我要去,那边有很多东西,我要去那大偷特偷。

  那是「有用」的人的东西。

  不过,是谁的无所谓。

  无所谓。

  无所谓。

  没错,是谁的无所谓。

  我要依我所期望的决定去向。所以,我要去「有用」的城镇,既然决定了就要去!

  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不能去。

  啰唆,闭嘴。

  那不是妳应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不能去?

  连这个问题也要问?妳应该知道答案吧。

  因为妳是

  「不要」的人类。

  「啰唆!那是两码子事!」

  因为自己的喊叫声而回过神来。

  怜全身冒出冷汗。但是,脚却一点也没有向前进。

  「是吗原来如此。」

  呵呵呵

  哈哈哈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亲自了解「有用」和「不要」的城镇之间,是不需要分界线的理由了。因为「不要」的人类对「有用」的人类和城镇,怀有永远无法抹灭的自卑感。

  那界线就在心中。

  即使是认为自己和其它「不要」人类不同的怜都已经是这样了。其它人类连想都没想到也是当然的。

  「哈、哈哈」

  发出虚弱的笑声,怜回到伙伴的身边。回去,在「不要」的城镇里,从和自己同样贫困的人手上,抢夺原本就稀少的物资。那才是「不要」的街头流浪儿能做的事。

  冰冷的泪珠从眼角静静滑下。

  怜发现自己正在哭泣而醒了过来。

  「原来如此」

  我是「不要」的人类。

  只是从那个时代来到这个时代,根本是不会有改变的。如果手中有改变那奇怪未来的方法,是否非得执行呢?那难道是出生于那个时代,却幸运的在这个时代感受到幸福的我,应该尽的义务吗?

  「我」

  怜躲在棉被里,不作声响的悄悄哭泣。

  文化祭第二天。可以说越来越进入**。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比起第一天,第二天反而比较能游刃有余。连昨天一味忙着接受点餐、送餐的玲人,今天也能开口说出「点红茶的话,要不要顺便来点香草饼干呢」这种机伶的话了。

  「将来当服务生可能也不错呢。」

  「玲人你又出现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了。」

  可能是那头金发的缘故吧,看起来说像服务生,倒不如说像是男公关的和彦露出儍愣愣的表情说,接着将手指拙在银色托盘边,把托盘递过去。

  「算了,反正我也玩得挺开心的。」

  「中午过后一定更好玩,一定会。」

  因为是咖啡店,中午过后会更忙。昨天也召集正在休息的同学一起来接待客人。

  「那个,鸣濑同学,你趁现在赶快去休息吧。」

  虽然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但管理同学值班表的佳代子这么对玲人说。

  「嗯,我知道了。」

  玲人取下系在脖子上的蝴蝶结,并顺手脱下围裙。虽然也很喜欢服务生的工作,但遗是松了一口气。

  他披上塞在柜台里的运动夹克,正打算去看看别班摊贩的情况时,因为出现在视线内的某样东西而停下脚步。

  「上原,客人还在的时候,妳别忙着计算营收啊。全身发散出一股守财奴的气息,乱恐怖的。客人会被吓跑啦。」

  「不是啦。我不是在计算营收,是在计算库存。」

  穿着女服务生制服,在空桌子上拚命用行动电话的计算器功能,正在计算库存的朋香这样高声喊叫。

  「因为客人比昨天预期还要多,咖啡豆只剩下一点点了。」

  「还有几人份?」

  「嗯大概四十人份左右吧。」

  「是喔。那我不早点回来的话,就无法见证关店歇业的那一刻啰。」

  难得办得这么热闹,希望歇业的瞬间能参与其中。

  「如果没剩什么时间,那去吃个饭就回来如何?」

  「说的也是,就这么办吧。」

  玲人点头同意和彦的提议。

  「你不休息吗?」

  「啊我不行。昨天几乎都在玩,今天得补回来,所以不能休息。」

  走进柜台内,正准备站在仁美旁边冲泡红茶的和彦,手臂交叉,摆出字,表示抱歉。

  「是吗?那我要找谁一起去呢。」

  一个人吃午餐有点寂寞。

  但是孝佑才刚结束休息,玲人双手交叉陷入思考,然后

  「朝槻同学也才刚休息,她可能还在那附近吧。找她一起如何?」

  仁美如此建议。她顺手制止打算用沸腾的水随便冲泡红茶的和彦,并开始用温度计测量热水的温度。

  「朝槻?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喔。真是个寂寞的家伙。」

  「因为啊」

  仁美边看着温度计,边用稍微奇妙的表情窥看。

  「朝槻同学,好像没什么精神。」

  「今天也是?」

  「今天也是。」

  还以为什么对抗命运等等的麻烦事,昨天都已经解决了,是不是还有没解决的呢?又或者只是心情还没恢复呢?

  从怜的个性看来,后者的可能性较高。

  「我知道了,去看一下吧。」

  「去吧,弟弟。」

  「振作一点喔,仆人。」

  「你们别太过分了。」

  在和彦和仁美有点会错意的加油声中,玲人定出走廊。

  敲了敲隔壁一年三班教室的门,站在门口询问正在换衣服的女生,有没有看到怜,对方说她好像才刚走。

  「与其说我是弟弟或是仆人,还不如说是保护者」

  玲人一边碎碎念,一边找寻怜的身影。

  虽然只是平凡的公立高中文化祭,没想到客人还挺多的。走廊上有父母和穿着便服的他校学生来来往往,人口密度至少比地方乡下的冷清商店街还要高。

  左右看看,在一对年长夫妇的肩膀跟肩膀之间,看到已经换回制服的怜的背影。玲人穿过人群,朝怜跑了过去。

  「喂,朝槻!」

  听到玲人的叫唤,怜肩膀小幅度的震动了一下,却没回头。

  因为怜停下了脚步,玲人追上她并绕到她面前。

  「妳还没吃午餐吧?要不要一起去哪吃?」

  「」

  对于玲人的邀约,怜连YES或NO都没回答,反而是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喂、喂。等等啊。」

  玲人慌忙的从后面追上。

  怜就像没看到玲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在校舍中摇摇晃晃的走着,没有进入任何一间饮食商店,直接定进校园。玲人虽然数次向她攀谈,但是怜却丝毫没有反应。玲人中途放弃攀谈,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

  校园里,由运动社团开设的摊子整齐的排列着。空气中充满了由铁板窜起的浓烟和味道,还挺浓烈的呢。一闻到酱汁烧焦的味道,虽然跟夏季祭典沾不上边,却也不是没想过,比起开咖啡店或许卖广岛烧或炒面也不错。

  怜似乎不把玲人看到会想逗留的烤乌贼或烤玉米摊子看在眼里,就这样直接走了过去,但在某一个摊子前却停下脚步。接着,像终于发现玲人的存在般开口说道:

  「我一直很好奇。」

  怜手指向摊子。

  「那是什么?」

  「棉花糖。上面不是有写吗?」

  怜所指的摊位是游泳社卖棉花糖的摊位。

  「是糖果吗?」

  「严格来说,算不算糖果我不知道,不过的确很甜。」

  「是喔?」

  怜轻轻移动脚步,买了一个。

  「想吃就吃吧。」

  怜把绕着棉花糖的免洗筷递到眼前。

  该不会要我把这个当作午餐吧?

  我可不想吃只有糖分的午餐,而且我不太喜欢这种过甜的棉花糖。

  该不会,她还在记恨烟火大会时候的事情吧?

  玲人想起那天他把运动饮料塞给怜说:「就吃这个解决吧。」那天解散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在解散之前,怜并没有吃任何的东西。但那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就算记恨,也早超过时效了吧。

  「那我就吃一点吧。」

  稍微犹豫后,玲人将手伸出去,从缠绕在怜手中的免洗筷上,捏了一点宛如白云般的糖,并放进口中。那棉花糖不一会儿就因唾液以及口腔温度溶化了,口里只残留甘甜的感觉,这感觉玲人并不喜欢。之后虽然怜又把棉花糖递到自己眼前,问「要不要再吃点」,但是玲人已经吃够了,因此回绝了她。

  怜和玲人的视线并无交会,只是默默的吃着棉花糖。感觉她似乎真要拿棉花糖当作中餐,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玲人到棒球社卖炒面的摊子买了两份炒面。

  「在这里会妨碍别人走路,我们去旁边吧。」

  玲人移动到校园角落,怜也乖乖的跟来。如果有长椅就好了,但就算要求学生会或是滴草高中的敦职员工特别准备,应该也没有用吧。

  玲人倚靠在叶子开始变色的白杨树树干上,拚命吃着炒面。虽然只有酱汁的味道,但想说反正炒面差不多就是这样,因此转眼问就把两份都清光了。

  怜没有倚靠在白杨树上,而是站在玲人面前,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棉花糖送往口中。

  「还真甜呢。」

  吃到快要看见免洗筷子尖端时,怜说出感想。

  「的确,我想原料应该是粗粒砂糖,所以和吃砂糖没两样吧。」

  玲人展现毫无自信的知识后,怜用悲伤的视线看着棉花糖。

  「砂糖,是吗?在不久之前,这对我来说可是珍贵物品呢。玲人可能无法相信,我们很难得吃到甜的东西。在伙伴之中有个叫马克达涅尔的,只有在那家伙偶尔偷到时,才可以吃到糖果之类的东西。」

  这确实是生长在物资充裕、什么时候都可以买到的环境中的玲人所无法想象的。

  「当然,也因为我们本身没有钱。我们是街头流浪儿,所以不能工作。但至少我们也知道糖果的价钱。只要稍作努力、不在乎方法的话,也是能弄到可以买到糖果的钱。不过,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玲人可以猜到答案。在怜过去生活的世界,可以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但是玲人却没有说出口。玲人知道要是说出口,怜会受到伤害。

  看到玲人静默不语,怜又开始捏起棉花糖,送进嘴里。

  「『不要』的城镇里的物资肯定不足。如果有一百人,物资大概只有八十。这二十的差距,不管怎么做,东西还是会不够用,所以才穷困。相反的,『有用』的城镇物资丰饶,有一百人,就有一百二十的物资,所以很丰裕。」

  「那」

  怜加快捏扯棉花糖的速度,免洗筷的部分越露越多。被脱下暖呼呼衣服,看似穷酸的木棒被秋风无情的吹着。

  「实在很愚蠢对吧?有一百二十的物资却只有一百人,那剩下的二十绝对不可能用得上,根本不需要。只要把多余的二十送到『不要』的城镇,那大家都可以获得满足,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做那种事。要让『不要』的城镇物资不足,才故意限制货物流通。你不觉得这很愚蠢吗?因为这种无聊的想法,故意让我们过得那么穷困。」

  啪滋。

  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是怜折断棉花糖已经被吃光的免洗筷声音。

  「那那,来到这个时代不是很好吗?虽然是让人生气的理由才来的,但来了之后,不是反而赚到吗?」

  「说的也是,的确如此。虽然被判刑却感到幸福,听起来有点可笑,但现在的我很幸福。来到这个时代,进入滴草高中,认识玲人、朋香和仁美,我很幸福。就因为幸福,所以对伙伴以及其它『不要』的人类感到愧疚。我真的可以这么幸福吗?我能就这样沉浸在幸福当中吗我会想到这些事情。」

  「朝槻,妳在说什么啊」

  接着,怜今天第一次转头和玲人面对面。

  「只有我一个人过得幸福,真的可以吗?」

  她褐色的头发在日光照射下,如金色般耀眼。发丝在秋风的吹拂下,如同金黄色的河流。

  金色河流掩盖住怜的表情。

  玲人有种被温柔婉拒的感觉。

  「对我来说,只有自己幸福是一种重担。我想,差不多该卸下这个重担了。」

  「朝槻?」

  「谢谢你,玲人。还有对不起。」

  用细小、真的非常细小的声音呢喃之后,怜离开了玲人身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当中。只要想追的话,一定可以追上。但是,不知为何,却有种不能追过去的感觉。

  「朝槻」

  在金色的河川当中,似乎看到清澈透明的水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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