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迷 雾

  得知周昊然等人已逃离了险境,白成这才放下心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张博渊满面怒气地来到文宗贤近前,厉声喝问他道:“你为什么下令撤军?你难道不知这是除掉周昊然等人的最好时机?”

  “这我当然知道。”文宗贤面无表情地说。

  “知道?”张博渊道,“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以除后患?”话一出口,他便知说走了嘴,改口道:“我这是为了大家好,他要是一回去,我们山上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文宗贤不动声色地说:“张头领,你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杀周昊然,不单单是为了报当年的断指之仇吧!”

  “什么?”张博渊心里一惊,冷汗当时就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文宗贤眼神犀利,知他心虚,轻蔑地一笑,厉声喝道:“现在,我们该来说一下你的事儿了!张博渊,你奉大头领之命带人去杀周昊然,不但没有杀了他,反而招引五鼠上山、周昊然大开杀戒,致使山中损失上百人之多!如此办事不利,该当何罪?左右,将他拿下!”

  “等等!”张博渊回望宋飞龙,点指他道:“我们都上了宋飞龙这小子的当了!他是周昊然派来的奸细!”

  宋飞龙听张博渊说自己是奸细,仰面大笑,笑得众人心里发毛。笑毕,宋飞龙反驳他道:“张头领,你说我是奸细?好!就算我是奸细,请问,当初是谁硬把我带上山来的?又是谁强拉着我在山上入伙?是,周昊然并没有在龙王庙被火烧死,难道这也是我的错?要烧死他的主意是谁出的?是我出的?况且当日你也仔细检查了火场四周,究竟别人做没做手脚你心里会不知道?各中原由你都不能解释的清,怎么能说我是奸细?”一席话,说得张博渊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文宗贤一直侧头斜睨宋飞龙,心道:“此人口齿伶俐,头脑聪明,说话滴水不漏。行事之前早已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难怪周昊然会如此放心地将他安穴在太行山上。”

  只听宋飞龙逼问道:“我倒想问问张头领,为什么没有烧死周昊然?”

  “啊他这个……”张博渊被他一问,冷汗直冒,语无伦次。白成盯着宋飞龙,找不出他半点破绽,只得问张博渊道:“张博渊,现在你来告诉大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还是问问这四个吧!”花松一摆手,有喽兵将四个五花大绑的人推到众人近前。那四人一溜排开,跪倒在地,筛糠一样抖个不停。张博渊仔细一看,认出这四人就是龙王庙一役前自己派出去监视周昊然的手下,怒道:“你们四个怎么才回来复命?”

  其中一人低声道:“头领,当日我们去跟踪周昊然,不想被他发现让远明镖局抓了去。他们逼我们说出了行动的具体地点,而后又强迫我们在龙王庙外偷偷挖了一条通向庙后院的地道。周昊然就是从那条地道里逃出来的。”张博渊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地上没有洞?”另一人小心地回道:“那是因为他们最初就打了个斜着的洞口。周昊然走后,他们又将洞口堵死了。”

  文宗贤点点头,不无赞许地说:“原来如此。事先将洞口伪装妥当,烈火焚烧时,不论是谁都无法靠近,对方只要花少量的时间就会把这个斜开的洞口堵死。然后再找具和周昊然高矮胖瘦差不多的死尸,大火一烧,就是神仙也认不出来。高,这一招真是高!”

  张博渊又道:“那你们还回来干什么?”又一人更加小心地回道:“李晓说怕你们互相指责埋怨,所以让我们回来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

  “你说什么?”他一把抽出宝剑,一剑捅死了说话之人。其余三人见了,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求饶道:“还请头领开恩,饶了小的这次吧!”“饶了你们?”张博渊冷笑一声,“我看你们还是到阎王爷那儿去讨饶吧!”一剑一个,将三人全部杀死。

  宋飞龙见那四人已死,对白成说道:“大头领,现在我们已经将整个事情弄清楚了,你们还认为我是奸细?”白成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问刚刚杀完人的张博渊:“张头领,你看呢?”

  “这……”张博渊心里骂道,“姜还是老的辣,这回算我张博渊栽了!”嘴上却说:“看来我真是误会宋老弟了,他是一心一意要来投奔我太行山的。方才在下出言多有得罪,还请老弟见谅。”白成哈哈一笑,道:“好!今天就让我们把这一页翻过去,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吩咐道:“来啊,摆酒设宴,为宋少侠压惊!”

  周昊然被群雄抬至等候在黄河岸边的一艘兵船上。李永昌见他人事不醒,连忙伸手去搭对方的脉搏,良久,他才说道:“他内伤严重,胸口任脉受了重创。加之方才连番恶斗,使原本已经恢复的身体又再度受到损伤。若不及时医治,只怕会内力尽失。”顿了一顿,他又说道:“只是要想医治他的内伤,就必须要用极其深厚的内力打通他任脉诸**才行,但这对施救之人的内力损耗也很大。可大家刚刚结束了一场激战,内力多少都有些损耗。这样非但救不了他,反而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贺子川道:“既是如此,那就将我们几人的内力合而为一。”李永昌摇摇头:“各派内力会在三哥体内相互冲撞,使他的伤势更加危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看着他死?”白玉堂气愤地说道。

  “不知少林的《易筋经》能否救治三哥?”

  众人满怀信心回头一瞧,见说话的正是士兵王顺,有些泄气。白玉堂气不打一处来,不耐烦地说:“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去,别跟着瞎起哄!”可王顺却眨了眨他的那双大眼睛,十分认真地说:“我要救治他啊,这怎么能说是胡闹呢?”展昭狐疑地望着他,问道:“我见你第一天就觉得你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王顺双眸一亮,说道:“展大哥好眼力。其实我并不姓王,而是姓贾。姓贾,名权,字博天,贾权,贾博天!”蒋平一怔,道:“你说你就是当年名震嵩山武林大会的贾权贾博天?”贾权点点头,道:“诸位,这些全是后话,我们还是先治三哥的内伤吧。”

  众人将周昊然放平,贾权在李永昌的指点下运内力逐一打通了周昊然前胸任脉上诸多大**。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周昊然脸上的肌肉开始松动,随即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众人如此担忧的目光,他头脑有些发懵,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刚说完一句话,扭头又吐出一大口血。

  贺子川见他已将体内淤血吐了出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归了正位,说道:“你小子也不够意思啊,什么事儿都不和兄弟们商量,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害的我嚎了半天丧!”白玉堂嗔怪他道:“好你个小周,可折腾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人烧死在龙王庙呢,专门来太行山给你报仇,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倒好,躲在一旁看热闹?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方洪民笑道:“三哥,事情闹大了,你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大家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周昊然坐直身子,微微一笑,道:“是这样的。太行山匪患是朝廷的一块心病,皇上早晚要除。可太行山上地势险要,又有三十万大军驻守,朝廷要想平定叛乱,就必须熟悉山上的情况。巧得很,那天张博渊在树林围攻我,五弟的义父何卫林就在其中。其实由于何卫林此人无恶不做,还逼儿子去做坏事,五弟对他早已没有任何情感。自从上山拜师学艺之后,就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只是何卫林极好面子,没有跟任何人提及此事。老五认为这是打入太行山内部的一个绝好机会,就主动找我商量,这才有了后来一连串的事。至于四弟的伤,那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贺子川道:“嗯,老五是个细心人,头脑也十分聪明,让他去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是,你究竟是怎么活着逃出火场的?”

  周昊然道:“龙王庙一役前李晓抓住了张博渊派去跟踪我的人,从他们嘴里套出了张博渊他们具体的行动地点后,李晓就强迫他们在龙王庙外连夜挖了一条地道。我从地道里逃出后,就直接跟着五弟去了太行山。我走后,李晓他们又放上具尸首,并将地道口封死,制造了假象,没想到连你们也都骗过去了。后来的事情你们大家也都知道了。”

  贺子川心有余悸地说:“要是当初张博渊不放火烧死你,而是用其他方式把你杀掉,李晓的那条地道还有什么用?到时候真是谁都救不了你!你小子呀,就是命大。”方洪民笑着说道:“也不全靠老天,五哥也下了不少功夫。是他让花松去找谭少言询问怎么处死三哥,谭少言说他要见识见识火是怎么把人烧死的,李晓这才决定挖地道。”展昭心里十分佩服周昊然的胆识,嘴上却劝告他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可是小周,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还是和大家商量一下好。”

  贾权见半天没人搭理他,有些抱怨:“我说你们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为给三哥疗伤,我都快把命给搭上了!”群雄回头见他孩子般的坐在船舱的台阶上,满头大汗,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贺子川忙摸出条手巾甩给他,道:“快把你的小狗脸儿好好擦擦吧!对了,还没问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来从军呢?”

  贾权把脸上的汗擦了擦,笑道:“和三哥一样,也是师父让的。嵩山武林大会刚刚结束,师父就把我叫去说让我去当兵。原因呢就是怕故人之子遭遇不测,我去了,也好有个照应。所以,我从当兵那天起就想尽办法跟着三哥。”

  方洪民意味深长地说:“少林方丈良成大师此举,恐怕另有深意吧。”“唉!”贾博天长叹一声,道:“三哥,我听师父说,好像杀你父母双亲的人就是白成!”

  “什么?”周昊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站起身来,道:“你说的是真的?”见他点头,心中怒气陡增。但他仔细回想起方才白成的异常举动,十分不解:“那他为什么还要放我走?为什么不杀了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到底在犹豫什么呢?”猛然想起张博渊说过盟主令牌失踪的事,心念电转,寻思:“难道那块令牌真的不在白成手中?那又会在谁的手里?”

  贺子川见他半天没说话,于他心中所想猜出个大概,提议道:“三弟,我看你最好还是亲自去趟嵩山,把事情搞清楚。”周昊然点点头,说道:“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群雄回到开封府,众人见到周昊然,又惊又喜。周昊然在李永昌的悉心调养下,不出两个月,身体已恢复了大半。

  周昊然心里始终猜想不出自己的双亲究竟和白成有什么瓜葛,所以正月刚过,他便提出要去少林寺,找方丈大师问个清楚。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任由他去。李永昌忧心忡忡地说:“三哥,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可要当心啊!”周昊然爽朗地笑道:“放心吧,你三哥还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他出得东京,一路南行,只两日便赶到登封县。这嵩山坐落在登封县境内,因当年女皇武则天到这里登顶封山而得名“登封”。嵩山雄居其中,共有七十二峰,峰峰闻名。少林寺就坐落在嵩山西面的少室山阴,是中原武学的发源地之一,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美誉。周昊然幼时曾去过少林,此次是轻车熟路。他并没有直接过山门,而是绕道而行,想借此游览一下山中美景,舒散心情。

  尽管初春刚至,嵩山之上仍旧游人如潮,嵩山上一派繁忙景象,好不热闹。周昊然避开游人,只拣小路行进,沿途观赏林间景色,另有一番味道。他独自一人来到一处断崖边上,俯身望那断崖恐有百丈深,崖壁十分陡峭,好似刀切一般,心道:“要是哪个冒失鬼不小心跌落下去,只怕连骨头都找不到一块喽!”当下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自语道:“我可不想掉下去,变成一滩肉泥。”

  他坐在一块平石上,将刀横放腿上,看着如此雄伟的嵩山,心里却回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在太行山上的那场恶战。他在太行山上力战群贼,连毙对方三名好手,镖杀数十人,开了杀戒。虽说是为了救人,但毕竟伤了那么多条人命,心存有愧。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在山上斩杀了白成的弟弟白鹏,白成非但不杀了自己为兄弟报仇,反而下令守军回撤放自己一条生路。而且,听贾博天说自己的双亲其实是被白成所杀,那他又为什么不趁此良机除掉自己以绝后患?仔细回想当时白成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满是歉意,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他对白成在江湖上的名声早有耳闻,知道他是个十分侠义之人,为兄弟两肋穴刀,决不计较个人得失。江湖口碑这么好的一个侠客,为什么还要设计圈套害死武林盟主钟离元?单单是为了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可他转念又一想:“要是我父亲也和宋飞龙的义父何卫林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可怎么办?要真是这样,白成杀了他就是为整个武林除害,那我……我……”想到这一层,心里竟开始打怵,周昊然连忙拍了拍自己发痛的脑袋,自嘲道:“管他呢,反正一会儿就全知道了。”

  这样想着,便将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全都抛于脑后,吟道:“剑断情仇丝连藕,腥风血雨过沙鸥。笑看江湖多怨事,人生难奈几春秋?”一首小作刚刚吟完,他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此处乃少林禁地,少林弟子是不会在此地逗留,当即做了提防,忙起身循声而至,将十几名精壮汉子堵在了下山的小路上。

  此时,天已擦黑。这十几人见前面有人挡道,怒喝道:“谁活的不耐烦了?快给老子把路让开!”周昊然见这些黑衣人手里都带有兵刃,心下生疑,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上少室山还拿着兵器?”为首的一个人应道:“你不是也带着刀么,却来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又是谁?”

  “在下周昊然!”

  “什么?你说你是周昊然?”那人道,“你就是在太行山上力战群雄的周昊然?”

  周昊然点头应道:“是。”随即想到,听此人话音,似乎是太行山上的人,便问:“这位朋友好像在哪里见过,请问高姓大名?”那人道:“你先别管我是谁。姓周的,今天既然被你撞见了,也活该你倒霉,有什么话上阎王那儿去说吧!”

  “等等!”周昊然道,“如我所猜不错,你应该就是‘百变神通’祝伟。这次来嵩山,就是来盗取少林的武林绝学?”那人道:“不错。周昊然,你这个人就是坏在太聪明了。事情已经被你看穿,你就必须死!”言罢,长剑立即刺出。

  周昊然左手横刀一格,将他逼退,道:“我看你们最好还是把偷盗的经书还回去,免得再惹事端。”一名汉子道:“少林寺戒备森严,哪是那么好偷的?”“哦!”周昊然笑道,“原来你们没有得手啊!”那汉子一怔,知是自己说走了嘴,将头一扭,不再言语。

  “你他妈的哪那么多废话!”随着一声断喝,祝伟横剑攻向周昊然腰盘。周昊然掉转刀头,用刀鞘在对方胸口处一击,道:“你们再苦苦相逼,别怪我不留情面!”祝伟怒喝手下:“都他妈的是死人呐,还不快上去剁了他!”

  周昊然眼见众人攻来,被逼无奈,只得拔刀应战。他在人群中往来穿梭,只一个来回便将对方两名好手点倒。祝伟见他如此身手,心里吃了一惊,怕把他血杀线逼出来,只有见好就收,当即朗声说道:“周昊然,今天就放你一马。下次再让我遇见,格杀勿论!”连忙命人抬起动弹不得的两名手下,向山下逃去。

  “哈哈哈!”伴着笑声,有一老者踱至他近前,不住地点头,赞许他道:“好一个小周啊,你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了。”周昊然见来人鹤发童颜,年纪在七十岁上下,中等身材,身着灰衣。他从方才那一声笑中看出此人内力极其深厚,非比寻常,忙收刀还鞘,恭敬地问:“晚辈周昊然,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那人笑道:“小周,我和你师叔曲长河是老相识了。若问我的名字嘛,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出去后不要乱讲。我就是公孙奇。”<div>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