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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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潜往战场。

  穿出一座疏林后,来到战场的东南角时,终被发现,左侧草丛里窜出六、七名隋兵,手提长剑,厉叱连声,疯虎般扑来。

  另一边早布成阵势,严阵以待的一队五十许人的骑兵,亦闻声挥矛赶至。

  两人对敌人恐惧大减,一言不发,先往徒步而来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两人想起那被夷为焦土,人畜尽遭屠戮的乡镇惨况,胸中杀机狂涌,人随刀走,气势远远凌驾敌人之上,刀啸起处,几名隋兵人仰剑飞,无一幸免。

  此时敌骑已至,两人展开轻功,避入草丛矮树之间,教敌人难以追来。待那些骑兵退去,他们再冲出草原时,伏在那里的一队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敌人忽然无声而至,给两人斩瓜切莱般砍倒数人后,还以为敌方来了大批援军,竟然乱作一团。

  一些火炬掉到草丛上,立时燃烧起来,往四周蔓延开去。

  两人尚未知这场火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这一区隋兵的军力达三千之众,其中还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一旦陷入重围中,即管强如杜伏威之辈,最后也只有力战而亡,何况他们这两个经验不足的小子。

  寇仲大叫道:这边走!五名隋兵迎了上来,徐子陵后发先至,扑上前去,一抖长刀,施出血战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卷,劲气纵横,一人立时应刀丧命,另一人给他扫得打着转飞跌一旁,另三人一声发喊,各自逃了。

  两人那试过如此威风,高兴得怪叫连声,往战场核心处杀去。

  当!

  忽地一人横移到寇仲前方,左右双鑯硬生生把他震阻在当场。

  徐子陵扑上时,亦给对方迫退。

  交战至此,两人还是首趟遇上对方强手。

  无数隋兵由那人背后拥出,冲杀过来。

  迫退两人的是个隋军将领,只见他满脸怒容,大喝道:给我将这两个小子碎尸万段。此时在平原半里许外另一端的山丘高处,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阵势,以强弓劲箭,紧护着中心处一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发出一道命令,负责打灯号的三名手下便挥动绑在长竿顶的三色灯笼,指挥战场上己方武士的攻守进退。

  美女身后一排站了四个人,只看他们的神态气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别是浓须矮子、铁塔般的巨汉、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颜丑陋的中年健妇。

  长发美女柔声道:奇怪!为何敌人东南角处竟隐见乱状,谁会来援助我们呢?

  后面四人极目望去,却丝毫不觉异样。

  长发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从对方旗号的挥动看出了端倪,若乱势扩大,我们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开重围,还可有机会获胜呢。儒服男子眼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学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确是能人所不能。丑妇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赶来,我们该先行突围再谋反击,小姐千金之体,实不用以身犯险。她一开腔,其它人立即为她有如夜枭嘶鸣的难听声音大皱眉头。

  但她的话却得到浓须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时,曾有言万事以小姐安危为重。长发美女秀丽无匹的玉容闪过不悦之色,但语气声线仍是那么温柔婉转,淡淡道:我身为统帅,临危时怎可只顾自身,况且兵败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宝这支精锐隋师,给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难比登天了。话音才下,东南角刚好起火。

  长发美女立即从敌阵的微妙变化感到对方真个出现混乱。

  要知东南角正是敌方将帅的战场指挥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若其它地方之纵有突变而不关痛痒。

  长发美女仍以那副闲雅优悠的俏模样,发出了以东南角为首要目标,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后四人掣出兵器,拥着长发美女登上牵来的战马,二百多人驰下小丘,与两队各千人的战士,投入战场去,与敌军展开全面的决战。

  寇徐两人此时正陷身苦战之局,进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开,原来一队青衣武士策马杀了过来,登时冲散了四周的隋兵。

  两人喜获脱困,兼之精疲力尽,后力难继,翻身逃进火势熊熊的草原内,闭气左绕右行,远远离开了战场。

  到倒在一处山头时,再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战场的厮杀声仍潮水般阵阵传来。

  寇仲叹道:以后再不要作这种傻事了。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虽是不折不扣的好汉,但对方却人多,明白了吗?徐子陵道:那个隋将不知是谁,恁地厉害,幸好我们手快,否则一鑯就可要了我们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们打多两场,保证可以赢他,噢!徐子陵见他如自己般浑身都是鲜血,关心道:有没有伤到要害?

  寇仲哂道:伤到要害还能跑到这里吗?这种矛盾的话亏你说出口来。是了!不若我先给你看伤口。徐子陵道:有什么好看?看了又怎样?幸好我们有自我疗伤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觉,明天再算吧!寇仲颓然伏到地上,不一会两人运起内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觉,睁开眼时,寇仲仍在长草丛里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这才感到身上七、八处伤口无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阳升上了正天,四周鸟语花香,空山灵寂。昨晚的战争只像个遥远和不真实的噩梦,若非身上处处剧痛,定会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厮杀事。

  一队鸟儿,在似是静止了的蓝天上悠悠飞过。

  在这剎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种亘久长存的奥理,只是无法具体描述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灵明清澈。

  经过了昨晚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一战后,他感到进入了人生全新的一个阶段。所有危险和苦难,只是磨炼和修行的必须经历和过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记,低笑道:呆头呆脑的在想什么?徐子陵坐了起来,皱眉看着浑身血污和满是炭屑的破衣烂裤,苦笑道:我在想着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和一顿丰富的菜肴,其它的都可以将就点。寇仲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后,颓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觉,更遑论彭城是在东或西了。怎么样?我们是否胡乱找个方位碰运气。徐子陵道:为何仲少会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种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连,只要我们回到昨晚那条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虚心上问,定可找到正确的途径。寇仲笑道:说得对!走吧!两人找条山藤随便地把长刀挂在背上,凭着记忆,往昨夜那成了废墟的市镇走去。

  狂奔了一会,至少走了七、八里,他们才放缓脚步,打量四下形势。

  寇仲苦笑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否则该已见到那个墟镇。这里前不见人,后不见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咦!那是什么?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烟火升起,喜道:

  不理是什么。过去一看就可分晓了。两人奔下山去,岂知那看来不远的地方,到黄昏时才能到达,原来是一座小村庄。

  炊烟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瓦顶上袅袅升起,显是有人生火造饭。

  寇仲和徐子陵却为他们担心,这区域离战场不远,若来了几个禽兽不如的隋兵,村内的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转眼来到村口,见到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屋舍稀落。却是悄无声息,毫无鸡鸣狗吠的正常情景。

  两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这条村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看来村民早因战事逃往别处,那间有烟火升起的村屋,可能是给路过的人借用来生火造饭,我们要不要去碰运气,不妥的话,拔足就跑,凭我们的轻功,该没有问题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长刀,哈哈笑道:千军万马我们都不怕了,还怕他什么娘的过路人吗?若是行商,我们就求他一碗白饭吃吃,又或当他的临时保镖赚点盘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来吧!带头举步入村。

  只见炊烟升起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后两进,还有个天井,但门窗紧闭,透出神秘的味道,亦不闻任何声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吗?连唤几声,都没有人响应。

  徐子陵心中发毛,推了推寇仲道:还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分吗?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人走了,却留下两碗白饭给我们呢。来到屋前,寇仲伸脚一撑,屋门应脚而开。

  两人跨过门槛,进入厅堂,只见一应家俱器皿俱在,只是布满尘埃,墙角结了蛛网,显是荒弃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过天井,往后宅走去,才发觉屋内空无一人,只不知谁在厨房燃点起了炉灶,形成炊烟袅袅的景象,而此时余烟已弱,快要熄灭。

  ?

  徐子陵细察地上痕迹时,寇仲的声音由后堂传来道:小陵快来,你寻到了一半的梦想。徐子陵那还有闲情研究他话中含意,赶了过去,才踏入后厢的房门,迎面一片乌云盖来,他伸手接着,竟是一套干净的麻衣。

  只见一个大箱由床底拖了出来,盖子打开,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乱撒到床上,正似寻宝的左挑右拣。

  两人兴高采烈换上新衣后,感觉焕然一新,只是饥肠辘辘,大嫌美中不足。此时天色已暗沉下来,两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麦。

  寇仲道:凡村庄必有果林,你在这里弄干净床铺,我去采些美果充饥,这里床被俱全,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赶路好了。徐子陵点头同意,分头行事。

  片晌后寇仲提着只大公鸡回来道:原来还有些家畜留下来,嘿!后面有片很大的坟地,大半都是新坟,看来这村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因染了疫症一类的病死了。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那我们穿的岂非是……寇仲把大公鸡拿到天井处置,叫道:

  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死,否则谁为死去的人立坟,说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听得毛骨悚然,走出天井扯着寇仲,道:不若换第二间屋吧?我去找火种!寇仲表面虽扮出胆大包天的样子,其实亦是心中发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议,移师到另一边一间较小的屋内去。待填饱肚子时,忽地翻起风来,两人不敢碰那些床榻,关上门窗,就倚在墙角歇息,虽心惊胆跳,但终敌不过身体的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两人惊醒过来。

  骇然坐起时,蹄声轰传,填满屋外的空间。

  他们爬起身来,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一群人拥入村来,策着健马,劲装疾服,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不类中土人士。

  这批人大约有三十之众,其中一人身形特别雄伟,背负着一个约八尺长的长方形箱子,予人感觉却是轻松自如。

  到了村中,那负箱的大汉从容跃下马来,把箱子横放路心,其它人纷纷甩蹬下马。

  其中一名看来是头儿的瘦高汉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势,除那负箱巨汉外,其它人迅速散开,分头踢门入屋。

  寇徐两人见这批人无不身手矫捷,行动迅快,显都是武技强横之辈,那还记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跃上横梁,躲在梁柱和瓦顶间的空隙处,倒算隐蔽安全。

  下方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忍不住探头下望,原来那些人竟将箱子放进屋里来,就放在他们下方处。这才发觉箱盖上开了十多个小孔。

  四名大汉分守前后门,神态紧张。

  接着又有人走入屋来,他两人忙把头缩回去,闭起口鼻呼吸,运用内息,不敢发出些许声响。

  下面的人以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急促地说话,使他们肯定了这批人乃来自中土外之人。也更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会后,才听到村外某处传来蹄音,益发提心吊胆,不敢露出任何形迹声音,因为这几个外域人的听觉明显比他们高上几筹。

  那些人再说了几句话,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写道:箱内藏的定是人,否则何用要开气孔透气?徐子陵点头同意。

  这时另一批人马驰入村中,听蹄音,该与前一批人人数相若。

  蹄音骤止。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始毕可汗龙体安康。始毕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西,先生有否带来了。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

  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沉落雁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么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雄,在下失敬了。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那里?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谅。梁上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

  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处,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这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这才知道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

  后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那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连还招都来不及,已离地拋飞,气绝毙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了他们的天灵盖。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尸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就在门碎洒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

  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

  错非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了。

  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于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

  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后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

  轰!

  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更可知此人内劲之强了。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见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俐亦变成碎木残片。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

  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

  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后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

  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伤,但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付东流。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翟让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来做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计行事好了。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

  不一会下面的人走个一干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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