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章 竺法深的操作

  “陶侃必须死。”</p>

  丹杨的一座佛寺里，竺法深紧皱着眉头道：“他在会稽拆除佛寺，禁绝我佛法，此行此为十恶不赦。”</p>

  一个长眉雪白的枯瘦僧人微微摇头：“王敦之事已迫在眉睫。陶侃这边先放一放罢。有两头龙看着，便是老僧也不好下手。”</p>

  说着他咳嗽了一声：“王敦派去会稽的使者已遭驱离。他说服不了陶侃，无法对建康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建康方面就会心存侥幸。法深，你往建康走一遭，去寻刘隗，让他设法将建康与王敦的矛盾彻底挑开。”</p>

  竺法深合十，却问：“师父，刘隗端坐墙头，他怕是不敢挑开矛盾。否则无论建康胜还是王敦胜，他都没有好下场。”</p>

  长眉枯瘦僧人道：“你只告诉他：一旦事成，可去北方。我浮屠教自有接应。保管他荣华富贵不绝。”</p>

  竺法深道：“是，师父。”</p>

  起身出门，雷厉风行。</p>

  长眉枯瘦僧人缓缓闭上眼，微微叹息：“我佛大业，真个艰深啊...可叹那北方五胡，终不得人道正统，否则哪会如此多事啊...”</p>

  竺法深别过长眉枯瘦老僧，一路奔建康去。</p>

  到了建康，先在乌衣巷落脚。他虽口口声声斩断前尘，却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能得那老僧看重，不是他根性了得，可成就非凡，而是他王氏的身份。</p>

  乌衣巷乃大族居所。王氏、谢氏、庾氏等上品大族皆居于此巷之中。此巷位于石头城下秦淮河畔，在建康主城外。</p>

  留了一夜，翌日竺法深去见刘隗。</p>

  刘隗，御史中丞，侍中，拜丹杨尹。祖籍徐州彭城，乃司隶校尉刘讷之后。</p>

  司马睿移国江东建立东晋，为了稳固皇权、抗衡王氏，大力提拔了一批亲信，其中就有刘隗。</p>

  因着王敦之故，王导如今虽为丞相，但已被司马睿渐渐疏远，如刘隗等亲信，开始掌握朝中权柄。</p>

  此人地位已高，更兼为司马睿亲信，很多时候在司马睿面前说得上话，挺厉害的一个人。</p>

  竺法深递上名帖，得到了刘隗的接见。</p>

  见面奉茶，分宾主落座。</p>

  刘隗笑道：“法深大师登我门，实蓬荜生辉啊。”</p>

  法深合十道：“此来有要事相商。”</p>

  刘隗笑容一收，屏退左右，这才道：“什么要事？”</p>

  法深道：“我师教我来，请刘公助一臂之力。”</p>

  刘隗眼神深邃：“如何助一臂之力？”</p>

  法深道：“促使王敦起兵。”</p>

  刘隗一听，嘿然，道：“你们包藏祸心啊。”</p>

  法深道：“刘公已危在旦夕却不自知：王敦心知刘公是天子亲信，必设法剪除刘公。此间刘公若不先下手为强，刀斧加身时悔之晚矣。”</p>

  刘隗听罢，神色一僵。</p>

  法深这话，打到他要害上了。王敦之心，是路人皆知。为了削弱司马睿，王敦已经数次逼迫司马睿下诏，剪除了好几个司马睿自己提拔起来的亲信。</p>

  不但亲信，连带朝中有能为者，可能挡路者，皆在此列——当初陶侃就是一个例子。</p>

  而今王敦与司马氏之争已日趋激烈，这个时候的剪除，就不只是丢官、流放、贬谪，而会要人性命。</p>

  “你待如何？”刘隗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深深戒惧，不禁吸了口气。</p>

  竺法深道：“明日王丞相会上书请罪，刘公只须适时点拔天子几句：王丞相请罪，何也？盖因王丞相深知王大将军已箭在弦上。恳请天子勿存侥幸之心，当即刻设法，以强硬手段削减王敦势力，否则就来不及了。”</p>

  刘隗听了，心下立刻知道了竺法深的意思。</p>

  他以一种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竺法深：“法师真个狠毒。你一边借王家势力行事，一边把王家推入火坑，这手段，令人叹为观止啊。”</p>

  又道：“我便从了此事，事后不论天子、王敦，皆会置我于死地。你要我给你们卖命，这简直是个笑话。”</p>

  竺法深道：“早为刘公备了后路。北方诸族已陆续建国，刘公只需完成此事，北方诸国公卿之位任刘公选择。我师承诺，保刘公荣华富贵不绝！”</p>

  </p>

  ...</p>

  翌日，司马睿登朝。与丞相王导携王氏官员数十人，当面上书，向天子请罪云云，请辞丞相之位。</p>

  司马睿不许，驳回王导请辞的上书，仍以其为丞相。</p>

  退朝后，司马睿忧心忡忡。</p>

  他对身边的亲信道：“王导携王氏子弟向我请罪，此间十分凶恶。我若应他，王敦必定反我啊！”</p>

  刘隗正好道：“天子，王丞相历来兢兢业业，不曾胡作为非。我以为他上书请罪，实是心知王敦箭在弦上之故。”</p>

  又道：“王敦若反国，王丞相夹在中间必左右为难。因此才会请辞。”</p>

  司马睿听出了刘隗话里的意思。</p>

  王导已经察觉到王敦即将起兵，没了侥幸之心。害怕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这才上书请辞。</p>

  也就是说，王敦就要起兵反叛了！</p>

  司马睿心下害怕：“这该如何是好？”</p>

  刘隗道：“先下手为强！”</p>

  不久，司马睿以宗室司马承出镇湘州，任刺史；令亲信戴渊出镇合肥，任征西将军、督六州军事；令刘隗出镇淮阴，任镇北将军。再由亲信刁协任尚书令，夺了丞相王导大部分权柄。</p>

  以此内外相合，钳制王敦，削弱王氏的势力。</p>

  同时愈发疏远王导，不再信任王氏官员。还提拔谢氏、庾氏与王氏相抗。</p>

  王敦被司马睿一阵操作搞的怒火冲天。</p>

  当即以刘隗等蒙蔽天子、祸乱朝纲为由，要诛乱臣、清君侧、拨乱反正肃清朝纲。</p>

  不过这仗要打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嘴皮子上的仗，得磨一阵子。</p>

  王敦于是一边书信各方，联络起兵，一边又给朝中的大臣写信，要与他们修好。尤其是刘隗，王敦还专门给他写信，说要修好交情。</p>

  一时间，东晋王朝陷入了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中。</p>

  就在这个时候，蜀中锦官城五十里外的雒城忽然地动山摇，好似地龙翻身。</p>

  陡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在映染了半边天的金云里，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冲天而起。一个金光拖拽，仿佛神鸟振翅，一个虎咆阵阵，杀气慑人心扉，互相追逐间眨眼没入云霄不见。</p>

  此被惊魂未定的雒城百姓以为奇谭，道是金乌出世，因此争相议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