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甘心作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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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释人之疑,不会把他们太行双杰跟寇仲、徐子陵联想在一起;皆因陪他们的是李建成长林军的心腹尔文焕,兼且长安上下均以为他们寇、徐两人仍身在慈涧。

  那城卫直抵桌前,先向尔文焕和姚洛拱手敬礼,然后俯首到姚洛耳边低声说话,徐子陵和寇仲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晃公错等看破运功窃听,只好错过这送上门来的密语。

  城卫说罢敬礼离开,楼上气氛回复原状。

  尔文焕道:什么事?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出来。

  姚洛苦笑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还不是那短命鬼的烦事。我们在城门扣押起和各方想发财交来的所谓'曹三',现累积至十三个,要我花整个下午去辨认真伪,这短命鬼真害人不浅。

  尔文焕哑然笑道:若曹三这般容易给那些庸手逮着,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也河知是假的。寇仲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发言询问。

  尔文焕解释后道:姚兄是城卫所的头子,长安城发生一宗极为轰动的失窃大案,有得他忙哩!

  姚洛叹道:只恨我不是真正的头子,真正的头子是率更丞王晊大人,小弟充其量是个跑腿的,一应奔走事务当然由我负责。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会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寇仲装出个贪婪的狞笑,通:听说'短命'曹三多年来所偷珍宝无数,若他真个落网,姚兄回在他身上狠刮一笔哩!

  尔文焕见到他的馋相,有会于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为司徒老板办事,应是酬金丰厚,对吗?

  徐子陵点头道:相当不错,对我们福荣爷来说算是阔绰。

  寇仲叹道:希望够清还欠下的赌债吧!

  尔文焕压低声音道:听说幅荣爷闲来爱赌两手,是否确有其事?

  寇仲心叫来哩,淡然答道:幅荣爷不赌尤自可,赌起来又太又狠,不过他从不进赌场,还只和相熟的人赌。

  徐子陵再不想跟这两人磨下去,托词要为司徒幅荣办事,告辞想要离开,尔文焕坚持要作他们长安导游,约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始肯放两人走。尔文焕以为上钩的是太行双杰,只有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谁才是真的被钓者。

  赶到北苑,杜伏威已离开,只留下暗记,约徐子陵于黄昏时于原处会面。两人唯有回家,看宋师道是否有好消息。但为释人之疑,他们故意往荣达大押打个转。

  寇仲搭着徐子陵肩头在街上缓步,有了太行双杰的身分,当然比以前神气。除子陵道:有没有被人跟踪监视的感觉?

  寇仲笑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徐子陵道:我只是要证实自己的感觉,自离开幅聚楼后,一直有人远慑着我们,且跟踪的手法颇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寇仲点头道:找也有感应。只惜我们现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则就来个他娘的反跟踪,把对方揪出来毒打一身,迫问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办法,例如我们若落单,对方会否采取别的行动?

  寇仲皱眉道:跟踪者说不定是尔文焕那小子,看我们到哪里去,何须为他们费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说。

  两人首次从正门进司徒档荣的临时寓所,雷九指启门后把两人引到一旁,通:老板仍在见客。寇仲和徐子陵早看到马车和从人在前院广场等候,萧瑀的手下正目光灼灼的朝他两人打量。

  雷九指道:随我来!两人随他绕过大堂,从侧道往内院方向走去,寇仲讶道:

  萧瑀是否迟到,为何到现在仍末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没有迟到,鉴证古昼当然要花多点时间。两人失声道:甚么?

  雷九指在中园处停下,微笑道:我们不是对萧瑀这类元老级的唐室大臣来访一个暴发户大惑不解吗?如今哑谜终于揭盟,萧瑀要见的并非我们的幅荣爷,而是我们的古物珍玩鉴赏家申文江申大爷。老萧带了四、五卷古昼来,摆明是考较申爷的功夫,其中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临摹的伪昼,幸好扮申爷的可能是比申爷更有实学的宋爷,否则今趟我们就要栽到家呢。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脸脸相觑,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寇仲抓头道:又会这么巧的,长安刚被《寒林清远图》闹得满城风雨,萧瑀却来试探申爷鉴辨古画的眼力,老萧有没有说他的画是从哪里来的?

  雷九指道:他没有说,我们则是不敢问,你们先到内堂,我还要去作斟茶递水的跑腿。

  两人到内堂坐下,寇仲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当出来狠赌一铺,那批画定是李渊着萧瑀带来的,当证实申文江确是宗师级的鉴赏家后,李渊就会邀请申爷入宫去鉴赏另一批名画。

  徐子陵双目秤光烁闪,一字一字缓缓道:是另一张价值连城的古昼。

  寇仲剧震道:不是这么样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哑然失笑道:这叫一理通,万理明。他娘的,差点歧路亡羊,幸好亡羊补牢,未为晚也。我们以前不是想不通尹袒文为何要去偷池主春的《寒林清远图》吗?沿此瞎想当然想不通,因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阀之主李渊,他为讨好爱妃而甘心作贼。

  寇仲眉头的皱纹逐一舒缓,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这么说,尹祉文那座奇怪的小楼底下,肯定有回通抵对街皇城内的秘道,以供李渊秘密出入之用。我们要不要入宫将昼偷回来,那将是非常惊险和有趣。

  徐子陵晒道:有趣?告诉我,你情愿宝画留在李渊身边,还是让侯小子把贼赃藏于多情窝内?

  寇仲尴尬道:陵小子的词锋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克星李世民。岔开话题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爷见美人儿场主的结果。

  此时宋师道独自一人来到从容坐下,仍末说话,寇仲笑道:老萧带来的画里,正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师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两幅,你怎能猜到,且两幅昼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伪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远图?

  两人含笑点头。宋师道倒抽一口凉气道:盗昼者竟会是李渊。

  徐子陵道: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释,凡皇宫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时就可用来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渊信任的尹祖文府内僻静处,所以小楼布置精雅,授室在下层而非上层,但却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因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只要把卧休移开,可发觉出口,我和小侯因从没想过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过去。

  宋师道点头道:亦只有李渊的身手,才可从池生春两人手上硬把宝画抢走。寇仲双目放光,兴奋的道:今晚让我们夜闯秘道,看看通往哪里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渊的寝室内,说不定还可刺杀李渊,那洛阳之围自解,唐室将陷内战的局面。

  徐子陵不悦道:你在胡说什么?

  寇仲赔笑道:我只是说来玩玩,你不知我给李小子欺压得多么凄惨。

  宋师道道:若李渊有什么不测,长安势将乱成一团,我们对付池主春的计划更无法进行。

  寇仲尴尬道:我真的是随口乱说,哈!宋二哥见南美人情况如何?

  宋师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们,只跟她闲聊整个时辰,因为她晓得我为什么去找她,而我则晓得若有半句提及你们,必给她轰出大门去。两人听得脸脸相觑,无言以对。

  宋师道双目异芒闪闪,轻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独特情性的女子,但她却是非常寂寞,满怀心事无处倾诉,养成孤芳自赏的性格。这种性子的人一日一认定某事无讹,绝非三言两语或你们的所谓解释能改变过来。我在君娇的事上曾失败过一次,今趟再不想失败,故特别小心行事,与她尽说些生活上有趣的见闻与心得,先争取她的友谊和好感,待她对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认识后,始可向她提及你们。

  两人想起他对着一片茶叶写一本书的本领,当然不会怀疑他可令讲求生活质素的人听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风。宋师道笑道:不用担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约好明天再见面,待会我还要到长安两市看看有什么适当的礼物,作明天见面时的手信。

  徐子陵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心中涌起意外之喜,一直以来,他们不住担心痴情的宋师道会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谷终老,现在似是在无心插柳下,让商秀珣勾起他对博君掉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兴趣。宋师道或会认为自己只在为两人办事,可是在争取商秀珣好感的过程中,他将发现商秀珣的许多动人处。而且两人同是出身事事讲究的世家大族,会比宋师道和傅君婷的相处更接近和易生共鸣。

  宋师道像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似的,双目凝视西方被太阳染红的霞彩,油然道:就买一匹从波斯来染上郁金香花纹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来了,后者因首趟扮司徒幅荣成功,兴奋自信。寇仲把盗画者是李渊的事说出来,又把尔文焕笼络他们的经过详细交待,道:现在一切顺利,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们全赖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张是假的展子虔作品,还可推断出是谁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没此本领。

  宋师道谦虚道:我是凑巧碰个正着,一来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迹《游春图》,二来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对他自然比较熟悉和亲近点。展子虔虽以人物画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画。在他之前山水只是人物画的背景配衬,到他笔下山水才成为主题,反而人物变成点缀。据闻《寒林清远》是纯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画史上意义重大,若确是真迹,称之为稀世奇珍当之无愧。

  寇仲点头道:难怪李渊不择手段把此画夺来献给张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爷说不定明天便要入宫见驾,你们没有看到刚才的情况真个可惜,申爷每说一句话,若萧便要点一次头,回去后保证他须忍着脖子的痛楚向李渊报告申爷了不起的眼光。

  宋师道笑道:雷大哥真夸大。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徐子陵道:我们必须耐心等待,待会改由寇仲去见老爹,我则去会侯希白,然后我两人会以太行双杰的身分去和尔文焕胡混,到我们清楚掌握整个形势后,始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寇仲肯定没有被人跟在身后,举步进入食肆,戴上低压双眉帷帽巾的杜伏威独坐一角,锐利的目光往他射来。

  寇仲到他旁坐下,心中一热,道:爹!是我!是小仲!

  杜伏威剧震道:真的是你。在桌下探手过来,两手紧握。

  寇仲感到咽喉像给瘀塞了似的,说话艰难。深刻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神,点头道:

  真的是我,爹!

  杜伏威用力抓紧他的手,低声道:你怎会到长安来的?我还怕曾永远失去你。

  这才把手松脱。

  寇仲扼要解释情况,苦笑道:洛阳完哩!现在我只好看看能否把江都夺到手,否则一切休提。

  杜伏威颓然叹一口气,道:当年你为何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继承我的江淮军,那我就不会变得心灰意冷,投靠李阀,你亦不用弄至今天如此田地。

  寇仲安慰他道:一日我寇仲未死,李世民们未可言胜。

  杜伏威沉吟半晌,道:子陵托我为他办的事,已有点眉目,这个人你们是认识的,他对你们亦很有好感。

  寇伸大讶道:我真想不到长安有这么一个人。

  仕伏威道:他不是长安城内的人,却是李渊以前的江湖朋友,更是大仙胡佛尊敬的人,江湖上即使穷凶极恶者,多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寇仲抓头道:究竟是谁?杜伏威道:就是欧阳希夷!

  寇仲一震道:竟然是他,他老人家不是隐居名山,不再出世吗?怎会到长安来?

  杜伏威道:他不是自己到长安来的,而是李渊专诚请地出山,去向你的岳父说项,请他放弃支持你,并开出条件,只要大刀宋缺在生一天,李家的人不曾踏进岭南半步,宋缺更不用向李渊称臣。若宋缺过世,唐室将会续封他的继承人为镇南公。其它条件,当然包括唐室会坚持汉统,与突厥人划清界线诸如此类。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是非常优厚的条件。

  杜伏威道:天下谁不惧怕宋缺?宋缺再加上我的仲儿,哈!

  寇仲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苦笑道:爹不用为孩儿打气。唉!顿了顿皱眉道:

  欧阳希夷身分崇高,就算他肯作司徒福荣的后盾,只会惹人起疑,欧阳希夷和司徒福荣,是大缆不能扯到一起约两个人。

  杜伏威哑然失笑道:穷则变,变则通。办法却须由你们去想,欧阳希夷与胡佛两人关系非比寻常,欧阳希夷说的话,胡佛会言听计从,例如欧阳希夷揭穿池主春的身分,胡佛即使为此惹来杀身之祸亦不肯把女儿许配他。

  寇仲叹道:问题若发展到那情况,我们对付池主春的大计肯定泡汤。若胡佛通知李渊,情况更不可收拾。

  杜伏威道:所以你们必须想得个妥善的方法,欧阳希夷后天将起程往南方,我可安排你们秘密会面。

  寇仲忽然灵光一闪,道: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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