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四章 歌唱之人与某位少年
第四章歌唱之人与某位少年
活在乐园时代的人们之间,曾流传着一则传闻,以及一名少女的传说。
人们约是在终章猛兽和露鲁塔=库沙库纳之间决战的两年前,开始谈论起这件事。虽然在更早之前,就有人听过她的传闻。不过,她的存在会被当成传闻口耳相传下来,则是在决战两年前开始的。
人类为了回避即将来临的世界末日,每天都奋斗不懈。一切都是为了收集七项追忆战器,以及为了让露鲁塔吃下成为其力量。在这个世界,唯有战斗才是一切,战斗以外的所有事物,都会被断定为毫无存在价值。
在这当中,有一名少女彷佛从其它时代闯进了这个时代一般。人们当中悄悄地流传着这样的传闻。
一名老婆婆正走在路上。她身后背着一个袋子,这袋子就像一名四处徘徊的病人似地不停摇晃。老婆婆气喘吁吁,因为她背后的袋子里,塞满了从矿山里挖出来的铁砂。道路的另一端,是露鲁塔=库沙库纳所居住的梅利奥托王都;而这位老婆婆的身后,则是她生活的小村庄。老婆婆独自一人运送着要缴纳到王都的铁砂。
老婆婆以前也曾为了让露鲁塔吃下肚,而进行过魔术审议,锻炼过力量。可是没有才能的她,在最后被命令去做一些杂事,因为众人认定她对露鲁塔没有帮助。她的任务就是献上铁砂,让露鲁塔以及为露鲁塔而战的战士们使用。
「啊啊」
太阳越过了天际顶端,开始西沉。照这情形,老婆婆根本不可能在明天的日落之前抵达王都。要是超过期限,大概又是一顿鞭打了吧。不,说不定这次会被杀死。因为对露鲁塔没有帮助的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肚子又饿、眼睛又花,老婆婆已经三天三夜没进食过任何东西了。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将时间花费在魔术审议上;因此,农地的人手严重不足,食物的生产量急速锐减。当世人都这么做时,成为牺牲品的就是像老婆婆这种软弱无用的人们。
老婆婆背后的袋子,重到让她的双脚完全动不了。好不容易往前踏出了一步,但却踩了个空。老婆婆重重地摔倒在路上。袋子破了开来,铁砂四散一地。
老婆婆已经精疲力尽了,她很想就这样死去。此时的老婆婆已经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她清楚感觉到死亡逼近她了。
老婆婆心想;就算露鲁塔拯救了世界,还是没有人会来拯救自己。真是个只会让人受伤害和疲惫的人生。为什么自己就非得要活得这么痛苦呢?忽然一道声音对心中这么想的老婆婆说话了。
「没这回事,就算很痛苦,也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老婆婆抬起双眼,发现一名少女正站在自己的身旁。老婆婆并不清楚这名少女是何时出现的。
老婆婆看着少女的外貌,大概十五、六岁吧。穿着一件轻薄宽敞,在这时代几乎很少见的贯头衣;头上穴着一根公鸡羽毛,脖子上还配戴着小小的石英首饰。一头长发梳成了辫子,垂在身后。发色是深金色,不过在浏海中有一小串却是鲜艳的紫红色。
「就算、就算真的很痛苦,也请您一定要活下去。这是我的愿望。」
说完这些后,「紫红少女」放下背后的袋子。接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给老婆婆。里头放的是烤过的百合根。老婆婆目不转睛地收下这包东西,之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下百合根。
「这样有没有让您比较有力气了呢?」
紫红少女小小声、静静地对询问老婆婆。肚子确实是稍微有点饱足感了。然而,这一点点的食物,反而削去了老婆婆的体力。对饿过头的垂死之人而言,少许的食物常常会形成一种剧毒。少女的施舍和她的愿望背道而驰,反而带来了反效果。
「请您一定要活下去,就算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至少今天」
紫红少女用一种很伤心的声音对老婆婆这么说。可是,老婆婆却摇了摇头。
「谢谢妳,不过我已经不行了。我好想要就这样死去。请不要再让我过得如此痛苦了。」
「这样吗?」
老婆婆想起了一件事。不知在何时,她曾经听说过,当有人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垂死之际,会有一名少女现身面前。
她出现时神不知,离去时鬼不觉。话虽不多,不过每一言每一语都充满了慈爱,她的风采就像一名圣者般宁静。而且据说她会施舍、治愈那些受伤,或倒地不支的人们。
在众人之间,是这么称呼这位不知名少女的紫红歌人,或是治愈歌人。
正是眼前的她。
「我没办法使您站起来,也救不了您的生命。我能够做到的,就只有稍微治疗您一下而已。」
「这就够了。只要妳可以治愈我的痛苦,哪怕是一丁点也我也愿意。」
少女坐在老婆婆面前。她宛如一名母亲,拥抱着老婆婆的头。
「让我为您献唱一曲,献上这首为您而唱的治愈之歌。」
少女的手环绕到老婆婆的背后,接着慈祥地拍着她的背,并且开始拍打起节奏。少女配合着这节奏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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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嘴巴并没有在动,一直固定在发出「耶」这个音的形状。不论音程,还是声音大小都没有变化。虽然和后世时代人类所认识的歌相去甚远,但这肯定是歌没错。
少女透过声音传达心意。她的歌,不是单纯的声音而已,而是一种魔术。这种歌会穿过聆听者的肌肤,沁入体内,并直接打动对方整个心灵。
以节奏与高低音表现美感的歌,是在乐园时代结束后才出现的产物。在这个时代提到歌,就是指目前少女所演唱的这个。
老婆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世上曾有一个被称之为歌人的族群。虽然就连老婆婆小时候,都已经看不到这个族群的身影了;但听说他们曾经环游世界,演唱各式各样的歌,将幸福带给世人。
少女的声音,缓缓沁入了老婆婆的肌肤。
(安眠吧。)
响彻在老婆婆心灵中的,就是这股意志。少女祈求老婆婆心灵能够平静安稳的意志,现在正不停地传了过去。老婆婆的心灵随着少女的祈求,逐渐滋润了起来。老婆婆得到了自年幼时期以来不,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能够无忧无虑的安眠。
(安眠吧。)
老婆婆听着这首歌合上了双眼。
两个小时之后,由王都出发的运送者发现了老婆婆。虽然老婆婆看起来就只像是饿死在路旁,但她横躺在地上时的脸庞,真的是非常地安详。
老婆婆尸首被发现时,少女歌人已经在远方的森林当中了。她走进一个好像是熊所挖开的地洞,然后坐在地上。接着少女的肚子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分给老婆婆的百合根,是她手头上最后的食物。今天的食物要怎么办?少女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少女心想,要是老婆婆搬运的东西是麦粉的话,就可以占据下来当成食物了。最后一次吃到麦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真想吃点东西。
少女摘下盛开在地洞入口处的花朵,一口咬住吸出花蜜。刚开始还只是摘下来咬着而已,但咬没几下,她就直接整个吞了下去。少女心想,先靠这个垫垫肚子吧。
少女名叫妮妞;没有姓氏。被世人称之为歌人的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没有姓氏。她要称呼自己时,都会说自己是歌人妮妞,或是治愈歌人妮妞。
在传闻中,妮妞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拥有一颗圣者般的心,说的话都充满了慈爱,还会给与人们施舍与救赎。
不过在现实里,她并没有那么光采。她把森林的洞穴当成了自己的睡窝,生活起居在这里,每天都过着有一餐没一餐,露宿风餐、饥寒交迫的日子。
她神出鬼没的原因,是因为平常都躲了起来;等到确定四周都没有人后才会现身,而且只要事情一结束,她就会马上离开。因为她有一个不能现身在人群面前的理由。
会施舍东西给别人,也只是当下刚好有东西能够给对方而已。像今天这样还能分食物给对方是极少数的情形。
看起来会非常神秘,不过是错觉罢了。
话不多,也只是单纯因为她不擅表达而已。
而像圣者那般沉着冷静,也只不过是她看惯了人们的死亡、哀伤,和悲痛。
在本质上,她只是一名普通少女而已。要是听到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传闻,她自己大概会哑然失笑吧。
「我又没救到人了。」
妮妞低声说出这句话。是在讲刚刚那位听自己唱歌的老婆婆。自己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舒缓对方死亡时的痛苦而已。要是自己再早点赶到的话,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了。一股后悔和无力感袭上她的心头。
「我要更努力才行,痛苦的人还很多。」
妮妞凝望着夕阳一阵低语。接着,开始拍起自己的膝盖来敲打节奏,练习唱歌。
治愈歌人妮妞。拥有治疗聆听者的能力。而她就是使用这股能力,四处救助受伤的人们。
在这个时代,像她这种年纪的人,有义务为露鲁塔进行魔术审议。这是为了将力量给予露鲁塔,好让他用来拯救世界。
可是,她没有在增强自己的战斗能力;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也不是她受不了苦而逃避审议;而是她以自己的意志,拒绝为露鲁塔而战。
她相信自己的使命,并不在于得到战斗的能力;而是去治愈受伤的人们,带给他们幸福。
妮妞在森林里发现野葡萄和一些能吃的野草,总算是逃过了空腹挨饿的下场。要是再这样饿下去,可能就连歌都唱不了了。不久,她在果腹的途中,运气不错地发现了几只野兔,而且还成功地捉到了牠们。这样子,妮妞就不用为这四、五天的食物烦恼了。
当她正用石头小刀切割野兔肉时,突然一阵如小波浪的伤痛袭上心头。妮妞丢下小刀,竖起耳朵,环望周遭一带。明明没有风,但她紫红色的浏海却摇晃了一下。
(谁来救救我。)
「有人在求救。」
妮妞低声自语,开始寻找这个响起于自己心中声音的主人。
妮妞还拥有一项她与生俱来,和歌人能力回异的魔法权利。她的紫红色浏海,象征着这项能力。当紫红浏海摇晃时,她就会感应到他人的内心伤痛。和后世时代的思考共有能力是同系列的能力,不过她的这个能力并不在于传达,而是在于强化读取别人的威受。
「在哪?很近吗?」
妮妞开始寻找这名思绪的主人。没有很远。也知道在哪个方向。妮妞从洞穴里拿出麻布袋背在身上后,随即往森林跑了过去。
太阳西下的森林虽然很危险,不过妮妞毫不介意这点,一直不断地奔跑。因为她也有习得**强化的魔术,虽说并不是很强,但要是没有这项能力,一名少女要在森林里生存下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与生俱来可以读取感情的能力歌人的能力,再加上**强化的魔术。妮妞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三项魔法。相信她的魔术才能应该是相当高的吧。要是她将这个才能用于露鲁塔,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强力的战士。不过,她完全没有打算成为战士。
妮妞在森林之中奔跑了好几个小时。她来到的地方,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一个正常人大概要花上一天,才能从王都走到这里。刚刚让自己感应到思绪的持有者,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妮妞没有进入村庄,她躲在郊外的岩石后面。
「糟糕,离王都太近了。」
妮妞一阵低语。因为某个理由,妮妞她行动时,都一直避开露鲁塔所居住的王都。因为妮妞要是进入王都,她肯定会没命。就算只是靠近王都而已,也还是很危险。危险到她想尽可能地避免接近王都一天脚程内可到的范围。
可是,有一个受伤的人在求救。妮妞有义务治疗受伤的人。妮妞将无形的第六感发挥到极限。
(救救我好痛好痛!)
痛苦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地点应该是村庄的另一头。妮妞移动时,在村庄外围绕了一大圈。她不敢踏进村庄里。
从右手边可以看到村庄里的样子。一群年轻人正聚集在村子的广场。有人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是在进行魔术审议。也有人用木剑在对打,也有入朝着岩石释放火球和光弹。都是些这个时代司空见惯的景象。
在这个时代,优秀的战士全被召集到了王都,他们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在战斗训练上。才能或能力不如这些王都战士的人们,则会在附近的村庄一面进行训练,一面进行农事或杂事。就像这个村庄的他们一样。
而不是战士的人,像是昨天遇到的老婆婆那种人,则住在更远的村庄,过着只能任人奴役、压榨的日子。
王都内的战士、王都外的战士、不是战士的一般人;这当中有着严格的阶级制度,下级的人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的人才行。而要晋升到上一个阶级,唯有变强一途,或是对露鲁塔有所帮助,除此这两者外,别无他法。
这是现在的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所建立的全民战士体制。
妮妞尽可能地远离村庄来进行移动。要是被村民们发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因为既不进行魔术审议,也没从事农事的妮妞,是世人所侮蔑、憎恶的对象。
妮妞从村子外围绕了一大圈后,来到了另一侧。
「呜」
她在这里看到了讨厌的光景。
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少女被人用绳子绑在木头上。她的膝盖和身体上,都穴着细细的木钉。伤口不深,不过应该很痛吧。
将木钉投掷在少女身上的,是四名少年。他们每投掷一次,就大笑一次;少女则无力地发出惨叫声。
「看看妳这副德性,烂虫!」
「这次你可要好好瞄准啊。」
少年又投掷木钉在少女身上。这次木钉刺到了被叫做烂虫的少女耳朵。少女发出尖锐的叫声,少年们听到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所谓的烂虫,是一句侮蔑那些没有战斗意志的人时所说的话。
听说在约十年前,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曾经聚集人民,进行过一次演讲。
『我们不是收割前的无用杂草,也不是任人践踏至死的烂虫。而是拥有战斗意志、拥有力量的人类。
没有战斗意志的人,就算拥有人类的外表,但等于是只烂虫!』
从那时候起,弱小和没有战斗意志的人开始被世人称之为烂虫。
「动什么、别闪!给我刺中!」
妮妞也已经想象出少女发生了什么事。少女大概是说出了一些泄气话吧。是受不了严格的训练?还是搞坏了身体,根本没办法进行训练?
而撞见少女说泄气话的这群少年,则开始盘问、勒索、伤害少女,并以此为乐。
要是自己去阻止他们的话,他们大概会这么说吧。既然全心全力为露鲁塔而战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惩罚没跟着做的烂虫,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他们只是单纯以虐待他人为乐而已。而他们说的那些话,在这个时代是合情合理的。
妮妞没办法去阻止他们。要是妮妞去阻止的话,下一个被丢木钉的,就是她自己。不,说不定下场会更惨。
然而,看着早已哭干泪水的少女,妮妞一阵心疼。紫红色的头发,将少女的伤痛苦楚全都传给了妮妞。
我忍无可忍。妮妞在心中说完这句话后,就冲了出去。
「别再丢了。」
为了不让这群少年生气起来,妮妞用一种若有似无的声音对他们开口。看到有趣的游戏被别人打扰了,这群少年纷纷对妮妞投以不满的眼光。
「这家伙是谁?」
少年们根本理都不理妮妞。接着,开始对着妮妞丢木钉。木钉刺到了妮妞的肩膀,她感到一阵激痛。
「已经够了吧,请你们放过她吧。」
「吵死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有人从妮妞的对面出声制止了。
「你们在做什么?菲娜。」
来人是一名金发少年。贯头衣的腰带上系着一把青铜剑。在这个时代,金属是贵重物品,所以带着一把剑就证明了持有者是个有地位的战士。大概是这村庄里,统御这群候补战士的管理者吧。
刚刚丢木钉的少年们,全都畏缩了起来。妮妞趁这段时间,解开被绑起来的少女好像是叫菲娜吧妮妞一一拔出刺在她身上的木钉。
「梅古,你来了吗?」
受伤的菲娜,叫出这名赶来制止的少年名字。
「你们马上给我回去进行魔术审议。居然敢给我松懈下来,是怎么回事?」
少年们乖乖地听从这句话,回村子广场去了。菲娜在被拯救之后一阵心安,呼一声地松了一口气。照顾菲娜的妮妞也一样觉得自己得救了。
「没受伤吧?」
名叫梅古这位少年对菲娜说话了。就妮妞所见,虽然菲娜到处都是伤,不过并没有很严重。不过要是刚刚的暴力行为还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定木钉早就刺中眼睛或喉咙了。
「梅古,谢谢你救了我。」
「不是什么重伤的话,就早点回去进行魔术审议。要是伤势真的很重的话,我特别允许妳今天休息一天。」
「我、我知道了。」
看到梅古话说得这么冷酷,菲娜回他话时的声音,比刚刚被丢木钉时还要胆怯。
「那边那个女的,治疗菲娜一下。治疗完之后,就马上给我从这村子里消失。」
梅古第一次将视线对着妮妞。妮妞她默默地点了头。
「梅古,这个人帮了我。」
菲娜想要护着妮妞,梅古才不理她,径自靠近了妮妞。
「妳这只烂虫。」
梅古朝着替菲娜疗伤的妮妞吐了一口口水。口水沾到了妮妞的脸颊。妮妞她没有将口水擦掉,就这样直接帮菲娜从伤口吸出细小的刺。
「妳帮了菲娜这件事我很感谢。不过,我也很讨厌看到一只烂虫。」
说完这些,梅古也回村子广场去了。
「请问妳」
菲娜帮妮妞擦掉她被梅古吐在脸颊上的口水。
「没办法,因为他是对的,我是错的。」
好心在这个时代根本构不成美德,对露鲁塔有无帮助才是一切。只要对露鲁塔无帮助,就算遭受到什么待遇,妮妞都没办法抱怨半句。一个口水就能了事,已经是万幸了。
妮妞没办法做到很有效的治疗。她只能吸出木刺,用水清洗伤口,再用布包住伤口而已。妮妞花了一点时间,细心地替菲娜进行治疗。突然间,妮妞发现眼前的少女正在啜泣。
「怎么了?」
「我一直想见妳,紫红歌人。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见到妳。」
菲娜搂着妮妞。
「我一直觉得,如果是紫红歌人的话,一定也会救我这种没用的人」
妮妞点了个头,抱着菲娜肩膀。
「请让我为妳唱首歌。」
说完,妮妞就唱起了歌。菲娜的内心,在她唱歌的时候传了过来。
自己身体天生虚弱,就算能够进行魔术审议也承受不了严苛的训练。总是被刚刚那一位梅古、双亲还有同伴们责骂。明明知道自己一定要变强才行,却怎么样也变强不了。而且因为自己很弱小,没有人愿意帮助自己。妮妞一面唱歌,一面感应她的内心。
弱者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绝对真理,而且也绝不可能推翻掉。
可是妮妞却对这个真理高举了反抗之旗。要是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肯原谅她的话,那就只能由自己来原谅她了。
妮妞将自己的想法注入歌中。
就算妳变强不了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帮妳。
就算妳很弱小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原谅妳。
妳就只能是妳,所以我认同真实自我的妳。
妮妞的心声,透过歌传给了菲娜。菲娜抱住妮妞,脸上流着泪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原谅她。
唱完歌之后,菲娜还是一直搂着妮妞啜泣。
哭完后,菲娜站了起来。她又得回去进行训练了;而妮妞也必须离开这里了。
「谢谢妳,紫红歌人。可是,请妳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这个问题里,包含了许多意思。为什么妳要四处帮助人?这件事明明就充满了危险,而且还会遭受到侮辱,为什么妳还能够持续下去?再说,明明所有人都要和露鲁塔一起奋斗不可,为什妳没跟着做?
「我没办法很清楚地回答妳。」
就如同问题里会有许多涵义,答案中也是会有各种解释的。单凭一句话,是没有办法完整表达出来的。
「因为我觉得我非做不可。再加上,我又觉得做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懂。」
「是吗,不过没关系。我们下次再相会吧。」
说完这些,妮妞就离去了。
妮妞就是这样子过着每一天。一个人生活在森林里,只要有人寻求救助,她就赶过去。有时是帮助失去孩子的母亲,有时是帮助被双亲舍弃的小孩;又或者是精疲力尽的老人,甚至是害怕终章猛兽的战士;妮妞以自己的歌,四处帮助这些人。她已经连续五年都过着这种生活了。
所有人都不了解妮妞。有些人嘲笑她,也有些人想要伤害她。然而即使如此,妮妞仍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同自己也无所谓,我要继续这样活下去。妮妞心中是这么想的。
森林里,妮妞一直凝视着黑夜。就在此时,紫红色的浏海晃动了。
(够了,我受不了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某个人的痛苦在妮妞脑海里响起。
「那孩子又在哭了。」
妮妞喃喃自语。如果是平常的妮妞,只要一听到某人的声音,就会马上赶过去。可是此时的她却没有采取行动。因为她没办法感应到这名伤痛者的所在地。妮妞不清楚是因为地点太远了,还是说有其它理由导致感应不到。
(我已经受不了了。一天、又一天,每当太阳西下,一天又结束时,世界末日就近了一步;终章猛兽就近了一步。
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我好害怕!终章猛兽太强了!根本不可能打倒那种东西!不管是我还是大家都一样,全都会被杀死!)
「」
对方心中的痛苦和恐惧传了过来。这让妮妞胸口一阵苦闷。他今天和以往一样,又在为此事痛苦了,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他。
他的声音,妮妞已经听过好几十次了。虽然出现的频率不太一定,有时每天都会感应到,有时也会整个半年都没听到。
一感应到这个声音,妮妞就回想起过去。回想起她决定以一名歌人身分活下去的那一天。
歌人一族。
据闻该族在全盛时期有数以百计的歌人,他们组成了好几个歌队巡回世界。有人会唱舞蹈之歌;闻者无不欢欣鼓舞,双脚自然而然地踏起舞步;有人则会唱着结婚之歌,有夫之妇会回忆起年少往事,未婚女性则会对结婚前景心往神驰。
要是有人唱起悲恋之歌,男女老少都会热泪盈眶;只要有人唱起决斗之歌,不管少年或大人都会振臂高挥、欢声雷动。而听到雄壮大地之歌的人,都会如痴如醉,不发一语;听到鸟之歌的人,则会欣喜聆听,徜徉春意。形形**的歌人,唱着各式各样的歌。据说每当巡回各个村庄的歌人一族来访时,人们都会以热烈的欢声迎接他们。
可是,妮妞并不知道那个时代的荣景。当妮妞懂事时,一族里有列出名字的人,已经降到二十个人以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为了即将出世的救世主露鲁塔,所有人都得去收集追忆战器,或是留下强力战士的『书』才行。因此追求歌人之歌这种不过是一时享乐的人,就逐渐减少了。就连歌人当中,都出现了舍弃自身之歌的人。
不只如此,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将歌人存在视为祸害而排斥他们的人。享乐是恶;侍奉露鲁塔才是善。如此主张的人逐渐增多,相反的,追求歌的人则受到股压力不断减少。而成为决定性因素的,则是梅利奥脱国王乌艾奇沙尔的彻底镇压。
歌人的灭亡,成了避免不了之事。
幼时的妮妞,与仅剩不多的同伴一同巡回了世界。她们一面逃避乌艾奇沙尔的镇压,一面勉强地谋生度日。受不了这种生活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离开歌队,都消声匿迹了。
不当歌人是很简单的事,每个歌人天生都拥有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没有这项能力的人,就无法学习唱歌。因为能够感觉到他人心灵,才能够传达自己心灵给他人。不想当歌人,只要将歌人的证明那撮浏海拔掉即可。
有人边哭边拔下浏海;也有人爽快地扯掉浏海。妮妞和歌人最后的族长两人难过地目送走这些人。
但妮妞逃不了也不能逃,因为她没有亲人。妮妞的母亲生下她不久之后就去世了,父亲则是在妮妞还小的时候就丢下她逃走了。保护照顾妮妞的,就只有妮妞祖母的姐姐,也就是歌人族长一个人而已。
族长也年老力衰了,没有妮妞的照顾,根本生活不下去,而妮妞也离不开族长。最后,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歌人一族在十一岁这时期,为了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歌人,得开始学歌才行。可是妮妞此时还没向族长学习唱歌。
「妮妞啊,妳在哪呀?」
「婆婆,我在这里。我在准备做饭。」
她们早就没在旅行了。马匹和马车也早就变卖掉了,财产就只剩下一个帐篷而已。两人靠着一族世世代代继承下来的积蓄过活。
「做完饭后,就过来婆婆这儿。婆婆唱歌给妳听。」
「嗯,不过我还有其它事;要是晚一点没关系的话,我等会再过去。」
妮妞撒一个很烂的谎,逃避了婆婆。
族长每次想要教妮妞唱歌时,她总是岔开话题,不然就是充耳不闻。此时的妮妞,已经决定不当歌人了。还会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要照顾族长。相信没有人能够责怪她吧;叫她马上离开这里的人,反而还会比较多。
妮妞喂族长吃着麦粥。族长身体病了,一直过着睡了醒、醒了睡的生活。她对妮妞说了。
「妮妞。妳浏海的能力已经觉醒了吗?」
「还没呢,婆婆。」
歌人一族一到这个年纪,那与生俱来,能够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就会觉醒。而妮妞也已经来到这个年龄了。
这项能力的觉醒,是成为歌人的条件。
「妮妞,婆婆看过妳那发色。婆婆的曾祖父也一样有一头紫红色的头发。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歌人。曾祖父他啊,可是拥有能够读取别人痛楚的能力呢。
妳一定会成为一名很棒的歌人的。」
「这样啊。」
妮妞没有吭声;她默默不语地将目光从族长身上移开。
其实在此时,妮妞的能力早就已经觉醒了。紫红色的浏海,会无视妮妞的意志,径自读取了他的人痛楚。在妮妞左近的族长,其内心感受不断地传了过来。族长对歌人一族将灭绝于自己这一代感到伤心欲绝。
相信露鲁塔一定会拯救这个世界吧。可是,要是得救后的世界里没有歌人,那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只有一个人也没关系,族长不想要让歌人的历史就此断绝掉。妮妞很清楚族长在心中许下这个愿望。
每当妮妞感受到族长的心灵,她心里就非常过意不去。
「婆婆,我去外面一下,马上就回来。」
说完后,妮妞受不了这股煎熬跑到了帐篷外面。
可是,就算她跑出去了外头,还是会有其它人的痛楚从其它地方传来。
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是一名内心软弱又没出息的战士心灵。他总是拿周遭的人和自己比较,而不断受到自卑感的苛责。对无法让儿子看到自己坚强的一面这件事感到非常丢脸。
妮妞甩甩头,忘掉这股传过来的痛楚。
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一名老婆婆强忍着腰部的疼痛,拖着沉重脚步种着小麦。谁来替我承受这一切?谁都好,就算只有一会儿也行。能不能来代替我一下?老婆婆在心中不断地许愿。
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是一名女性听到奥伦托拉呢喃的心灵。露鲁塔真的会赢吗?万一要是露鲁塔输了,我那心爱的孩子会死掉。这名女性很害怕这件事发生,她不停地哭泣。
不管妮妞再怎么甩开这些痛楚,还是会有某个人的痛楚传到她脑海里。从各个地方、传来各种悲伤、痛楚、哽咽声、哭泣声。
妮妞不禁差点惨叫出来。为什么自己非得要感应到这种痛楚不可?读取别人的痛苦之后,连她自己都痛苦了起来。
自己也和其它人一样。不时受到奥伦托拉呢喃的折磨。自己也和其它人一样觉得活着很痛苦。那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得承受别人的痛苦不可?
我不需要这种能力。这能力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我好恨将我生成这样子的父母。
妮妞心里一直希望族长早点死去。因为只要族长死了,她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然而,她没办法当着族长的面这么说。而妮妞也没办法拔掉浏海,因为她不想伤族长的心。
「妮妞啊、妳去哪?不可以太晚回来喔。」
族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妮妞不自觉地往外头冲了出去。并不是妮妞有地方可以去,她只是想逃离现在的自己,和现在这个地方。
妮妞奔跑在夜幕低垂的森林中。可是,不管逃往何处,她还是甩不开那些传至自己心中的他人痛楚。
妮妞自己很清楚,要永远杜绝这种情况,就只能拔掉头上的这撮紫红色浏海。妮妞靠在树木上,紧紧抓住自己的浏海。
「族长,对不起。」
妮妞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不停地道歉。我都道歉这么多次了,相信族长一定会原谅我的。妮妞一直道歉,直到她自己释怀为止。
接着,她往握住浏海的手指上施力。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手就是无法往前。
妮妞吸气、吐气。她心想,一口气拔掉吧;但想到这,她又出不了力了。因为她自己心中还有所犹豫。
「为什么?」
自己到底在犹豫什么?妮妞完全不明白,她放开了手指。
此时,妮妞紫红色的浏海又感应到某人的痛楚了。她觉得这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痛处。
那是一股既灰暗又沉重,妮妞至今从未感受过的痛楚。这股痛楚太难受了,妮妞不禁双手抱头陷入了混乱。
(妈妈妈妈,妳为什么要丢下我?)
小孩子的声音。
(我这么相信妈妈,我也只相信妈妈,为什么连妈妈妳都丢下我不管?)
妮妞知道这是小孩子失去母亲后的声音。
(什么人也没有,我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为什么我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我好痛苦!战斗真的好痛苦!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妈妈妳要丢下我!)
「不要再讲了!不要让我感受这种痛苦!」
妮妞呻吟了起来。
救救我。在远方有个痛苦之人,不断地不断地求救。用一种无声之声求救。
「想求救的是我才对,不要把这种痛苦强加在我身上。」
妮妞伸手想要拔掉紫红色浏海。可是,她伸出去的那只手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好想远离这些痛苦。此时另一个别于这个想法的念头开口了。
要丢下他吗?我真的可以丢下他不管吗?
妮妞很苦恼,因为少年心中那没人肯帮助自己的痛楚传到了她心中。少年很痛苦,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肯帮助自己。
「没办法啊,我连你在哪都不知道。我连自己可以为你些做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我还是什么都办不到!」
可是妮妞轻声地接着说下去。
「我都还没做过任何事。」
妮妞放开了抓住紫红头发的手,接着冲回族长所在的帐篷。
「族长。」
族长在床边对着妮妞微笑。
「什么都不用说,过来这里。我不会怪妳的。」
妮妞还有所迷惘。要是选择了这条道路,往后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多到数不清的苦难。但妮妞抛开了这份迷惘,因为和那名少年现在面对的伤痛相较之下,自己这样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一定要帮助他才可以。能帮助那个少年的就只有自己了。
「族长,请妳教我唱歌。」
族长静静地点了头。
上天给予妮妞的时间太少了。族长的生命很明显已经不长久了,所以妮妞全心全意地接受族长的歌唱指点。最后,她只花了仅仅十天就学会了治愈之歌。
「妮妞,妳仔细听好。」
教完之后,族长开口了。
「妳那股感受他人痛楚的能力,相信一定带给妳非常大的痛苦。
可是妮妞,这对人类而言,是最正确的能力。
正因为能够感受他人的痛苦,才能够治疗他人的痛苦。正因为知道对方为何不幸,才能够带给对方幸福。
妳那与生俱来的力量,相信会引导妳走上正确的人生。」
「是。」
「要内心坚强,要能够打倒他人,要与露鲁塔=库沙库纳一同作战获得胜利。相信这些也都是正确之事吧。可是,并不是只有那些是正确的。妳不可以迷失掉另一条正确之路。」
族长抚摸着妮妞的头。
「往后妳大概会遇到很多痛苦吧。说不定还会后悔。
可是,就算如此,妳还是正确的。正确的真正意义,就是幸福。
失去正确心灵的人,是绝对遇不到真正幸福的。」
妮妞不断地点头。
「妮妞,妳能为婆婆唱首歌吗?」
「我知道了。治愈歌人妮妞,为您献上一曲。」
接着,妮妞抱着族长的身体唱起了歌。
在妮妞唱歌的同时,族长的内心想法也随之传了过来。妮妞知道死亡所带给族长的恐惧和痛苦逐渐缓和了。将妮妞养育长大的喜悦,以及成功完成歌人使命的荣誉感也传了过来。
随后,族长在妮妞的双手中撒手人寰了。教妮妞唱歌的这十天,很明显带走了族长的生命。可是她并不后悔。
「我懂了,族长。我找到我的生存之路了。
我要带给世界的人们幸福。这是歌人的使命,也是我的幸福。」
于是,最后歌人妮妞她的故事开始了。
之后过了五年的岁月。
那一日妮妞从少年心中所感应到的远方恸哭,又传至妮妞的浏海上。
(别怕,害怕的人是不会胜利的。不可以害怕,振作、变强、我要变强,弱小之人是没有价值的!
会害怕就是因为不够强!我要变强!我要变得更强!)
远方恸哭的少年,在心中怒骂自己。他不断否定畏首畏尾又软弱的自己。可是,就算少年再怎么对自己说要变强,他还是无法跨越恐惧这层障碍。
这是一股异常哀凄的恸哭。
妮妞就是感应到他的恸哭,才成为歌人的。妮妞在那一天之后就一直寻找他。但直到现在,妮妞都还是没办法遇到他。因为就算能够感应到他的内心,妮妞还是无法掌握其所在地,因为少年的所在地还是太过遥远了。
妮妞集中精神去寻找他的所在地。可是她也只能感应到少年的所在地非常遥远。渐渐的,连他的恸哭都听不到了。
妮妞叹了口气,仰望天空。
「你在哪里呢?」
妮妞朝着天空,朝着在这片天空底下,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轻声呼唤。
「你往后还要这样子活下去吗?」
妮妞低声询问少年。你还要继续过着这种不断憎恨无法变强的自己,不断否定弱小的自己,将人生的一切都花费在战斗上的生活吗?就算这样是正确的,但那真的就是幸福的生活方式吗?
妮妞认为不是。正因为妮妞相信那不是幸福,她才以一名歌人的身分活着世上。
天天都充满了苦难。不仅饥寒交迫,还遭受到轻蔑和迫害。也遇到过无数次生命危险。但即始如此,妮妞还是从未后悔她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选择。
因为有这名远方恸哭少年,自己才有办法选择走上这条道路。自己得感谢他才行。总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前去帮助他。妮妞凝视着夜空,同时在心中下定决心。
就在同一时刻,一名男子也同样凝视着夜空。
比世界的中心梅利奥托王都还要更加正中央的地区。这里是露鲁塔和露鲁塔座下地位最高的部下所居住的王塔。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的房间,就在最上层的底下那一层。
乌艾奇沙尔从窗口凝望着夜空。
夜空中有一道人影。是露鲁塔=库沙库纳,他无视物理法则,静止在半空中。
「这是」
这是多么地美啊。每当乌艾奇沙尔看到露鲁塔的身影,他都为此惊叹不已。
他的力量比全人类结合起来的力量都还要强,还要具有压倒性,而这力量正均匀地寄宿在少年的肢体里。就算只有这样,也已经比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了。
可是,只有容貌和力量,相信绝不会令他如此感动。露鲁塔之美,在于精神。
与终章猛兽的决战已经逼近了。尽管如此,露鲁塔从未显露过半次惧怕的神情。不管是多么严苛的训练,他也不会说丧气话,也从未休息过片刻。虽说是救世主,但身体毕竟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年,他不可能不会觉得辛苦。
露鲁塔的精神强度,和乌艾奇沙尔这些正常人相差悬殊。他早就克服了各种人类会感受到的痛苦。
乌艾奇沙尔毕竟也只是个正常人。每当他听到奥伦托拉呢喃时,他就会惊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当他面对终章猛兽的压倒性力量时,他就会绝望得想大声叫嚷。可是,在那种时候,只要看着露鲁塔的身影,他的心就会在一瞬间冷静下来。
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永不丧气、露鲁塔永远不败。
「露鲁塔。光是能够侍奉像您这样的人,乌艾奇沙尔就觉得无比的幸福。」
低声说完这句话后,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就回去执行他的职务了。他坐在自己的桌子面前,用橡木笔将文字刻划在木板上。当时尚未发明出纸张,所有文件都是一大串木板。乌艾奇沙尔的身后放满了堆积如山的木板。
分配食物,生产武器,战士训练的近况,其它事情;乌艾奇沙尔将所有事情一一过目。他不问昼夜一直工作。
他非常地满意自己所创立的国家。一个所有人都专致于战斗的国家。一个摒除战斗以外全部事物的高纯度战斗国家。一个所有一切都只为露鲁塔存在的国家。这就是他所追求的目标。
只要相信露鲁塔,就不需要畏惧终章猛兽。也就是说,会害怕终章猛兽的人,就是不相信露鲁塔的愚昧之人;而愚昧之人是一种杀了也无所谓的存在。
露鲁塔泰然自若地承受着那惊人的痛苦。因此,国民也要和他一样承受那种痛苦才行。丧失斗志的人,是烂虫;而烂虫是一种杀了也无所谓的存在。
露鲁塔是个强大又完美的存在。他会战胜终章猛兽,并拯救这个世界,是一个凌驾于地上所有事物的优秀存在。
那么,全体国民也要以露鲁塔为目标才行。不可以畏惧、迷惘、沮丧;要忍受一切痛苦,克服所有恐惧,让自己变强至极限为止才行。
弱小之人、逃避之人、害怕之人,我乌艾奇沙尔会一个不剩地将你们扫荡干净。
每当乌艾奇沙尔看到露鲁塔的身影,他就会再下一次这个决心。
一年过后。妮妞现今依旧在世界各地奔走,治愈那些害怕之人和痛苦之人。这世上的痛苦,从未有一天有断绝过,妮妞不眠不休地四处奔波。
在这些时日里,那名少年的痛苦还是会不时地传到妮妞的浏海上。
(好痛我的头、我的眼睛、我的肚子,我的全身上下都好痛)
「他又在勉强自己进行魔术审议了。」
妮妞低语自语,同时奔走在森林里。
(忍耐不忍耐的话就无法变强忍耐我要忍耐)
他一直忍耐到痛心泣血为止。既没有惨叫、也没有求救。
他身边的人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妮妞感到愤怒不已。那名比妮妞还要年幼许多的少年,正在承受恐怖的痛苦。不管是说声加油鼓励他,还是制止他别让他勉强自己,又或者是称赞一声说他很努力了都可以,总有能够为他做的事吧?只要这么做,至少也能让他轻松点吧。
「要快点赶到他身边。」
其实妮妞已经大概想到他的所在地了。妮妞一直四处奔走于世界。可是当自己感受到少年的恸哭时,他总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少年是在妮妞从没去过的地方,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其它可能性了。
而这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梅利奥托王都。露鲁塔=库沙库纳和乌艾奇沙尔,以及侍奉露鲁塔的精锐战士们的所在地。
妮妞从未踏入过王都,因为太过于危险了。乌艾奇沙尔和王都里的那些战士都认为侍奉露鲁塔就是绝对的正义。只要一看到完全没有战斗意志的妮妞,大概会马上杀了她吧。就连在森林里四处逃窜此时此刻,妮妞也有可能随时会被杀死。
要是他会离开王都的话。妮妞心中这么想着,同时一直等待机会。她一直等,等了六年,但这机会从未出现过。
「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
妮妞也很怕死。再加上要是自己死了,那不管是恸哭的少年,还是其它受伤的人,就都拯救不了了。虽然妮妞也知道这样一直观望下去是不行的,但她就是无法付诸行动。
岁月无情地流逝。妮妞十八岁了。
如果猫色预言者玛兹马克的预言属实的话,距离终章猛兽的决战已经不到一年了。也就是说,要是露鲁塔战败的话,全人类就只剩一年的生命了。
据闻在前些日子,王都的战士们成功夺得了常笑魔刀修罗幕飞。而之前已经收集到的追忆战器,共有韵律结果舞悠拉拉、大冥棍戈摩尔克、虹彩砂战舰古拉欧古拉曼、常泣魔剑阿赫莱伊、自动人偶优克优克,再加上广为人知,别名拉斯哥尔=奥赛罗的特殊战器。逝去石剑『夜』这六项。
如此一来就如预言所言,七项战器全都收集到了。最终决战已经准备就绪了。
露鲁塔会胜利吗?还是说人类依旧避不了灭亡的命运呢?每个人都在想着这件事。
可是妮妞早就放弃去思考有关终章猛兽的事了。因为就算她想再多,还是什么都办不到。露鲁塔战胜大家就会存活下来,战败就会死路一条,如此而已。而自己能做的事,就是多治愈一个受伤的人。她心中只想着要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但是有一件事让妮妞更在意。那就是往常的远方恸哭,在最近都感应不到。
是被当成『书』,给露鲁塔吃掉了吗?妮妞一想到这里,就非常伤心。因为这样结果就等于是自己救不了他。虽然被露鲁塔吃掉是一种荣誉,但妮妞无法用这借口安慰自己。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妮妞开口低声询问,不过当然还是没有人回复她。
就在这时候,妮妞感应到一股既沉重又黑暗,而且是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深沉痛苦。是邢名远方恸哭的少年。
(自杀好了。)
妮妞不禁鸡皮疙瘩了起来。以前就算再怎么痛苦,他都从没考虑过自我了断。
(自杀好了,只能这么做了。也只能自杀了。我太弱了,弱者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是想要自我了断之后让露鲁塔吃下。如果是要让露鲁塔吃下倒还好。但他是想要让自己从这世上消失。
(只能自杀了、只能自杀了、只能自杀了。)
他不停地喊着同一句话。甚至没有办法冷静地思考了。这和以前的他不一样。
此时的妮妞,正为了让另一个人听治愈之歌,前往一个离王都很远的村子途中。她转身跑向了王都。现在已经不允许她继续犹豫了。不,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允许她犹豫这么久了。
妮妞不眠不休地奔跑了三天三夜。王都依旧很危险,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了。
为了避开人们的耳目,妮妞一直都是在森林里或平原上奔走。可是随着接近王都,能够隐藏身形的地方也渐渐减少了。妮妞从行李中拿出有风帽的斗篷,接着从头顶上套了下去。为了不让浏海露出来,她用绳子绑住紫红色的浏海,再藏在斗篷里。只要不被看到紫红色浏海,说不定还有办法混过去。
妮妞走在通往王都的道路上。光是这样,妮妞就紧张得不得了。而当王都的城门接近到眼前时,她已经抑止不住心脏的狂跳了。
「冷静下来啊,妮妞。」
妮妞一面低声提醒自己,一面走进王都里。幸运的是,她周遭有一群运送着麦粉和武器这一类东西的工人。顺利混在他们当中的妮妞,没有遭到守卫的刁难,就成功进入到了王都。
遥方恸哭又传到妮妞心中了。而这也是妮妞第一次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应到少年的所在地。
「果然是在王都。」
地点在王都中央附近。妮妞缩起身子朝着目的地跑了过去。
王都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热情。因为众人获得第七项追忆战器的兴奋情绪,尚未冷却下来。
妮妞一边赶路一边留心听路人的话。她从路人的口中得知那些为了夺取追忆战器而去和惩罚天使交战的人全都死了。而这些人好像全都被露鲁塔吃下了。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一件非常荣誉的事,而且他们还很羡慕那群战死的人。
「」
妮妞心情变得很差。羡慕别人的死亡,还替对方高兴,这是妮妞无法理解的情绪。她跑得更快了。
「大家!请你们听我说!」
妮妞被旁边这个暸亮的声音给吓到,停下了脚步。她发现有一个人在做很奇怪的事。这个人站在路旁,对着人来人往的民众大声呼喊。妮妞停下脚步,观察他的举动。
「我希哈克=央莫,今天居然很不知羞耻地觉得训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希哈克=央莫要为此进行最深的反省!」
这位名叫希哈克的男子,开始用拳头殴打自己的脸。妮妞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不逃不避、露鲁塔永不沮丧!我要将露鲁塔=库沙库纳的存在铭记在心、彻头彻尾地洗心革面!」
一名男子越过妮妞,走了过去。结果,他抓起希哈克的胸襟痛殴了他一顿。妮妞虽然想制止他,但这名痛殴希哈克的男子所拥有的**强化魔术远比妮妞强悍。妮妞她无可奈何。
「真的非常感谢你的殴打!这样子我顺利洗心革面了!
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不逃不避、露鲁塔永不沮丧!因此露鲁塔永远不败!露鲁塔是这世上最崇高的人!我会将这件事铭记在心,让自己能够从明天起为露鲁塔勇敢的死去!」
名叫希哈克的男子又开始大叫了起来。是被人强迫的吗?还是说这是自发性的行为?但无论如何,妮妞就只觉得毛骨悚然而已。
不能继续在浪费时间在这里,妮妞随即离开了现场。
生平第一次看到的王都种种景象,让妮妞感到惶恐不安。这里有问题。不是个正常人类能够生活下去的地方。我不能待在这种地方太久。要快点找到那名少年才行。
不知不觉中,原本不断响起于脑海里的远方恸哭停止了。不是他死了,只是单纯妮妞感应不到而已。不久之后大概可以再次感应到了吧。毕竟已经知道地点了。用不着焦急。
更要紧的是要小心点,别碰上那群人了。那群人的所做所为,妮妞是从听了自己歌的人那里得知的。
要是遇上那些人,事情就麻烦了。
妮妞奔跑时都尽可能隐藏起身形,不知不觉中她远离了大马路,来到了小巷子。可是,这反而惹事上身了。
「噫、咿咿咿!」
小巷子的另一头传来了惨叫声。妮妞心想,不会吧?接着马上停下脚步,她知道自己一定换一条路走。不过已经太迟了。
小巷子的另一头有几名男子。除了一个人之外,其它人全都身穿黑色长袍。而没穿的那一个人则是全*。
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们,转头朝妮妞这一边看了过来。
(督战部队!)
遇上最麻烦的对象,妮妞不禁害怕了起来。黑色长袍的男子们凝视着妮妞的身形。
(要想办法通过这里才行)
妮妞想要故意无视他们通过这里,不过反而显得很不自然。
「那边那个女的,给我过来这里。」
一名长袍男子开口了。妮妞不敢用跑的逃走。她只好依对方所言,走到他们那边去。
督战部队。妮妞至今一直避开王都的原因就是他们。他们是乌艾奇沙尔亲自选拔组织而成,直属于梅利奥托国王的部队。
这部队以居住在王都的战士为主,他们负责监视人民。其任务,就是制裁那些不相信露鲁塔的人,或害怕为露鲁塔而死的人。他们认为光是拥有对露鲁塔而言不必要的想法或感情,就构成了罪行。遇到他们,妮妞不可能活着离开。
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们身旁有一名全*男子。他被人用木棍勒住喉咙,气绝身亡了。也许这就是妮妞十分钟后的命运。
「没看过妳,报上妳的所属、阶级还有姓名。」
「巴尼卡村的下级战士,库妮=拔兹。」
村庄是真的存在,姓名则是乱报的。在这当下她只能靠说谎来脱困。
「为何在这里?」
「我收到召集命令来到王都。后来发现这消息的连络上出了点差错,现在正准备要回村子。」
「不过我看妳刚刚好像是朝着王塔的方向前进。」
「我想要在回去之前,看看露鲁塔所居住的王塔,以勉励自己奋发向上。」
妮妞本来就不是一名很会讲话的人,不过她还是努力组织着一言语。要是她在这里支支吾吾,露出可疑行径的话,那一切就完了。
「为何要盖着斗篷?翻开给我看看。」
「」
妮妞心想着完了,一面取下斗篷。不过,对方的反应很冷淡。
「原来是天生的能力者。妳的发色是精神知觉系的吧。真是不中用的能力。
算了,滚吧。」
妮妞一阵心安,差点就站不稳脚。还好他们不知道歌人的特征。妮妞掉头准备从他们面前离开。然而就在此时,她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只烂虫已经死了吗?将他千刀万剐,以仿效尤。抬过去。」
刚刚一直盘查妮妞的男子,对着部下下了命令。
烂虫。这两个字牵动了妮妞。可能是妮妞刚跳脱恐惧的枷锁而太大意了,她停下了脚步,还转身向后。
「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杀死?」
对男子开口的那一瞬间,妮妞就后悔莫及了。我问这个做什么?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我还特地回头跟他们说话做什么?
「这只烂虫,居然胡说些什么终章猛兽很恐怖。这些事光在心里想想都是罪了,何况他还讲了出来。死有余辜,当然要杀了。」
妮妞心中涌起了一股怒意。不过就这种小事,为什么非杀死他不可?只要有梦过奥伦托拉呢喃,会害怕终章猛兽不是很正常的情绪吗?
「妳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怎么会有意见。」
「妳看起来好像想说些什么?」
「他被杀是应该的。弱者一律该死。要是帮不上露鲁塔,就没有活着的价值。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是吗?那就给我滚吧。」
妮妞这次真的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跑着跑着,她心中涌起了一阵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出口的话。就算这些话自己不说的话,会被杀死也一样。
这太奇怪了。妮妞差点大叫出来。就算说是为了露鲁塔;就算说是为了打倒终章猛兽、拯救世界,但为什么非得为了这些原因就杀死那个人不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说这种谎?
「你一直都待在这种地方对吧?」
乌艾奇沙尔和那些侍奉露鲁塔的战士们都是这么说的。
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永不丧气、露鲁塔永远不败。那么,其它人也应当要如此。
可是妮妞是这么想的。露鲁塔大概真的能够永不迷惘、无所畏惧吧,因为他是救世主,因为他天生与众不同。但并不是说所有人都能够过着这种生活。许多人都因为没办法让自己变得像露鲁塔那么强而痛苦不已。妮妞一路上遇过的人如此,而那位远方恸哭的少年也是如此。
妮妞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痛恨露鲁塔;虽然她很清楚自己不该拥有这种情绪。
妮妞一路跑到了王都的中央地区。她抬头看了耸立的王塔一眼。接着,开始搜索这一带。妮妞将感觉发挥到极限来寻找那名远方恸哭的少年。过一阵子后,少年的感情又传了过来。妮妞她不禁大叫了出来。
「他在移动?为什么?」
妮妞感应到的少年位置,在她原本路途相反方向的王都郊区那一带。刚刚他的确是在这附近没错。可是他为什么要移动?妮妞的脑海里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他该不会在找自杀的地点吧?妮妞又狂奔了起来。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会不会遇到督战部队了。妮妞一面在中央道路上拼命奔驰,一面推开路上的行人。太阳西下,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朱红。
来到王都的郊区,行人也少了许多。扔置在这里的,全都是些没人住的房子。简直就像是废墟。这气氛感觉不是很好。是个最适合自杀的地方。
妮妞环顾四周,但还是没发现到人影。应该是在这附近没错。是在其中一间废屋里吗?还是说是在自己看不到的隐蔽之处?
妮妞疾声大呼。
「不可以,你不可以自杀!」
妮妞的声音回荡在静悄悄的废墟里,没人回应她。
「再重新考虑一下!不要做自杀这种儍事!我来帮你了!我是来帮你的!」
就在此时,有人回话了。声音在妮妞预料之外的地方。
「妳在跟谁说话?」
在头顶上。妮纽抬头往上一看,一道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人影映入眼帘。
火红夕阳穿过了他那头透明头发,红光照耀了少年那副身体。传闻中的露鲁塔=库沙库纳就在眼前。
可能是太过惊愕或是太过恐惧了,妮妞张大嘴巴伫立在原地。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妮妞的脑海里浮现许多疑问。
「回答我的问题。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露鲁塔降落到妮妞眼前,他的脚接触到了地面。
「我在找人。应该就在这附近,是一个男孩子。」
「我没看到。妳打扰到我了,给我离开这里。」
「不过这附近一定」
「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别人了,是妳搞错了。」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说谎?辨识遥远地点和视野不及之处的这种能力,露鲁塔他应该拥有才对啊。那么,他应该也知道那名远方恸哭的少年在哪里才对。
该不会我慢了一步吗?还是说,他被露鲁塔杀死了?
不、不对。要是这样的话,露鲁塔应该会说他已经死了。刚刚那位少年的心灵都还一直有传过来,那他应该还活着才对。
「我不是叫妳早点滚了,还是妳要让我将妳轰走。」
「请不要这样。这样不行的,有小孩子正想要自杀,一个比我还要小三、四岁的」
就在此时,妮妞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疑问。露鲁塔现在几岁?说起来就算他是超越人类的存在,也还是有年龄的。
「我不是说我没看到了吗?这里没那种人。别烦我。」
紧接着,妮妞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过,这想法太过荒谬了,所以她马上就将这想法抛在脑后。
可是,要是摒除掉脑袋里的这个念头,那现在这情况就会产生矛盾。
「应该在这里没错,除了你跟我之外,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我不是说没有了吗?妳自己看看这附近,还有谁在这里?」
对,是没有人。如果是这样,那答案只有一个。
「露鲁塔,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妳很烦耶,这和妳没关系。我不是说妳打扰到我了,快给我滚到别的地方去。」
妮妞心想,这不可能。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永不沮丧,露鲁塔是一位超越人类范畴的大英雄,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没有人怀疑过这件事,而且这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可能是这样、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在找一个小孩子。一个一直生活在这个城镇的男孩子。没有人肯帮助这孩子,他一直都是孤单一人。」
听到妮妞所说的话后,露鲁塔表情变了。
「妳在说什么?这应该和我没关系。」
「那个孩子,一直苛责没办法变强的自己。他很怕终章猛兽;一直否定为此胆怯的自己。他一直希望自己变强,也觉得自己一定要变强才可以。最后,他对弱小的自己感到绝望,正打算要自杀。」
听到这些话,露鲁塔整个表情都变了。他惊愕到瞪大眼睛,脸上甚至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妮妞看着这一幕,心想。
啊、该不会
接着,她随即心想;果然是这样吗?
「他在五年前失去了母亲。对那孩子而言,这母亲是他唯一可以依偎的人。不过,他的母亲」
「别说了!」
雷击在这一瞬间伴随着激昂的情绪,从露鲁塔的身体释放了出来。妮妞一声尖叫,跌坐在地上。雷击并没有击中妮妞的身体,只是烧焦了周遭土地。
整个屁股着地的妮妞,脸上带着畏惧的表情看着露鲁塔。不过,妮妞看到露鲁塔的脸之后,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妳会知道妈妈的事?」
露鲁塔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无所畏惧,绝不迷惘的救世主;超越人类范畴,甚至准备打倒世界管理者的救世主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露鲁塔=库沙库纳对一名普通少女的话,感到惊恐不已。
「原来就是您?」
妮妞了解了一切。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永不沮丧、露鲁塔永远不败。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知瞭、连常识都不如的事实。
可是,究竟有谁证明过这是事实?有谁在何处证明过这个无所畏惧、绝不迷惘的身影,并不是演技?
真不敢置信。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那位远方恸哭的少年,原来就是露鲁塔=库沙库纳。
「妳为什么会知道?妳是谁?快说!不说的话我就杀了妳!」
露鲁塔靠了过来。妮妞很害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露鲁塔杀死。
「你在怕什么呢?」
「妳说我在怕谁在怕啊!」
又一道雷击落到了妮妞身旁,激起的火花让她的皮肤焦掉了。
妮妞脑中一片混乱。我该怎么办?为什么露鲁塔会变得这么带有攻击性?
「妳是谁说!」
对了,自己一直在感应他的心。快想想,自己的话,应该会知道怎么做才对。
「我说,不过请你不要再发动雷击了,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妮妞拿下斗篷,解开头发。让紫红浏海曝露在露鲁塔面前。
「我是歌人妮妞。如你所见,我拥有一个天生的魔法权利。这个浏海的能力,让我能够感应他人的内心想法,特别是在伤痛和苦楚这方面。
我就是用这个能力感应到你的内心想法。」
听到妮妞这番话后,露鲁塔停下了攻击。妮妞用很慢的口吻继续讲了下去,以免刺激到露鲁塔。
「我感应到这附近有一名受不了痛苦、害怕到发抖的少年,所以才来这里。而我在刚刚了解到那位少年,就是你。」
妮妞回想起远方恸哭少年的叹息,假如这是露鲁塔的真实想法的话。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所以请你放心,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你的事。」
「妳没跟任何人讲过吗?」
露鲁塔安心地呼了一口气。看到露鲁塔表情的那一瞬间,妮妞心中所有的疑问全都迎刃而解了。
自己一路上感应到的遥远恸哭少年心灵。人们所叙述的世界救世主露鲁塔身形。以及眼前露鲁塔惶恐的身影。这一切让她拼凑出了一个轮廓。
「妳没骗我吧?妳没跟任何人讲过吧?」
「没有,我没讲过。」
露鲁塔其实是很怕终章猛兽的。他难以忍受弱小的自己。然而他却不得不去饰演一个英雄。就算只有外表而已、就算只有言行举止而已,他还是必须继续饰演着救世主才行。
妮妞了解为什么露鲁塔会怕自己。因为他害怕自己的演技会被看穿,因为他怕自己真正的想法会被别人识破。
露鲁塔的手伸向了妮妞。妮妞情急之下大叫了起来。
「你、你不可以杀死我,我是来帮你的!」
露鲁塔目露凶光地瞪着妮妞。
「妳在说什么?既然妳知道了我的真正想法,我就不能留妳当活口。」
就算我跟露鲁塔说我不会跟任何人讲,大概也没用吧?露鲁塔很怕有人揭发自己的真正想法。他认为不能够让别人知道自己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完美战士。
「我一定要帮助你才行!在那之前请不要杀了我!」
「帮我?妳说的话还真是奇怪。」
露鲁塔手指进出火花。可是,并没有击向妮妞。妮妞明白露鲁塔他被自己这一句是来帮他的话打动内心了。
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一直在寻求帮助。
「妳搞错了吧?我才是帮助别人的人。我是世界的救世主,所以我必须要帮助世上所有人才可以。妳居然说要帮我,这话反了吧。」
「但你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了。」
妮妞张开双手。
「你不用怕。我是来帮你的。没事的,请你放心。」
「别说了!妳到底在说什么!」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对吧?一直希望有人、一直希望有个人来帮助自己。不用担心。请过来我这里。」
露鲁塔靠了过来;妮妞也靠了过去。她为了帮助露鲁塔走了过去,但同时也觉得可能会被杀死而害怕不已。
妮妞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露鲁塔会不会接受自己?她全心全意地祈求露鲁塔接受自己。
「」
妮妞张开眼睛,看到露鲁塔在自己眼前。她把手环绕到露鲁塔身后,接着尽可能温柔再温柔地拥抱着他。妮妞安心地轻呼一声。露鲁塔他、接受自己了。
「这是什么?」
「我正在拥抱你,为了帮你。」
「帮助我吗?妳要帮我?」
「没错。」
「帮我?」
露鲁塔说完这句后,就不再说话了。
「你一定很痛苦吧?那你可以跟我说你很痛苦。只要说出你的真话,就可以得到一些慰藉救助。没关系的,你可以跟我说你很痛苦。」
又过了一阵更漫长的沉默,接着露鲁塔静静地编织起语言。
「告诉我,我真的是、露鲁塔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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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鲁塔无所畏惧、露鲁塔绝不迷惘、露鲁塔永不沮丧、露鲁塔永远不败。不是应该是这样吗?」
「你」
「告诉我,我真的是露鲁塔吗?如果我真的是露鲁塔,为什么我还会这么痛苦?为什么,我还会想要灰心丧气?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
妮妞回不了话,她就只能静静地拥抱着露鲁塔。
「我打不赢终章猛兽。我很清楚的。每当我听到奥伦托拉呢喃,我就知道我打不赢终章猛兽。我知道就算我吃再多本『书』,就算我得到七项追忆战器,也绝对赢不了终章猛兽。
救救我,求求妳、救救我!我好怕!我好怕终章猛兽!」
妮妞听着他的恸哭,同时心想。
不管是自己,还是世上的任何人,都将希望托付在露鲁塔身上。都觉得反正有露鲁塔在,自己不需要怕终章猛兽。可是,那这样露鲁塔到底要将希望托付在谁身上?
人们都将希望托付在露鲁塔身上。然而,露鲁塔他却没有人可以托付希望。
自己居然会去想这么傻的事。妮妞很后悔自己居然曾经很痛恨露鲁塔。
最痛苦的,明明就是露鲁塔。
「治愈歌人妮妞,在此为您献上一曲。」
说完,妮妞就唱起了歌。无声之歌让露鲁塔听到浑然忘我。露鲁塔紧绷的身体整个松懈了下来。妮妞则一面撑着他一面坐了下来。她把露鲁塔的头抱在胸怀里,继续唱着歌。
在这期间,露鲁塔的内心传了过来。妮妞知道了他那一路至今的痛苦残酷人生。
露鲁塔从出生起就是救世主了,不由得他不变强。
他要变得比任何人强,甚至要得比神还要强。
在懂事以前,父亲、母亲、乌艾奇沙尔,还有那些侍奉露鲁塔的战士们就对露鲁塔耳提面命,要他为拯救世界而战,而露鲁塔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了。要是他打倒不了终章猛兽,大家都会死。为了大家,他非得变强不可。就算吃下『书』所得到的魔法权利会摧残自己的身心,就算严苛的训练会让自己累到像一团烂泥,众人还是不允许露鲁塔做任何休息。不管是风吹,还是雨淋,露鲁塔他完全没休息过一天。
他变强了。吃下『书』、强化力量后,露鲁塔成了世界最强的战士。可是,当奥伦托拉在他脑中耳语那必然的毁灭时,他就会惊恐、绝望到浑身颤抖不已。
露鲁塔在梦中,打倒了成千上万的终章猛兽。可是,终章猛兽是无限的,就算露鲁塔再怎么强,他永远也只是个有限的存在。
奥伦托拉在他脑中低声呢喃了。对他说不管你得到多强大的力量都是没用的;对他说以人类的力量是不可能打倒终章猛兽的。奥伦托拉为了让露鲁塔放弃战斗,一直让他梦见这个梦。
太过于绝望了,所以露鲁塔哭着向母亲求助。露鲁塔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母亲的胸怀非常温暖,露鲁塔的身体很仰赖这股温暖。这是他训练很辛苦时,身体很疼痛时,唯一能够依靠的存在。
可是温暖的母亲,有一次却很冷淡地推开他。
你不可以这么软弱。只要我这妈妈存在一天,你就会依偎妈妈。妈妈生下你,活到现在是为了让你坚强地成长茁壮。我要完成这件事。
露鲁塔,杀了我。杀了我,杀了那个软弱,会对我撒娇的自己。
这是为了拯救世界,也是自己心爱母亲所说的话。所以露鲁塔实践了这件事。他将自己手指掐在母亲脖子上。没有使用雷击或火击。因为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指来感受母亲最后的体温。要克服软弱的自己,变强、我要变强。露鲁塔心里想着要变情,同时掐死了自己母亲。
这是露鲁塔八岁时的事。
克服了依偎母亲的露鲁塔,的确如母亲所说地变强了。然而变强的代价,则是他失去了依偎的对象。
「」
这太惨不忍睹了。妮妞拥抱着他,同时心中也这样想。
露鲁塔听着妮妞的歌,正逐渐步入梦乡。生平第一次得到的安心感,以及恐怖和绝望渐渐消失的快感。这些感觉带着露鲁塔进入梦乡。他的眼皮缓缓地合上了。
自己非得变强不可。自己言行举止,都要是个大英雄不可。每个人都深信露鲁塔是救世主。为了他们,露鲁塔以无所畏惧、绝不迷惘来伪装自己。
没有人怀疑露鲁塔。
要活得像露鲁塔那样!为了接近露鲁塔自己一定要变强!所有人都过着这种相互激励的生活。露鲁塔根本不敢说出自己其实很怕终章猛兽。甚至还不能让其它人看到自己会害怕的言行举止。他只好在外表上,过着一个完美无缺救世主的生活。
有时,露鲁塔也会觉得自己会不会真的是完美的救世主。但每当他有这念头时,奥伦托拉就会在梦中对他低声述说那是没用的,接着终章猛兽就会撕裂他的身体。
要是露鲁塔深信自己就是完美的救世主,而活在妄想当中,说不定还比较轻松。然而,现实对露鲁塔而言总是非常残酷的。
原本听着歌的露鲁塔,突然开始挣扎了起来。妮妞被弹飞,滚在地上,头部撞上废屋的墙壁。她急急忙忙地冲回去,拼命按住露路塔的身体。
露鲁塔连休息片刻都不被允许。他体内有一个假想内脏,里头收纳着自己所吃下的『书』。这里收纳了一群战士的灵魂,他们相信露鲁塔,而让露鲁塔吃下肚。
他们对着露鲁塔说。
没想到露鲁塔是这种胆小鬼。原来你不是英雄。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付出自己的生命。被骗了。被露鲁塔骗了。我恨你、我恨透你了。要是你因为这样而拯救不了世界,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付出生命的人们纷纷怒斥露鲁塔。快点给我变强,要是你救不了世界,我们绝不饶了你。他们会愤怒也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相信只要付出自己生命就可以拯救世界,才会心甘情愿成为『书』让露鲁塔吃下。
露鲁塔朝着他们大叫。
原谅我。我会拯救世界,我绝对会拯救世界,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不管是活着的人或是死去的人,全都在指责露鲁塔,要他拯救世界。然而奥伦托拉那么无情,终章猛兽那么强大,露鲁塔的力量显得太弱小了。
露鲁塔在心中不断吶喊着是我的错,我太弱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会变强的,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露鲁塔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一路折损自己的心活到现在。而今天,他的心终于要迎接极限了。
「露鲁塔。」
歌唱完了。露鲁塔睡着很沉,彷佛死了一般。他大概已经好几年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吧。说不定,这是他在人生中第一次睡得这么沉。妮妞凝望着他的睡脸,烦恼了起来。
她很想对露鲁塔说,你可以放弃了,你可以不用去战斗了。只要对他这么说,相信露鲁塔就可以变得很轻松吧。可是这也代表了世界会因此而灭亡。但妮妞自己并不想死。不只有妮妞,在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想死的人。所以不管露鲁塔再怎么辛苦,他都非战不可。
可是,他的人生太痛苦了。
在太阳完全落下、月亮漫步而上时,露鲁塔醒过来了。他看着自己头上的妮妞瞪大了眼睛,似乎以为睡前的那些事只是南柯一梦。妮妞则抱着露鲁塔开口了。
「露鲁塔,我原谅你。就算你很软弱,就算你救不了世界,我还是原谅你。就算其他人都不原谅你,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会原谅你。」
「别骗我了,这是不可能的。妳这个人居然肯原谅我,这太奇怪了。」
「我想也是。不过,这就是我。相信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会认同我吧?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原谅你。要是我不原谅你,你会变成孤单一人。」
「真不敢相信。妳居然肯原谅我。居然会有妳这种人。」
「不过,你一定很想遇到我这种人对吧?」
露鲁塔点头,并深深地拥抱住妮妞。
妮妞没有办法继续留在王都里。不过她对露鲁塔说,如果哪一天你又想见我,我希望你能来找我。露鲁塔拥有能够环视世界各地的千里眼能力;也拥有能够在一瞬间移动到任何地方的飞行能力。要是他想来找自己,相信随时都能来才是。
「要是你又忍受不了了,请过来找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露鲁塔闭上双眼,紧咬牙根,好像在烦恼什么事。
「妮妞、我我让心情变这么安稳真的没关系吗?待在妳身边时,我真的可以短暂地忘记战斗吗?大家会允许我做这种事吗?」
「我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大家会的。」
露鲁塔仍不停地思考。接着他开口了。
「我也希望他们会允许。」
「应该会的,要是连这件事大家都不允许,那你一定会崩溃的。」
露鲁塔背向妮妞,飞向了天空。离别之际,他说了:
「谢谢,真高兴遇到妳。」
随后两人各自踏上了归途。露鲁塔飞往王都,妮妞则离开王都返回了森林。
妮妞走出王都时,再一次转身向后心想;自己一定要帮助他,一定要竭尽所能去保护他。
因为他是自己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想要保护的人。而且他也是这世上最痛苦、受伤最深的人。最重要的,是因为妮妞无法原谅曾经很痛恨他的自己。
有一道人影从远方一直眺望着露鲁塔和妮妞两人。在王塔的最上层,有一名手拿石剑的老婆婆。正是拉斯哥尔=奥赛罗。
「本以为故事就此终了,可毕竟世事难以揣测。
然而,露鲁塔大人、妮妞大人。就在下所见,结局不过是稍稍延后一会儿罢了。世界似乎仍难逃灭亡的命运。」
说完,拉斯哥尔彷佛溶化了一般,随即消失踪影。
露鲁塔和妮妞相遇后过了两个月。两人都各自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妮妞依旧四处奔波,唱着治愈之歌。露鲁塔则为了即将到来的决战,吃『书』并进行训练。
在这期间,露鲁塔偶尔会来找妮妞。妮妞这时会像一名唱着摇篮曲的母亲那样,让精疲力尽的露鲁塔躺下来,并在他枕边唱治愈之歌。心灵得到平稳的露鲁塔,往往都会马上进入梦乡,所以两人的对话并不多。再加上露鲁塔非常地忙,而妮妞说到底也是话比较少的那种人。
可是妮妞很满足。露鲁塔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传来凄厉的恸哭。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得到了治愈,也知道自己睡得很安稳,精神因此安定下来了吧。
距离终章猛兽的决战,已经不到一年了。在这场决战到来之前,妮妞想一直帮助他。
妮妞在那个被自己当成睡窝的洞穴深处中,感觉到人的气息。
「露鲁塔?你已经来了吗?」
妮妞开口对里面的那个人说话。而响应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唉呀,恕在下失礼了,妮妞大人,在下已久候您的归来多时了。」
妮妞全身僵硬。里面是一位老婆婆。口气很客气,不过这也更加显示出对方的来历不明。老婆婆手中的石剑映入妮妞眼帘。她心想该不会是此时老婆婆开口了。
「在下乃拉斯哥尔=奥赛罗,别名为逝去石剑夜。在下很早就想见上妮妞大人一面了。话虽如此,不知妮妞大人您是否认识在下?」
当然认识。操控死者尸体,拥有意志的追忆战器。同时也是将死者变成『书』献给露鲁塔的最重要战器。
妮妞想了一下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接着马上就了解了。是露鲁塔的事。现在自己大概多多少少是个重要人物吧。不管对露鲁塔,还是对侍奉露鲁塔的人们而言都是。
「是露鲁塔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当然,与您相遇后,露鲁塔大人为之一变。唉呀,这真是令人太惊讶了。您做了非常不得了的事。」
「谢、谢谢。谢谢你的称赞。」
「对了,在下有一件事想询问您。露鲁塔大人会变成如此,一切都在您的预料当中吗?」
「啊?」
妮妞不懂露鲁塔会变成如此这句话的意思,是露鲁塔发生了什么事吗?
「露鲁塔他怎么了吗?」
拉斯哥尔脸上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
「唉呀唉呀、您不晓得吗?这明明就是您的所作所为。」
「发、发生了什么事!」
妮妞内心掠过一股不详的预感。拉斯哥尔笑着继续讲下去。
「让在下来告诉您吧,妮妞大人。您所作之事所带来的结果为何。」
拉斯哥尔和妮妞说话的同时,露鲁塔在王都里。地点是露鲁塔专用的训练场。他正在这里使用操纵火焰的魔法。
露鲁塔的假想内脏里,收纳了数千名操控火焰能力者的灵魂。露鲁塔必须要将他们的魔法权利结合起来,再一口气全使用出来才行。他集中精神,将力量聚集于一点,要制造出一个连钢铁都能够在一瞬间蒸发掉的火球。
这是他至今做过无数次的训练,然而
「呜哇!」
他魔法权利驾驭失败了,无法再压制的火球,烧到了露鲁塔的脸。
露鲁塔心想:为什么会这样?这种程度的训练,自己在十岁左右时早就可以办到了。而且我现在必须要学会更高难度的火击使用方法才行啊。
露鲁塔自己已经意识到了。
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弱。
「为什么?」
妮妞听到这些事后,话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就算她了解事态的严重性,还是无法了解原因为何。
「露鲁塔大人,至今都只以精神力来支撑自身力量。不论是支撑假想内脏用来收纳大量『书』的力量,亦或是结合大量魔法权利的力量,这些力量都得以无止尽的努力和精神力来获得不可。然而年方十五就要让这些能力成熟,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至今一直支撑露鲁塔大人到现在的,是极大的使命感。是他心中那不被允许逃避也不被允许畏惧的无奈。是他自己身为世界救世主的强烈自觉。是那份不得不拯救世界的强迫观念。
一旦这些觉悟弱化下来,会失去力量实属必然之事。」
「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失去这些觉悟?」
「您还不了解吗?这可是您的所作所为。」
妮妞不自觉地感到一阵畏怯。
露鲁塔坐立难安地将火球击向了地面。接着双手抱头坐倒在地上。
他知道理由为何。是那一天、那时候的那段话。
「我原谅你。算就你拯救不了世界,我还是原谅你。」
有人肯这么说,露鲁塔实在很高兴。他感动到内心深处不住地颤抖。
然而露鲁塔同时也想到了一件事。妳看妳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妳要说那种傻话?因为妳的关系,世界正逐渐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
露鲁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不断地殴打自己的脸,直到都快肿了起来。
「拯救世界、我一定要拯救世界。没有胜算的话,就去找出胜算。要是找不出,就找到死为止,我一定要以必死的觉悟变强!」
露鲁塔说给自己听的这些话是如此地空虚。而且和以往大不相同,现在根本无法传达到内心深处,只沦为了表面功夫。
「就算你战胜不了,我还是原谅你。」
这句话就如同荆棘般刺在露鲁塔心中。在脑海里久久消散不去。
「为什么,妳要说这些话要是妳跟我说了这些话」
露鲁塔以手遮脸,呻吟地说。
「我就会想要逃避现实。」
无处可逃。露鲁塔将这个事实化为了力量。然而,现在却有一个避难所;一个名叫妮妞的避难所。
自己至今不管是多么辛苦,都能够忍耐下来。就算是一些痛苦的事也都能够克服。因为自己就只能忍耐、再克服它而已。
可是,现在有妮妞在。妮妞她肯原谅我、治愈我。
「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妮妞的事久久盘据在他的脑海里,露鲁塔抱头苦恼。
妮妞脸色发青地听完拉斯哥尔所说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是啊,您所说的没错。不过,目的和结果乃不同之事。」
妮妞身体颤抖了起来。露鲁塔会正逐渐变弱,肯定是自己害的。那也代表着说,是妮妞害世界灭亡的。
妮妞完全没想象过,自己居然背负着世界的命运。
「您用不着有责任感。
如果没有您,露鲁塔大人早已自杀也是不争的事实。再说,不论露鲁塔大人的精神状态如何,他都无法战胜终章猛兽。
不论有无您的存在,世界依旧是确定步上毁灭一途了。」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在下要说的事仅只如此。在下担搁了您如此长久的时间,想必也甚为失礼,恕在下就此告辞了。」
拉斯哥尔的身体正要消失在地底。妮妞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
「请、请等一下!我该怎么做才好」
半副身体沉入了地底的拉斯哥尔说了。
「天晓得?这问题对在下这柄区区小石剑而言,实是太沉重了。拯救世界救世主的方法,任谁都不可能了解的。」
拉斯哥尔毫不介意自己的手被抓住,径自沉到了地底。
「何况对在下而言,此乃相同之事。不论世界会灭亡,亦或是会得救,都是相同之事。」
「你在说什么鬼话!」
拉斯哥尔这次真的消失了。妮妞双脚发抖,跪了下来。
该怎么办才好?妮妞呆若木鸡地注视着地面,心中不断想着这句话。
露鲁塔拼命地继续训练,同时挥去在脑海里久久消散不去的妮妞。
这训练不知持续了多久,露鲁塔在无止尽的训练后,不知不觉昏了过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但他在这段期间梦见了一个梦。是奥伦托拉让他梦见的末日之梦。
「又是这个梦。」
这个飘渺的梦境当中,终章猛兽袭向了露鲁塔。梦境的情景虽然很模糊,不过不论是身体被咬之后的痛楚,还是自己攻击招式的手感,都是真实触感。
露鲁塔以大冥棍戈摩尔克扫倒整个队伍的『骑兵』。全身释放出雷击将成群的『铁啮鼠』化为灰尘。然而,袭向露鲁塔的是无穷的兵力。不论是七项战器、锻炼过的强大身躯,还是魔法权利,终究还是远不如终章猛兽。
自己到底像这样子和终章猛**战了几次?每次最后都会惨败而归。而这副情景再过约半年时光就会变成现实。露鲁塔的躯体伤痕累累,逐渐被终章猛兽咬碎吃下。露鲁塔大叫。好痛、好痛苦、好恐怖!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现实就摆在眼前,自己打倒不了终章猛兽,照现在这样子绝对打败不了。
最后,他从梦中醒来了。
醒过来后的露鲁塔,双手抱头。自己一定要变强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战胜终章猛兽才可以。然而,露鲁塔却无计可施。
露鲁塔仰望天空,看着妮妞那方向。
「」
甜美的诱惑让露鲁塔感到一阵煎熬。因为只要去找妮妞唱首歌给自己听,就可以摆脱这个痛苦的束缚。就可以不用担心任何事,直接在妮妞那温暖又柔软的胸脯拥抱下,安稳地睡一个好觉。
可是不行,我不可以过去。露鲁塔也十分明白自己力量衰退的原因。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去找妮妞,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我还是想去找她,我好想去找妮妞,我好去找唯一一个肯帮助我的妮妞。
妮妞,为什么我会遇见妳!露鲁塔在心中大声疾呼。
「明天再继续。」
今天就好了,去找妮妞一天吧。明天再让自己真的变强吧。露鲁塔想到这里,就让身体飘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有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露鲁塔!请到这里来,您的伤势非治疗不可!」
是乌艾奇沙尔。不知为何,露鲁塔最近在他身上感到一股很强烈的焦虑不安。在遇见妮妞之前,他明明就是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男子,现在却连他的脸都不想看到。
「您不可以去,露鲁塔。您是要拯救世界的人,请您待在王都里。」
「别指使我,这和你无关吧?」
「不可以!您了解现在的处境吗?」
「你想说什么?」
乌艾奇沙尔似乎忍无可忍地大叫。
「请不要和那只烂虫玩了!」
一股怒意从内心深处涌了上来。乌艾奇沙尔居然叫她烂虫。
「要是其它战士们知道你居然和烂虫在玩,他们会怎么想!您可是全人类的模范、全人类的希望啊!」
「住口。」
露鲁塔转身对着乌艾奇沙尔怒目相向。
「要是您一直这个样子,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要是您不战斗,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您要抛下我们吗!」
露鲁塔心想,谁理你们啊。为什么连你们这些人心灵的安定,我都非得照顾不可。我差点死掉的那天,你们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你们为我做了些什么?帮助我的人,就只有妮妞不是吗?
「住口、乌艾奇沙尔,我要过去。」
露鲁塔无法忍受继续和乌艾奇沙尔说话,他飞向了天空。
「露鲁塔,这是为什么!请您恢复成以前的世界救世主!」
「烦死了!我」
我才不是世界救世主。露鲁塔这句话说到一半,但在脱口而出之前就停了下来。要是把这句话说出口,那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不管对乌艾奇沙尔而言,还是露鲁塔自己而言都是如此。
我不是世界救世主。要是承认了一次这件事,那一切就结束了。因为露鲁塔就会永远战胜不了终章猛兽。
「可恶!」
露鲁塔心乱如麻地飞在天空,同时还对着周遭一带释放雷击和火焰弹。虽然威力超越了人类范畴,但仍远不及终章猛兽的领域。
「怎么办!?该怎么办!妮妞我该怎么办!?」
「是露鲁塔吧,刚刚那个声音。」
远方巨大的爆炸声,连妮妞都听到了。能够发出那种声音的人,世上就只有露鲁塔一人。
今天露鲁塔会不会过来?要是来了,他会说什么?妮妞独自一人坐在洞穴里,身体不住颤抖。
露鲁塔正逐渐失去力量。他心中怎么想?他会怎么做?他是不是该采取一些行动才行?妮妞自己也很清楚露鲁塔要做什么事。但她就是怕到全身不停地颤抖。
「妮妞,妳要下定决心。」
妮妞想要紧握双拳来控制自己的颤抖。
露鲁塔一定要拯救世界才行。而现在,露鲁塔正逐渐失去力量,世界也正逐渐步向灭亡。所以露鲁塔一定要执行这件事才行,这是避免不了的;也是必然的。也因此,妮妞自己也要下定决心才行。就像露鲁塔的母亲那样。
自己的人生还不差。妮妞这么说给自己听。自己成功治愈了许多人,就算这只不过是一些慰藉而已。
自己成功帮助了露鲁塔。要是照原本那样子,露鲁一定早就自杀了。自己对打倒终章猛兽这件事,已经做了最大的贡献了。这件事除了自己以外,谁都办不到。
是啊,回想起来,自己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这样就够了,我可以下定决心了吧。族长一定也会原谅我的。
所以,自己应该要让露鲁塔杀死。为了世界、为了露鲁塔,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妮妞。」
就在这瞬间,有人从妮妞背后对她开口了。妮妞吓了一跳,整个身体震了一下。自己现在很怕他的这件事,会不会已经被他知道了?
一转身,露鲁塔正用一副非常苦恼的神情站在自己眼前。妮妞一瞬间就了解到露鲁塔是来做什么的。
「妮妞,妳在怕我吗?」
露鲁塔说话了。妮妞心想,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可以的话,真希望他不要现在过来。真希望他等到明天早上,或明天中午再过来。要是有这些缓冲时间,自己也就能够下定决心了。
不、不对。不是露鲁塔的错。是下不了决心的自己的错。
「没、没那回事,我没事的。」
「妮妞。」
露鲁塔大剌剌地走了过来。他想在自己产生迷惘之前,尽早解决这件事。露鲁塔心中这个想法传了过来。
「对不起,露鲁塔。」
「为什么,妳要道歉?」
「是我的错。」
「妳没错,妳什么都没错。」
露鲁塔一面说,一面将手伸到妮妞脖子上。
「露鲁塔。」
妮妞想不出最后要说的话,就只能喊一句他名字。她闭上双眼,等待接下来的那一瞬间。
「快抵抗我啊。」
「咦?」
妮妞听不懂露鲁塔这句话的意思,她张开了眼睛。
「快抵抗我啊。妳这样子的话,不就会害我想起母亲那时候?」
露鲁塔很悲伤地笑着。
「我、我知道了,可是」
就算要抵抗,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比较好。是要哭?还是要殴打露鲁塔逃走?可是自己早就已经下好决心了。而且要是我抵抗的话,露鲁塔就会更痛苦。妮妞什么事都做不了,只能注视着露鲁塔的脸庞。
「妮妞,要是妳不抵抗的话,我要结束这一切了。妳要怎么办?」
让露鲁塔这么一说,妮妞她反而还比较头痛。
「妳不抵抗吗?那么,有没有什么遗言要说?」
啊啊,原来如此。露鲁塔他在犹豫。他其实不想做这种事。这也是正常的;他不可能想这么做的。
自己一定要鼓励露鲁塔才行。妮妞绞尽脑汁思考要说什么鼓励他。
「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然而,说出口的却不是鼓励露鲁塔的话。而是妮妞最后的愿望。
「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妳说的,我都会去做。」
「请你好好保重身体。」
「」
露鲁塔的手停了下来。掐在脖子上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接着露鲁塔的脸也扭曲了。最后他的变成了一张小孩子快哭出来时的睑。
「妮妞。我的确说过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去做。可是。拜托妳想过之后再讲出来好不好。能不能拜托妳讲些我有可能办得到的事?」
「可是」
「我怎么可能办得到,保重身体这种事我根本不可能办得到!」
妮妞心想:我是不是又失败了?她担心的是自己死了之后,露鲁塔会变怎样。他会不会又剩下他一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辛苦的日子当中?一想到这,妮妞就觉得死亡让她很痛苦。
「已经够了。」
「什么?」
「够了,已经、够了。
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好几次都以必死的觉悟让自己变强了,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完全看不到胜算而已而且还要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两次」
露鲁塔的手离开了妮妞的脖子,接着无力地垂了下来。
「已经够了,明明就是一场不管怎么挣扎都没胜算的战斗,为什么我还得做到这种地步来继续战斗不可?」
「露鲁塔」
「已经够了,我根本不想当救世主。」
露鲁塔的双膝无力地跪了下来。他整张脸了无生气,神情呆滞地凝望着地面。妮妞看着这一幕心想,世界的救世主应当是一个受到众人祝福、保护、爱护,并细心照顾成长的事物不是吗?为什么他会受到如此深的伤害?
是谁将他伤得如此深?奥伦托拉吗?终章猛兽吗?乌艾奇沙尔吗?一路吃下肚的『书』吗?妮妞吗?还是说,是露鲁塔自己?
妮妞伸手帮露鲁塔撑住双肩。露鲁塔则将自己的脸埋在妮妞肩膀上,接着将双手绕到妮妞背后,把她推倒在洞穴深处的稻草床上。
「露鲁塔?」
妮妞很为难,她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而扭起身子。可是,她想起了露鲁塔也是一位少年。而自己也是一位少女。
「露鲁塔」
妮妞静静地让内心镇定下来,接着决定将身体交给露鲁塔。
一夜过去,黎明破晓。两人在稻草床里手牵着手,她接受了自己。露鲁塔还沉醉在喜悦的余韵当中。
「露鲁塔,对不起。」
妮妞开口了。露鲁塔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她要道歉?明明就没做什么坏事,而且还鼓励我、治愈我。
「妳到底为什么要道歉?虽然妳已经道歉好几次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理由为何。」
「我太想保护你,所以才跑去找你。但,这却害你失去了力量。是我不好。对不起。」
露鲁塔摇了摇头。
****128
「要是没有妳,我早就死了。」
「可是,还是我不好。我帮不了你,也鼓励不了你。其实,应该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的。应该还有其它不会让你这么难过的方法的。」
露鲁塔心想,妮妞,不对,这是我的错,要是我更强的话,就不用杀妳了;这都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救世主的错,妳什么错都没有,妳还救了如此软弱的我。
就在此时,露鲁塔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疑问。
「对了,妮妞,妳为什么会来找我?」
「什么?」
「妳为什么拥有治愈我的能力?歌人到底是什么?」
妮妞睁大了眼睛。
「要从歌人开始说明才行吗?」
「我自己其实也很讶异。说起来我也完全不清楚妳的事。能不能讲给我听?」
「嗯。」
随后,妮妞静静地述说起自己的事。从歌人的历史开始到灭绝。和族长共度的那些日子。一度想要逃避的时期。感应到露鲁塔在远方哭泣的伤痛情绪后,想要去帮助他。在世界四处奔走,帮助世人好几年。最后,直到遇见露鲁塔为止。
妮妞在开始讲话之前,都会挟带着一秒左右的沉默。她用这种讲话方式,断断续续述说着一切。
露鲁塔内心充满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为了帮助世人,以及为了帮助自己,她一路上到底克服了多少苦难?
许多人为了露鲁塔,舍身化为『书』让他吃下。这的确是很伟大的自我牺牲。可是,妮妞的做法和这个完全不同。
「为什么妳有办法选择这种生活方式?要是我站在妳的立场绝对做不到。我一定会在途中就放弃。」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很难解释不过,看到有小孩子在哭,我就没办法放着不管,大概就这样而已。」
「妳真温柔。」
说着说着,露鲁塔又不禁伤心了起来。
自己还是得杀死妮妞不可吗?为了拯救世界,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杀了她不可吗?
我不要这样,这是错误的事。为什么像妮妞这种人非死不可?
「露鲁塔,你又开始痛苦了。」
妮妞将头靠在露鲁塔裸露的胸口上,接着说。
「没事的,我没事,我已经不怕死了。我已经下好决心了。」
「妮妞」
「我会去自杀的。要是让露鲁塔杀了我,又会害你伤心。露鲁塔你就忘了我吧。我已经无法忍受因为我的缘故,害得露鲁塔你这么痛苦了。」
露鲁塔心想,妳根本不明白,妳这么说,反而会让我更难受。
要是我更加爱上妳,我就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不行,妮妞。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再留在我身边一会儿。」
「嗯,谢谢你,露鲁塔。」
随后,两人进入了梦乡。
睡着的露鲁塔,感觉到有一股东西从腹部深处涌了上来,是一种类似呕吐感的厌恶感。
(露鲁塔。)
露鲁塔心想,原来是你们啊。露鲁塔一路吃下的灵魂们,从假想内脏中对他说话了。数万人的灵魂争先恐后地要发言。露鲁塔受不了这股噪音,皱起了脸。然而,就算他捂住了双耳,这些声音仍旧会从内脏里传过来。
(露鲁塔,你要杀了那个女人才行。)
(杀!你要杀了她,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露鲁塔心想,吵死了!住嘴!你们这些人最好全都给我溶解掉,给我成为假想内脏沙漠里的沙子。
(我们是如此祈盼你成为真正的救世主,而你现在却没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你正一步一步堕入迷惘、陷入恐惧、灰心丧志。这是为何?)
(因为你还拥有一颗人类的心!)
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是有心的。一颗深爱妮妞的心。
(你要舍弃那颗心!)
腹中的灵魂们一齐同声大叫。
(你要抛弃人类的心!要抛弃感觉、思考,以及思想!要成为一个除了战斗以外,无其他想法的存在!)
你们说什么鬼话!要是不去思考、不去感觉,那根本不叫人类!
(你不能再是一个人类!你要舍弃人类、超越人类,成为一个真正的救世主!)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非得杀了她不可!她人这么好、这么温柔,还这么尽心尽力对待我!为什么我非得杀了她不可!
(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吧?)
(依你现在这样子,是绝对打倒不了终章猛兽的。)
我知道。这种事情我十分清楚!
可是我就非得要做到这种地步不可吗?
(难道你认为除此之外还有其它选择余地?)
露鲁塔回答不了他们。
(你别无选择。你就只有两条路,当一个败家犬,或成为一个真正的救世主。)
不要、我才不要这样。我才不想什么败家犬,可是,我也不要失去一个人类的心!别开玩笑了!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子折磨我!
(开玩笑的是你!我们死去的时候,连一流眼泪都没流下的你!为什么杀不了一个女人!)
(为露鲁塔而死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也依照这句话为你而死了,而你也允许了这件事!那么,那个女人也应该要为你而死!为何你办不到!)
当然办不到,因为我爱她!
就在此时,有人摇了摇露鲁塔的身体,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可恶!别来妨碍我们,妳这个烂虫小女孩!)
露鲁塔醒了过来。妮妞一直观察着他的脸。
「早啊,妮妞。」
「你刚刚呻吟得好痛苦。」
「是啊。不过,没事的。」
「太好了,我刚刚好担心。」
妮妞笑了。两人拿起四散各地的衣服穿了起来。
「话说回来,妮妞,妳吃的都怎么处理?」
「森林里有很多东西。不会很麻烦。」
忽然,露鲁塔留意到了一件事。妮妞的语气,从原本很客气的语气变成了很浅显易懂的语气。这个变化非常地自然,就连妮妞自己似乎都没有发现到这变化。不过感觉还不错,露鲁塔不禁绽放出微笑。
「我去准备早餐,不过我没办法做些什么丰盛的料理就是了。」
「嗯,谢谢。」
我一直想要的,大概就是这种生活吧。一种非常普通生活,或者说一种宝贵又宁静的真正和平生活。
我一定要舍弃掉这些不可吗?当舍弃这些时,我就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救世主,成为一个没感觉、不思考,只为了战斗的存在吗?
露鲁塔领悟到一个根本上的问题。
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到这种程度来拯救世界不可?
早餐是百合根和鹿肉干。老实说,味道很糟糕,糟糕到连要吃完都很费力。可是露鲁塔不禁心想,真的很久没像这样子静静地吃饭了。
「妮妞,可以给我妳一天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啊,要做什么?」
「我想体验一次看看玩是什么感觉,我这一辈子还没玩过半次。我总有种要是今天不去玩的话,以后就永远没机会的感觉。」
真正的救世主除了战斗以外,不会去思考其它任何事。而自己,正走向那一条道路。
「嗯。」
妮妞很很诚挚地点了头。
「不过我从来没去玩过,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我也不太清楚,玩到底是要怎么做呢?」
两人歪着脖子互相看着对方。不久,露鲁塔的脑袋里浮现了一个好法子。
「妮妞妳到外面一下,我想带妳去一个地方。」
妮妞点了头。当妮妞走到洞穴外面后,露鲁塔就用念动力笼罩住她。两人随即一起浮到空中,用那快到让人头昏眼花的速度飞了起来。露鲁塔很担心妮妞会不会害怕这个速度,所以往她的脸瞧了一下。不过妮妞虽然震惊到眼睛张得大大地,但她似乎并不觉得恐怖。
两人朝着北方飞行了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露鲁塔,来这么远的地方是要?」
「只是要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觉得这些东西都很有趣,比如说那个。」
露鲁塔将手指朝向下方。他感觉到妮妞倒抽了一口气。有一个巨大的白色东西正浮在海里。
「那是什么?」
「冰。」
露鲁塔降下高度,两人落在了冰山上;接着用一些小小的火焰魔法帮妮妞取暖。妮妞摸着脚底下的那块东西,确认是不是真正的冰。
「这是露鲁塔你做出来的吗?」
「怎么可能,那是原本就有的,我第一次看到时也吓了一跳。」
「真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世界。」
妮妞敲碎冰、削下冰,开始把玩起来。太好了,妮妞她觉得很好玩。看着这一幕,露鲁塔感到一阵心安。
「还有更好玩的。」
露鲁塔从海里带来了一只乌溜溜,很会游泳却不会飞的鸟。妮妞大叫一声好可爱,接着很高兴地跳了起来。她抓住这只鸟四处轻抚,结果这只鸟用很有趣的声音叫了起来。妮妞一放开这只鸟,牠马上就趴嗒趴嗒地逃走了。妮妞一直看着牠的样子。
露鲁塔带着妮妞四处去看形形**的生物。发现有熊是白色的,妮妞吓了一跳,担心这些熊是不是生了病;再看到一只巨大的动物像在蠕动似爬行在地上,妮妞不禁害怕起来,以为是终章猛兽那一类的猛兽。
在冰块的上方如滑行般移动的太阳,悄悄地倾斜而下。转眼间就来到了夜晚。
「好玩吗?妮妞。」
「太好玩了,我不太知道怎么形容,不过真的非常好玩。」
妮妞兴奋到想不出该怎么用言语来表达。露鲁塔看着这样子的妮妞一整天,丝毫不觉厌烦。露鲁塔想要让妮妞更加快乐,也想要多看点她高兴的样子;就算自己看再多次妮妞都还是觉得不够。
「终于天黑了,我刚刚一直在等太阳下山。」
「咦?」
「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不会出现的日子也满多的,要是今天没出现,希望妳不要觉得扫兴。」
还有别的要让我看的东西吗?妮妞一脸诧异地歪着头。露鲁塔则一直抬头守候着天空。
妮妞也站在露鲁塔身旁,和他一样仰望着天空。
「今天,大概会出现。」
「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不过很惊人哦。」
当露鲁塔口中的那东西出现时,妮妞震惊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夜空中洒下了一道极光。光芒散发着缤纷色彩,笼罩了整个天空,不停地摇晃。不论是露鲁还是妮妞,都摒住呼吸看得出神了。
「露鲁塔。」
「什么事?」
「我想说的话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要怎么讲起。不过谢谢你。」
露鲁塔心想,想说这句话的是我才对。
我不能失去妮妞。露鲁塔这份心意,随着每一分每一秒越来越坚定。我不能失去妮妞,可是不管再怎么不愿意,我都非得杀了她不可吗?
要是我再强大一点,拥有一只手就能收拾终章猛兽的力量,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要是我再残酷一点,就可以不用这么烦恼,直接杀死妮妞了。然而这两者,自己都没有。自己并没有强大到可以打倒终章猛兽,心志也没有坚强到可以杀死妮妞。
露鲁塔确信自己绝对下不了手杀死妮妞;就算再这样子下去,自己会无法取回力量也一样;就算这个结果会导致世界灭亡也一样。
隔天他们移动到了南方。
他们仍旧找到了一些陌生的动物,妮妞四处摸着动物玩耍。看来妮妞似乎天生对可爱的事物没抵抗力的样子。他们看了一整天的绿色温暖海洋;还一起收集海边的贝壳,比赛看谁能够找到漂亮的贝壳。露鲁塔用千里眼的魔法,捡来了一个比手掌还要大上不少的贝壳。
东方的尽头有一片沙漠。看着一望无垠,而且空无一物的沙漠,妮妞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两人为了再看一次那片极光而前去了北方。然而这一天,他们等了一整晚,极光还是没有出现,两人不禁垂下肩头,一阵失望。露鲁塔说过,自己和妮妞相处的时间就只有一天。可是,他们却很理所当然似地度过了两天、三天。这七天内,两人不断地在世界各地游山玩水。
接着,夜深了。露鲁塔在某个海边洞穴里,眺望着外头的景色。大海被月光照亮,正洋溢着透明的湛蓝色。裸身的妮妞正依偎在他的手臂里沉睡。
假想内脏中发出了声音。被露鲁塔所吃下的灵魂们,绝望到不禁在沙漠之中扭起了身子。
(真是不敢想象,居然浪费了七天的时间。)
(难以饶恕!不管是那个烂虫小女孩,还是露鲁塔都一样!)
(露鲁塔已经没救了吗!可恶!我们究竟是为何而死!)
露鲁塔静静地回答了这些声音。
「闭嘴。还是你们想要我下去假想内脏让你们闭上嘴?」
众灵魂们一齐安静了下来。露鲁塔原本一直觉得很对不起这些为自己而死的战士们。为了不让这些人的牺牲白费,他一直鞭策自己变强。一路如此走来的露鲁塔,第一次拒绝了这此一灵魂。
「你们就承认了如何?我很弱,弱到没有妮妞就活不下去;弱到没有办法杀死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弱到无可救药。」
(我们不会承认你很弱的。)
「在这七天里,我已经很了解我自己了。
为什么我会带着透明头发出生呢?这头发会不会原本应该是另一个人的,结果搞错对象才变到我头上来?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啊。只是一个依恋母亲的小孩子,一个只要有人肯自己伸出手,就会对他撒娇的小孩子。
只要妮妞待在我身边,高高兴兴的,这样就够了。我这种小孩子,根本不可能拯救得了世界。」
(你说那什么话!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就非死不可!我们也想活得更久一点!也不想被你吃下去!结果!)
露鲁塔静静地说了。
「抱歉,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其它的我不想再多说。」
确认灵魂们沉默了之后,露鲁塔闭上了双眼。在睡着之前,露鲁塔心想。
这一切的努力,全都白费力气了吗?大家的生命以及努力,全都是在白费力气吗?我不想这样灰心。可是,自己弱到无可救药。他就只能为自己的弱小谢罪。保护不了世界,而且也杀不了妮妞。
露鲁塔心想:我为何会诞生在这个世界呢?
露鲁塔的睡眠一向都很浅,也因此,他作梦的次数比别人还要频繁。而且,也很常听到奥伦托拉呢喃。
这一天,露鲁塔心想;又来了,是平常那个飘渺的梦境战场;在这里与终章猛**战后,今天又要被杀死了。
明明自己只想和妮妞待在一起,为什么要来打扰我?露鲁塔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发现到一件很奇妙的事。就是这一天,自己眼前只有一只『铁啮鼠』。
(和你说话可是第一次呢,露鲁塔=库沙库纳。)
终章猛兽开口了。露鲁塔吓一跳。这东西会说话吗?
「是终章猛兽吗?还是未来管理者奥伦托拉?」
(我是谁不重要,这只是现身姿态不同而已,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就如同殴打他人的拳头,和拥抱他人的手掌是同一事物一样。)
虽然露鲁塔不是很明白,不过对他也觉得对方是谁根本不重要。
「你今天打算如何?我想早点想醒来,有话快说。」
(你碰到那扇门了,不过还不足以开启那扇门,因为那位少女,又再次成功阻止你去开启那扇门。)
「你在说什么?」
(是我的私事,请不要在意。)
『铁啮鼠』转身背向露鲁塔,接着开始迅速走动起来。
(请过来这里。)
「你到底有什么事?」
(在这梦境中,我杀死你也超过百余次了。每一次,我都想要让你领悟到抵抗是没用的。然而固执的你,完全听不进我的一言一语。
那么,我也有其它的做法。因为我们之间,并非只有武力而已,还有语言。)
「你是说你想和我谈谈?」
(没错,而且,也想让你看个东西。)
下一秒,原本朦胧的梦境,开始带有了些许的现实感。在眼前的,是露鲁塔很熟悉的王都景象。
(这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你现在看到的,是王都的样子。)
王塔里,乌艾奇沙尔正在殴打墙壁。他的拳头磨破了皮,额头、嘴唇也都已经出血了。
「这家伙是在干嘛?」
(相信你看了之后也很清楚,他是在生气。)
乌艾奇沙尔把头撞向墙壁。他的内心想法传到了露鲁塔。
他的愤怒,首先是针对妮妞而发。我一定要杀了妳,不管如何,我都一定要杀了妳。我一定要折断妳四肢、撕裂妳血肉、焚烧妳身体,再把妳浸泡到污秽物里。感受到乌艾奇沙尔那无可救药的憎恨,露鲁塔涌上一阵厌恶感。
而接下来,他是对着无能的属下发怒。为何这群家伙这么弱,没有办法给予露鲁塔更强大的力量?你们这群弱小的家伙,这群无能的东西。我要把你们全杀了,派得上用场的人就让露鲁塔吃了。活下来的人类,只要有露鲁塔、自己,和其它几个女人就够了。
「我最忠心的属下,原来是这种男人啊。」
露鲁塔叹了一口气。多么地丑陋,多么地下流啊。
(不是这种男人,就不会造就成这种如此不重视人心和人命的国家。)
「是啊。」
(要是他再多了解一点人心的重要性,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眼前转换成另一个情景了。一位露鲁塔也认识的战士,正在踢一名老迈龙钟的女性。从战士的怒吼声中,露鲁塔了解到这名女性好像是他的母亲。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对他而言是稀松平常的事。原因好像是今天晚餐的麦粥没煮熟的样子。)
「只不过为了这种事,就踢自己母亲?」
(没错,他觉得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又移动到了别的情景。
一名男子正压住一名年轻女性,满足他自己丑陋的**。露鲁塔不自觉地避开了目光。因为这副光景,和稍早之前的自己与妮妞两人重叠了。
(请放心,露鲁塔。你做的事并没有错。只要两人的心灵是连系在一起的,那就是正当的行动。)
男子是这样想的,露鲁塔并不一定能打倒终章猛兽,要是不趁现在多留一些美好回忆,那就亏大了。不过露鲁塔很清楚。这个男子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相同的事了。有时甚至还和同伴们一起结伙共犯,露鲁塔感到一阵恶心。
之后奥伦托拉还让他看了几个情景。
一群少年对着一名无力的少女扔掷木钉,以及一名将这些行为视为正常惩罚的战士。
一对兄弟为了争夺些许食物,互殴对方,以及两人互相辱骂的声音和他们从嘴鼻中喷洒出来的鲜血。
一名刻苦耐劳忍受着严苛劳役的男子,以及一名看不起他,嘲笑着他的儿子。
露鲁塔看完这些景像后,梦境世界又恢复到了原本的飘渺空间。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东西?」
『铁啮鼠』抬起头,对着露鲁塔开口了。
(露鲁塔,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打倒终章猛兽,所有人就会变幸福?)
「当然是这样,大家都会变幸福。」
(不过这才是现实。人们就是会互相伤害、欺骗、辱骂。不论这世上有没有终章猛兽,也不论这世上有没有你都照样如此。
这就是连你我都束手无策的人类真正模样。)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露鲁塔,我是未来管理者奥伦托拉,是引导人类走向正确方向的存在。
一直以来,我都为了让这个世界维持在乐园而努力着。我和邦特拉和托伊托拉三人共同以我的方式为这个目标尽了全力,可是依旧力不从心,人类还是堕落到如斯境。)
「」
(能不能请你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就算只有一点点也没关系,我已经无法忍受继续看着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你我打从心底觉得无可救药、最糟糕的世界。届时,我将毁灭世界。而这件事,有错到需要你如此否定吗?)
「说白一点吧,别特别选一些说词来说服我。」
(也对,那么我就坦白讲吧。不要再战斗了,除了白费力气外,战斗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有害之事了。不管对你而言,或是对我而言都一样其实你早就发现到这件事了吧?)
「是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露鲁塔在『铁啮鼠』前跪了下来。
「我没有任何胜算,也看不见任何胜利曙光。连我心中那份想要战斗的心情,都已经逐渐流失不见了;我甚至不明白我非战斗不可的理由在哪里。」
(你说的没错。)
「我放弃,我打败不了终章猛兽,拯救不了世界。」
(我对你深表同情,你只是个背负着救世主之名的牺牲者,一个被人们抱持的愚昧希望所伤害到的可怜少年。奥伦托拉深深地为你感到哀痛。)
「你马上就要来杀我了吗?」
(我不知道会是何时。不过,相信这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吧。)
「能不能尽量晚一点?我想和妮妞相处久一点。」
(这不是我个人意见所能决定的。因为开启世界末日之门的,是人类自己。)
露鲁塔就这样不明就里地醒过来了。
妮妞一直注射着露鲁塔的脸。自己似乎睡过头了。
「早。」
一醒来,就看到妮妞在自己身旁,只不过是这样而已,为什么我会这么高兴呢?明明刚刚自己在梦中,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世界了。明明下这个决断,需要我大哭大叫去请求全世界原谅我,甚至还非得用自杀来谢罪不可。
「妮妞,妳要吃鱼吗?我去拿回来。」
露鲁塔指着大海开口了。
在梦中,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并没有特别想要拯救世界。只不过是因为拥有一头透明的头发,一出生下来就被视为救世主,所以才去拯救世界。
也不是因为自己热爱着这个世界,既然不热爱,那也就拯救不了。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已。
「不是很想吃耶,今天就不用了。」
「这样啊,那我也不吃了。」
露鲁塔放弃了拯救世界。决定如此的露鲁塔内心十分灰暗,充满了虚脱感、罪恶感以及一股悲伤。不过,他也从中得到了一些解脱的喜悦。这是没办法的事。露鲁塔在心中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只要能够一直和妮妞相处在一起就够了。
「在全世界飞来飞去,妳一定累了吧?今天我们就悠哉一点吧。」
「嗯。」
露鲁塔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这种日常生活能尽量长久一点。此时,露鲁塔的心痛了起来。
对了,要是世界灭亡了,她也会死。一想到这里,露鲁塔就不禁十分痛苦。不管是自己死了,还是全世界的人都死了,自己都不会感觉到痛苦,可是光现在想到妮妞也会死,就觉得痛苦不已。
难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吗?自己放弃了拯救世界。那么,自己也只能接受妮妞的死亡吗?
「露鲁塔、你没事吧?很久没唱歌了,要唱给你听吗?」
「啊、嗯,也好」
「你这么讲,真令我伤心。我可是将自己的人生赌在这首歌上耶。」
看到妮妞一脸认真在闹别扭,露鲁塔急急忙忙地安慰起她。他躺在妮妞的膝盖上,听了一首久违的歌。不管听几次,露鲁塔的心灵都一样会获得治愈,她的温柔从歌声传到了露鲁塔内心。
只要听过这首歌,就可以了解杀死她绝对是一件错误的事。露鲁塔认为只要听过这首歌,就可以了解她的死亡是不被允许的。
就算露鲁塔放弃了整个世界,他还是没有办法对她死心。
可是,我该怎么办?我打败不了终章猛兽,但是,我又放弃不了妮妞。
就算露鲁塔放弃了整个世界,他还是没有办法对一名少女死心。
「我唱得好不好听?」
妮妞说话了。
「嗯,妳唱得很好听。」
「太好了。因为,这大概是最后一首歌了。」
露鲁塔一瞬间听不懂妮妞这句话的涵意,所以他凝视着妮妞。
「露鲁塔,可以了,你要回去才行。因为你已经为我用掉七天了,很够了。」
「」
啊、原来如此。妮妞还认为自己会被我杀了是吗?露鲁塔深刻体会到自己有多么愚蠢。露鲁塔并没有告诉妮妞,自己已经放弃了拯救世界这件事。因为他原本以为就算自己没讲,妮妞也一定会了解。
自己一定要跟妮妞讲说,妳已经不用死了,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拯救世界。
可是,该怎么跟妮妞开口?要跟妮妞说些什么才好?
「你不要再担心我了,我很幸福。我从没想过自己在最后,还能够过着这么幸福的日子,对我这样的人而言,这样已经太足够了。」
不要对我说妳觉得这样足够了,我觉得还不够啊。如果不能让妳更加幸福一点,我是不会心满意足的。
「妮妞,难道妳都没有什么留恋吗?」
「已经没有了。」
「真的没有吗?真的什么都没有吗?拜托妳想想看,拜托妳跟我说,妳还有一些留恋。」
妮妞脸上带着有点伤脑筋的神情。接着,她凝望着海洋,一阵沉思。
「大家都活在这片海洋的另一头对吧?」
「是啊。」
妮妞望着海洋一段好长的时间,之后又开始讲话了。
「其实我还是有留恋,而且还很多。」
我就知道,妳还有留恋的话,我就不能杀死妳。因为我不想让妳死去。
「说吧,说出妳想做的事,说出妳心底的真正愿望。」
「我想做的事」
思考了一会儿后,妮妞转身过来。接着,将双手放在胸前开口了。
「我想保护这个世界。」
瞬间,露鲁塔感受到了一股冲击,仿佛整个脚底都在摇动。明明我都已经放弃这件事了,为什么妳却许了这个愿望?
「到目前为止,我遇到的都是些痛苦的事。
不管是族长死后,我变成孤单一人时;还是之后遇到的事,这些全都真的都很痛苦。世上痛苦的人多到我再怎么去帮助他们,都还是没完没了。而且不管是谁都不肯了解我。我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些令人讨厌的事。」
「那、为什么妳还会想要保护世界。」
「我是最后的歌人。过着只思考着唱歌这件事的生活,过着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够获得幸福的生活。我觉得这并没有错。虽然遇到的都是一些痛苦的事,不过我觉得我度过了一个正正当当的人生。」
妮妞笑了。
「我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让我活了下来。」
「妳爱这个世界?」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露鲁塔心中响起一道沉重的声音。这声音在一瞬间,就解决了至今一直环绕在露鲁塔心头的全部烦恼。
哀叹过自己的弱小。
苦恼过拯救不了世界。
犹豫过不想杀死妮妞。
思量过不想拯救这种**世界。
考虑过要是拯救不了世界,干脆就放弃掉。
至今一直支配着露鲁塔的迷惘,全都消失无踪了。自己这辈子近十五年来一直烦恼的事到底是算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一口气解决掉了,快到露鲁塔不禁自问,真的可以让这一切的烦恼都在短短一瞬间内烟消云散吗?
「原来如此。妳爱这个世界、是吗?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露鲁塔的语气变得很奇妙。因为这一切都解决得太彻底了,他反而迷失掉感情的寄托之处。
「你怎么了,露鲁塔?」
妮妞侧着脖子问他。
自己是强是弱,是不是真正的救世主,能不能打倒终章猛兽,世界有没有拯救的价值,这些一切全都不重要。
因为只有一件事是唯一肯定的。那就是自己很喜欢妮妞,想要带给妮妞幸福,就只有这件事而已。
如果唯一肯定的事只有这一件的话,那自己就只能为此事抛头颅洒热血,别无他法。只要依照自己心中那份确实的生葸所下的命令去行动就行了。
「是啊,原来是这样。」
自己想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就是帮助妮妞,带给她幸福。那我只要全心思考这件事就行了。
「妮妞,我觉得我了解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了。」
说完这句,露鲁塔就让妮妞的身体浮了起来。随后,自己也飞在了空中。他以风压划分开大海,同时还以一股惊人的气势飞了起来。
「你怎么了?露鲁塔。」
「我们该回去了。回去我们该待的地方。我回王都、妳回森林。」
「不是要杀我吗?」
「为什么妳会想这些傻事?」
露鲁塔笑了出来,接着马上拥抱妮妞。
想必终章猛兽会很强、而自己很弱。这个世界相信也已经**到了极点。不过,这一切都是能够改变的。只要自己变强,只要自己引导世上所有人都走向正确的方向就行了。不就这么简单吗?
妮妞爱着这个世界,而我爱着妮妞。这是绝对肯定,绝无法撼动的事。
要是绝对无法撼动,那除了接受它以外别无他法。不论是自己的软弱,终章猛兽的强大,还是这个**到极点的世界,都只能接受它们,持续抗战下去。
自己不会再迷惘了。因为这世界上有妳。没办法,就是有妳。只要有妳在的一天,我就只能继续抗战下去。
「妮妞,我要保护妳,我要为了保护妳而战。
为了妳,我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救世主。露鲁塔=库沙库纳给妳看!」
数十分钟后,露鲁塔的身影出现在王塔前面的训练场,妮妞已经不在他的身旁了。露鲁塔已经先将妮妞安置在她原先居住的森林里了。
「露鲁塔,您这阵子到底?」
「废话少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积了很多『书』?是的话就马上拿出来,多用去一秒钟我都觉得浪费!」
这种牢骚话非常过分。因为至今整整逃离王塔七天的露鲁塔,现在居然觉得连一秒都很珍贵。
「全都在此。」
拉斯哥尔现身了。手上拿着为数众多的『书』。露鲁塔连过去拿都嫌麻烦,他直接就收纳到肚子里去。再多我都吃得下,要多强我都可以强给你们看。如果是为了帮妮妞,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吃完『书』的露鲁塔,紧握住拳头。他集中精神,将得到的魔法权利合而为一。他在心中祈求要更强、要再强。他咬紧牙根,祈求自己所有的一切力量,能够豪无保留地完全发挥出来。
在空中爆出了一道无法形容的声音。那是在露鲁塔体内魔法权利提高至极限的余波。火光四散、狂风四起,连空间都扭曲变形了。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在露鲁塔体内逐渐成形。
「高兴吧,乌艾奇沙尔。我已经无所畏惧、绝不迷惘、永不沮丧,永远不败了。」
露鲁塔笑了起来。
「高兴吧,我现在可是无比的强大啊!」
露鲁塔心想,真是奇怪的事情。想要保护一个少女的自己,居然会远比想要保护世界的自己还要强,而且还强到无法相比拟的程度。
露鲁塔心想,我胜利了。露鲁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终章猛兽。再怎么感谢妮妞都感谢不完。因为遇上她、爱上她后,自己才首次成为真正的救世主。
接着,时光飞逝。完全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妮妞被安置在森林后,好一阵子还是搞不清楚状况而困惑不已。
最后,几片木片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在上头完完整整地记载了露鲁塔遇见妮妞之后,他心中所想的一切,包括他一度想要放弃拯救世界,以及他现在想要为了妮妞保护世界。妮妞知道了露鲁塔的真正用意。
上面写着,现在我不能见妳。不过,我们马上就能够再见面了。等我打倒终章猛兽保护世界后,会再去见妳。
而在木片最后,则是写着:
「我会保护妳,我会为妳一个人而战。所以,妳也用妳的歌帮我拯救世人。只要你我两人都在,我们就能拯救世界,就由我们两人来拯救这个世界。」
妮妞看完后,静静地哭了。她高兴到泪水不断涌出。露鲁塔爱自己,他正为了达成我的梦想而奋斗。
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为了拯救世人们,自己也要能够唱出更棒的歌才行。不单单只有治愈之歌,还要带给人们能够更幸福的歌才行。
因为,这是唯一能够回报露鲁塔心意的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