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要老虎

  王猎户把话说完，竟撞刀自绝，立时祁六子愣住了。</p>

  他忙把王猎户扶住，抬头看常昆。</p>

  常昆两步过来，见短刀从左胸入，后背出，已透了心脏，没救了。</p>

  吐出口气，常昆道了声：“是条汉子。”</p>

  祁六子松开刀柄，后退一步：“是条汉子。”</p>

  “王大哥！”</p>

  鱼蕙兰见此间，凄厉一声扑来，看着王猎户瞪大的眼睛，顿时泣不成声。</p>

  常昆伸出手拂面而过，将王猎户的眼皮抹下去。</p>

  背后腥风扑来，山君闷吼着从常昆头上越过，血盆大口直咬向祁六子。常昆眼疾手快，一把逮住山君一条后腿，将之甩到一旁。</p>

  山君翻滚着撞上山石，一时又爬不起来。</p>

  “大虎！”</p>

  鱼蕙兰六神无主，只得一把保住常昆的小腿，哭的凶。</p>

  常昆原地没动，道：“是个好畜牲。果然知道恩仇。王猎户既以一命换你，我今天便不杀你。”</p>

  “六子，没事吧？”又看向六子。</p>

  祁六子摇了摇头：“王猎户死于我的刀下，它要咬死我，我不但不怒，反而欢喜。诚如王猎户所言，它有了德行，知恩仇。如它这样的，千人万人里也没有几个。”</p>

  是人不如畜牲。</p>

  祁六子声音低沉：“若得人如此兽，我妻儿老小又怎会等不到我回家...”</p>

  这世间，站的住原则、明的了恩仇善恶的人，真心不多。人是混沌的，居于善恶美丑之间，此类居多。</p>

  大抵不如这只老虎。</p>

  常昆也是生了恻隐之心，认为这只老虎有了德行。否则别说杀头野兽，便是杀十个八个人，常昆也从不手软。</p>

  鱼蕙兰听常昆不杀老虎，心里一松，但见生息俱无的王猎户，又悲从中来，扑倒王猎户身上哭泣不已。</p>

  老虎也挣扎着爬起来，口鼻间已有血迹。常昆只打了它一下，甩了它一下，它便已有些吃不住了。</p>

  可一双虎目，仍盯着祁六子不放。那模样，仿佛只要一有机会，就一定要咬死祁六子。</p>

  祁六子迎着老虎的眼睛：“王猎户虽死，却令我羡慕。我若有你这般朋友，该是何其幸运啊。”</p>

  他摇了摇头，对常昆道：“我去寻些柴火来...”</p>

  常昆点点头。</p>

  鱼蕙兰哭累了，眼睛肿的跟水泡似的。她看看常昆，默默站起来走到老虎身边，坐下来抱着双腿依着老虎。</p>

  老虎发出低沉的声音，拿胡须去蹭蕙兰，仿佛在安慰她。</p>

  常昆抓着眉尖刀，就着面前的地面，几刀劈出大坑，一边道：“便这里葬了王猎户吧。”</p>

  又道：“你一个小姑娘，此前还有王猎户帮你分担。如今他死了，你与这老虎何去何从？”</p>

  鱼蕙兰默然。</p>

  常昆又道：“我倒是挺喜欢这老虎的。你跟它说，教它日后跟我，如何？”</p>

  鱼蕙兰猛地抬头看向常昆，然后用力抱住老虎的脸，似生怕常昆抢走她的大虎。</p>

  常昆道：“老虎杀人已是事实。若此间不予解决，以后还有绵绵不断的麻烦。你护不住它。”</p>

  这只老虎虽然厉害，已通人性。毕竟还没超凡脱俗。仍然有的是手段对付。</p>

  不说多了，只消派百十人的军队，寻好地势将之堵住。长枪大盾，近攻远射，若再给刀刃、箭头抹上毒药，早晚杀它。</p>

  常昆又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p>

  鱼蕙兰嗫喏了一下：“我父卧伤在榻。”</p>

  常昆点点头：“我为你父治好伤势，这番回去再将李大户处理掉，你看如何？”</p>

  常昆是极喜欢这虎的。</p>

  一是他本来喜欢虎，二则自觉与虎有缘。早前修成白虎外相，而今修练的也是白虎戮魔神罡。加之这虎通人性，恩仇必报，合他的脾胃，这才有此一说。</p>

  鱼蕙兰仍不情愿。</p>

  常昆摇了摇头：“我已说了，你护不住它。它跟我，亦非是要你与它断绝关系。这里我不多说，天亮时你再给我答复不迟。”</p>

  不多时，祁六子抱着一捆干柴回来。拿火折子点燃，倏忽升起一堆篝火。</p>

  两个隔着篝火坐在地上，常昆道：“我对这只老虎颇有兴趣，若小姑娘同意，我打算带在身边。”</p>

  祁六子诧异抬头：“这东西可不好带在身边。”</p>

  常昆笑道：“有什么不好带的。别人能带狗带猫带鸟，我就不能带虎？”</p>

  祁六子失笑：“这能一样？”</p>

  随即又恍然：“也是，昆哥儿本事大，带个老虎算什么。”</p>

  常昆点点头：“我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的。倒是这老虎，心心念念要找你报仇。早前你提议回去时搞一搞李大户，正好，李大户是王猎户的仇人，你把他杀了，报王猎户一命。”</p>

  祁六子毫不犹豫道：“本就要杀李大户。”</p>

  历经此事，祁六子话多了不少。</p>

  就着这堆篝火，他说起自己的前事。</p>

  祁六子早前从军而去，将妻儿父母托付给朋友照料。可等他弃军回家，妻儿父母俱已亡故。</p>

  也是为乡间大户地主所害。</p>

  他那朋友不但没护着他妻儿老小，反而助纣为虐，是帮凶。</p>

  祁六子悲怒之下，一夜将仇人杀尽，逃离家乡，辗转来到高县，做了一个捕快。</p>

  今天这事，令祁六子感同身受。甚至他觉得自己远不如王猎户。王猎户死了，还有个老虎给他报仇，他妻儿老小死时，他的朋友却是帮凶！</p>

  呜呼哀哉！</p>

  常昆听完也颇为感叹。</p>

  但感叹过后，亦无他法。这样的事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世情如此，非个人之力可以挽回。</p>

  得亏他不以圣人为己任，否则也该悲春伤秋，要天下大同了。</p>

  倒是果断杀之以复血仇挺合脾胃，觉得祁六子这人不错。</p>

  天亮前夕，鱼蕙兰默默的带着老虎走过来。</p>

  常昆抬眼看她。</p>

  她低声道：“我想清楚了...我跟大虎说了，让它以后跟着你。我知道我护不住它。我和王大哥两个都没能护住它，何况只剩我一个了呢。但你不能打它。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p>

  常昆哈哈大笑：“我喜欢这老虎。但若它不听话，我还是要打它。至于做鬼做妖的话，你不必提。”</p>

  又道：“李大户害了王猎户家小，祁六会杀了李大户为王猎户报仇。”</p>

  他目光落在大虎身上：“你若真通人性，便点点头，揭过此节。毕竟王猎户之死，盖为自杀，而非六子刻意杀他。你以为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