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血洒长坂桥(下)(一更)
并肩作战的人一个个死去或逃散,直到只剩下潘古一个。WEnXUe潘古没有逃,也没有地方可逃,他在以一己之力继续往桥上冲杀。杀死一个敌人,还有更多全副武装的敌人挡在前面,他视若无睹。他只看得见眼前的长坂桥,他和韩飞的命运就在这里。
背上的断臂男人还在那儿,却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凉,但潘古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坚持住,活下去。”潘古不停地对韩飞和自己说。
刀砍缺了,用剑劈,剑也折断了,从尸体上拔起一柄长矛。每走一步,身体就要增添更多的伤口。血涂满了全身,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倾盆而下的雨水都无法洗刷干净。
一步、两步,再往前一步、两步……身体不知受了多少处伤,已经麻木了,就连潜意识里的人体生物学知识也无法再反馈出任何信息,潘古两眼血红,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
过桥。
“咔!”
骨头破裂的声音在体内回响,一股剧烈的冲力伴随着些微疼痛从左腿传来,潘古往前趔趄几步,单膝跪倒。低头看去,一支从后射来的短箭卡在小腿正中,完全穿透了腿骨。
一名重甲斧兵趁机抡起长柄斧砍向潘古,潘古想避开,但完全失去知觉的左腿根本无法撑起身体,只稍许挪移了几公分。潘古本能地举起长矛格挡,斧刃轻而易举地砍断长矛,顺着潘古的后腰斜劈而下,腰间被血水泡得有些发腐的布带与一片巴掌大的皮肉一起从潘古身上分离,被布带缠在背上的韩飞随之像一块石头跌落在地。
潘古反射性地反身抓住韩飞,另一只手里攥着剩下的半截矛杆,失神地跪着,被砍下的矛尖不知飞去了哪里。斧兵得意地狞笑着,正要再补上一斧斩断潘古的首级,潘古突然飞身而起,闪电般把半截矛杆cha进了斧兵的右眼!
“啊啊!!”斧兵丢开长柄斧,狂叫着捂住右眼,潘古疯狂地扑上去,用嘴撕咬住他的手甲,用自己的腿盘住他的腿,拼命把矛杆往下穴。
斧兵一边惨叫一边挣扎,力气竟敌不过遍体鳞伤的潘古。惨叫声渐渐变成喉咙里无意识的“咯、咯”哀鸣,红白色的血浆从头盔缝隙里大量涌出,挣扎停止了,如蟒蛇般绞缠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倒下。
半晌,血人也似的潘古爬了起来,抬手从尸体的眼窝里拔出那半截矛柄,血淋淋的矛柄上还带着半颗挤瘪的眼球。
又一个斧兵冲了过来,把潘古的肩膀从锁骨往下砍出一个深及肺叶的裂口,然后与前一个斧兵一样被杀死,所不同的是他被半截矛柄cha进颈部盔甲的缝隙,穴断了气管和动脉。
血液淋漓而下,发出清晰的落地声,随即被雨冲进已染得腥红的沮漳河里。
潘古竟仍未倒下,他用矛柄拄地,拖拽着韩飞,无声地,一瘸一拐地继续向前。
“疯子!疯子!”更多的敌人因为恐惧而仓皇退让。
不知何时,脚底已踩上了坚实的木板,河水在木板下哗哗作响。
潘古抬起头,长坂桥如同一条暗红色的往生道,桥的尽头有光芒在闪耀。潘古把糊住眼睛的血揉开,定睛看去。远远地,桥那头的荒原上赫然立着一个飘然若仙的白衣女子,一尘不染,与这边的血腥全不搭调。潘古难以置信地又揉揉眼睛,她还在那儿,冷若冰霜,似乎正盯着自己,竟是最初进入这个世界时,在樊城的茅屋里出现的那个神秘女子。
她是谁,她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潘古紧走两步,无意识地向前伸出手,像要把她抓进手心里。
“轰!”
长板桥剧烈地上下抖动,仿佛化成了一条柔软的绸带,血红色的庞大身影从天而降,出现在潘古面前。视野里的白衣女子消失了,变作迎面撞来的巨大鬼脸。“砰!”,潘古胸口如遭雷击,仰面飞起,头脚在空中翻了一个转才跌落下来。
双耳嗡嗡鸣响,胸腹痛得如被人掏空了肋骨和内脏,嘴里灌满了腥甜的血,吐出又再灌满。潘古挣扎着撑起头,眼前是身披血红色盔甲的巨人,巨人身后,桥那头空空荡荡的,白衣女子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围在四周的斧兵见潘古被打倒,蜂拥上前来取他性命,巨人却一挥那把鬼脸巨斧,把斧兵们驱赶开。
巨人纹丝不动地立在潘古身前,俯着头,仿佛在凝视他。半晌,狰狞的血红色盔甲里面居然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原来就是你啊……多长时间没洗澡了?你可真臭。”
女人?潘古还以为自己伤得神智不清,听错了。
但再次传入耳里的还是这个娇滴滴的声音,“还拖着这人干什么?他早就死了。”
拖着这人?潘古艰难地摆过头,才发现自己的左手一直紧紧拽着韩飞的衣领,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毗折了。韩飞的脖颈皮肤是死人特有的乌青色,潘古颤抖着手指触碰上去,冷冰冰、硬邦邦的,没有一丝脉搏的搏动,竟是早已僵硬多时。
血泪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韩飞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仿佛刚刚听见一样鲜活清晰。他比谁都讨厌战斗,比谁都想活下去,所以他一直在想方设法躲难逃生。
他比谁都应该活下去。
但他还是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就像一粒飘落在地的灰尘。
不,他或许还有救,只要过了这座桥……
潘古重新拽住韩飞的衣领,艰难地向桥的那边爬去。一公分、两公分……“啪”,一只钢铁大脚踩在潘古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女人的声音娇笑道:“你这人到是有趣,像头只会往前走的驴。不过对不起,今天谁也不能过这座桥,死人也不行。”
潘古趴在地上不住吐血,想破口大骂,但嘴里连一个字都吐不出。
耳里的“嗡嗡”声响得可怕,全身痛感渐渐化作麻木,眼睛并没有合上,视野却全黑了。
是那种完全的漆黑,代表死和绝望的颜色。
“……弄回营……快一点……”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变得断断续续。
身体像腾云驾雾一般,朦胧中,灵魂也似乎在混沌里飘荡。
然后只剩下一片虚无。<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