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章 不甚爽利

  遍数几千年，天下板荡之时，忠诚者有，大明也有。有能力，能裂土封疆、开国治世的有，大明却没见着。</p>

  跟大宋差不多模样。</p>

  烂人的确不少，但忠诚的的确有。大明朝灭亡，甲申国难时，阖家赴国难殉国的，也比比皆是，与崖山十万蹈海赴死、与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一样的，都有。</p>

  但也如文天祥那样品德高尚的，但能力一般。</p>

  没出个像曹操或刘备那样的人物。</p>

  这实在是难以置信的事。</p>

  大明朝人口这么多，却在灭亡时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实在是不可思议。稍稍哪怕出一个，便能力稍次一点的，也轮不到鞑子坐天下。</p>

  至于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与那张角、黄巢一般，凶狠归凶狠，却是小聪明没有大能耐。</p>

  这大明朝士绅阶层如此庞大，竟也不能出一个。或许这便是朱子理学的教导罢。</p>

  惠兰的提议，在常昆心中转了一圈，暂时按下了。</p>

  这回出来，目的是游玩，顺带给大丫头和小七在她们父母面前，补全这媒聘之礼。全了人生的遗憾。</p>

  其他的，再说。</p>

  眼看临近京师，到通州附近，常昆停下来。</p>

  这一路过来，他察觉到不少监视的目光。一琢磨，知道，不是锦衣卫便是东厂番子。倒也不在意，只要不跳到面前来作妖，他便不理会。</p>

  对那老汉道：“京师就在眼前，我夫妇三人打算去南方，你们作何计较？是继续南下，还是留在京师讨生活？”</p>

  对这些百姓难民来说，或许京师的诱惑力更大。</p>

  所以，没人要南下。</p>

  常昆便点点头：“既如此，便在这里分开。”</p>

  留下几架马车给些个难民，常昆与惠兰、隐娘，乘坐一辆马车，从通州转道向南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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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娘道：“这几天周围许多监视，他们这里分开之后，怕是日子不好过。”</p>

  常昆笑了笑：“这不能勉强。”</p>

  隐娘只道是因着那些监视，因着难民跟了自己一路，这里一分开，多半会被锦衣卫东厂抓去拷问。但常昆更知道，便不被抓去拷问，京师也不是个讨生活的地方。</p>

  从万历之末，一直到甲申国难，这几十年间，京师每年冬季都会冻死很多人。这里并不是一个安乐窝，对小民来说，生存环境仍然严酷。</p>

  这一路上，常昆与那老汉说过，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京师，常昆自然不勉强他们。</p>

  马车缓行，常昆斜倚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车里的惠兰和隐娘说话，一路上难民成群结队，有凶恶的，还要夺他的马车。</p>

  下场自然是看得见的。</p>

  也有的确可怜的，便舍些米粮出去。</p>

  河北大旱，难民们没有去处，只得望着京师，期盼到了帝都，能得官府赈济。</p>

  至于地方官府——若地方官府能安置、赈济他们，也就不必拖家带口饿着肚子千里奔京师了。</p>

  这是个扭曲的世界。</p>

  士绅们自诩圣人弟子，暗地里做的许多勾当，每每趁着灾荒年间，大肆侵吞兼并土地，把勉强能活下去的都逼得活不下去。</p>

  实在也是没法子的事了。</p>

  隐娘和惠兰虽不说心软，比起大丫头，她们两个要硬一些。但也见不得。路上见人实在可怜，收了几个丫鬟、小厮。</p>

  却是见着要易子而食的，或是饿的将死的，没办法，便收了吧。</p>

  行至大名府，难民稍少。</p>

  “还要继续往南么？”</p>

  这话惠兰问了十多次了。</p>

  常昆跳下马车，举目四顾，道：“罢了，就这大名府罢。”</p>

  隐娘与惠兰对视一眼：“夫君，如何安家？”</p>

  常昆心思却琢磨——本说这一路，若能撞见大丫头消息，那自然是好的。可从辽东一路下来，几千里，哪里撞的见？</p>

  若不使手段，满天下乱走，走个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找到她们。</p>

  想到这，常昆便也熄了撞见的想法，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安着再说。</p>

  便去了大名府，到府衙，只说买地。</p>

  好地自然是没有的，肥沃的早被士绅们瓜分干净了，于是买了一块靠着河的盐碱地，五百亩，花了一百两金子。</p>

  这里买了地，常昆出了府衙，正见几个浪荡子在外面纠缠惠兰和隐娘。隐娘性烈，将之打翻在地，于是呼和连天，一群家丁围上来。</p>

  常昆哪里说话？</p>

  全部打死。</p>

  就在这府衙的门前，造出了血案。</p>

  衙役坐不住了，呼啦啦出来围着常昆，却也不敢近前。刚刚见着常昆拳脚凶狠，一拳能把人打成一团血雾！</p>

  便如被大炮轰了似的。</p>

  这等凶悍人物，哪个敢近前来送死？</p>

  便一边围着常昆，一边进衙门里去叫人。</p>

  常昆本当即走，想了想，还是停下来。打算与衙门里的官儿说一声。</p>

  不一会儿，一群衙役簇拥着一位身材高大的文官走了出来。</p>

  这人出门一看，只见府门前一片血泥，皱了皱眉，低声问左右：“死了些什么人？”</p>

  有人道：“是李家、王家的几个浪荡子及一帮家丁。大人，此事不妙，若不好生处置，怕是要出乱子呀。”</p>

  这位大人思索间，走下阶梯，一边问：“这动手的是谁？”</p>

  “这人唤作常昆。”左右道：“却是刚在衙门里买了五百亩盐碱地，说是外地来的。”</p>

  “买地？外地来的？”</p>

  这位大人走到近前，喝道：“你唤作常昆？何以为小事杀人？”</p>

  常昆打量他，见他眉宇间有一股正气，便与他好说话：“你是这大名府的什么官儿？”</p>

  这人道：“我是大名府知府卢象升。你在府衙门前造出血案，且束手就擒，进去问罪。”</p>

  常昆一听，卢象升？</p>

  便道：“问罪我可没那时间。卢象升卢知府是吧，这几个浪荡子调戏我婆娘，我自然要打死他们。些个土豪劣绅而已，卢知府若不想府衙血流成河，便与那土豪劣绅说，就说我常昆等着他们来报复我。”</p>

  “此间事，便算作私事私仇。不必你衙门出头。”</p>

  卢象升一听，大怒：“视王法如儿戏...”</p>

  常昆笑了笑：“这大明朝哪里还有什么王法。”</p>

  转身即走。</p>

  卢象升大手一挥，衙役顿时扑上来，常昆晃膀子将之全甩出去，跺脚地动，地面布开一片蛛网：“便你教万军冲杀，拿大炮来，我亦不惧。便不要白费功夫。”</p>

  又道：“你言王法，却也有民不举官不究。你只把我话告诉这几个家中，他们自然来寻我仇，不会与你报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