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逃亡
洛羽晴喘息不止。
她拖着冷汗涔出的芊泽,跌跌撞撞的蹒跑在宫中。洛羽晴似乎事先就有准备,驾轻就熟的带着芊泽,拐入御花园的僻静小路,一路蜿蜒曲折的边藏边跑。原是她在策划带着芊泽跑时,就已经布置好了逃窜的道路,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芊泽你忍着,等出了宫,就好了!”
洛羽晴见芊泽已是不省人事,忙是抚慰道。芊泽也不知听见未听见,刚才那一掌打的她肝脏俱碎般,锥心的痛。她步伐踉跄无力,任由羽晴拖拽前行。
身后偶有听见风风火火的呐喊,银盔侍卫们举刀梭巡。洛羽晴知昼日里,定是走不了,便拉着芊泽入了一假山空洞。两人屏气不出声,硬是熬到了夜色阑珊。
“芊泽,醒醒,醒醒。”
洛羽晴见时机成熟,便推搡了一把芊泽。哪知手刚一触碰她,便顿觉她四肢冰凉,她借着月色往下巡视,竟瞧见她身下血渍淋漓。
那殷红狰狞的在她胯下涌出,烂漫成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洛羽晴一惊,猝然跌坐下去,怔忡的出神。
泪兀自滑落,羽晴捂住嘴,隐忍的哭泣。半晌后,迷迷糊糊的芊泽苏醒过来,干涸的小嘴微微歙合,轻喃:“羽晴……”
“我好痛……”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痛了,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打散成#粉一般。洛羽晴狠狠的搂紧她,咬唇抽泣。芊泽仍不知自己的孩子没了,只以为羽晴难过,便抬起手来,拂上她墨玉般的云,在她耳廓说到:
“对不起,羽晴,我对不起你……”
洛羽晴哭得更厉害,却仍不声。她背过芊泽拭泪,然后吃力的拉起她,说到:“现在别和我说对不起,逃出去了,我任你总说。”说罢,便拽她出了空洞。芊泽的身子柔弱的像阵风,刚走了几步,又是昏厥过去。
洛羽晴背起她来,在岑寂的宫阙中,步步为营的走。背上的人,时不时的痛吟,洛羽晴的泪仿似断线的雨般,潸然垂落。半个时辰后,她带着芊泽先后避开了两批侍卫,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挖掘好的密洞处。
这洞藏的极为隐秘,决计不会被现。爬过了这洞,便出了宫门,洛羽晴架起芊泽,推上事先准备的马车。她反身跳上马背,执鞭策马。两人一路风驰电掣的赶路,羽晴没有选择大路,而是走着羊肠小道,躲过官兵的搜查。又钻了空子,买通东阳猎场的看门人,从林间绕出沁城。如此一来,一连三天的搜索,上官柳莹仍是找不到人。
两人似乎凭空消失,杳无音讯。
“哼!”
上官柳莹撕掉手上洛羽晴的一张逃窜计划的图纸。她知她定是安排的天衣无缝,又无奈小苑只从她那偷了一张,根本不知她逃走的路线。一怒之下,她本性尽露,在殿中回踱不止。
“你们怎么办事的?不过区区两孱弱女子,竟三日都抓不回来!!”
鳞铠御林军白晃晃的跪了一排,上官柳莹怒不可遏,恼红了一张秀脸,咬牙切齿的又道:“莫不是插了翅膀,沁城皇宫的宫门,就像自家后院一般,说出就出了?”她挑眉,插着腰思忖,旋即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一顿:
“去,派人沿着宫闱巡查一遍,我料她定是挖了洞,从地下跑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心中对皇后娘娘的突兀改变,虽是讶异不已。但如今皇帝昏迷不醒,刺客逍遥在外,他们也只得听命于东宫最大。
“是!!”
鳞甲窸窣出声,人群散去后,上官柳莹便漫不经心的击数下掌。殿内的侧门,帘幕一拉,两个面生的公公把反绑着的黑衣男子,推搡进来。桑破伤势不轻,那把匕仍是插在胸口,他趔趄两下,跌在地上。
“该是处置你的时候了。”
桑破听罢,凄凉一笑:“要杀,便杀了吧……”
他心已死,这女人心狠手辣,手段甚毒,他不过是砧上鱼俎,又能奈何?上官柳莹却妩媚一笑,盈盈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我怎舍得你,就这样死了?”
桑破眸中一惊,无言而望。上官柳莹靠近他耳畔,朱唇轻吹:“我心里仍是有你的,桑破,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可好?等安定了,我再给你生个孩子。”她眨了眨仿似无辜的大眼,水波莹莹的凝望男子。
男子一顿,冷冷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上官柳莹显得有些激动,说到:“那芊泽一日不死,我心不安,你回暗烩教去,说是她们下毒害了主上,叫他们一路沿途追杀!!”她不信,联合官兵与暗烩教人,会追不上两个柔弱女子?
桑破听罢,先是一懵,继而沉默片刻,说到:“你帮我解开绳子。”
上官柳莹大喜,忙喊人松绑。桑破四肢自由后,竟倏地扑向女子,大喝:“你这贱人,如今竟还对我言语蛊惑,你不得好死!!”
女子挣扎,小脸慌乱错愕:“桑破你疯了,你松开我,松开我!!”旁边两个年纪轻轻公公也仓惶上前救人。桑破呲牙反身,一掌游击,两人蓦然七孔流血,瘫倒在地,再无气息。上官柳莹见此,心中当真怕了,忙不迭说好话:
“桑破,你冷静一点,你不记得曾经我对你是怎般好了么,你怎生舍得?”她泫然欲泣,痴缠的凝望着桑破。桑破黑眸里闪过绝痛与不舍,他霍得仰面大笑:“哈哈,哈哈!!”
“是啊……”
他深深闭眼。
他怎舍得啊,就算知道她一千一万个不好,但她只消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一个在乎爱恋的表情,他就神魂颠倒,任其支配。可他已是对不起主上,对不起教众,怎生有脸再助纣为虐?
“上官柳莹,我是舍不得杀你,但我能……”
霍地,桑破抽出自己胸口的断匕,顿时鲜血迸出,如喷泉般射的上官柳莹满脸猩红。他又蓦然回插,正中要害,他黑眸里最后的一幕,仍是女子的似雪娇艳。恍惚间,像是回到初见时,月光下她皎洁明媚的轻笑。
“杀自己……”
男子身子一顿。
眸中瞳仁一缩一散,便再也不会动了。
上官柳莹花容失色,大骇的愣了半晌。片刻舒缓后,她蹒跚的爬出他身下,一抹脸上的鲜红,竟恶狠狠的踢倒那巍然半跪的尸身。她轻蔑的唾弃,后又气急败坏的在殿内疾走。
“芊泽,芊泽!!”
她定不能让她活了。但旋即,她又想像到什么一般,豁然开朗:“对了……”
“她身上的魅咒尚未解除,她逃了,不就意味着……”她眉眼一动,尖锐笑起来:“哈哈,哈哈,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芊泽,芊泽!!”
洛羽晴摇醒车里的芊泽,她梦里蜷缩成一团,不住的惊悸呓语。她孩子刚没了,身体弱不禁风,偏偏逃亡途上,不能寻医治病。洛羽晴只能一拖再拖,只望能披星戴月,早日赶到边关。料想官兵也不可能追的到那里。
“芊泽,起来吃些东西,芊泽。”洛羽晴扶起她,先是灌了她一口水。芊泽呛的咳嗽,倏地睁目。
“羽晴,我怎么了……”她对这几日的逃亡,浑然不觉。洛羽晴也不多说,只道:“吃些东西吧,你已两日滴水未进了。”芊泽清醒了一些,环顾了四周,见马车停在陌生的密林当中,便知自己已和羽晴出了宫。
她霎时想起祁烨,忙立起身,拽住羽晴的袖襟:“我们走不得,烨他喝了上官柳莹的药……”
洛羽晴此刻哪顾得着这些,决然道:“你怎这么痴心,那男人不过咎由自取。他这般凌辱你,你又何必留恋?”她边说,便把手里的面饼撕开,塞进芊泽的嘴里。
“快吃,快吃,你再不吃,自己也保不住了!”
芊泽一惊,听出话中有话。洛羽晴说罢,才觉失言忙又搪塞起来:“我是说,你再不吃,会受不了……”芊泽却恍若未闻,目光怔忡下移,望着自己的腹部,她轻轻一摸。旋即,她又瞅见那车里,木板上如狂草一般的点点血迹,和自己的下身连成一片。
“他……没了?”
芊泽瞪大双眼,有泪兀自涌出。
洛羽晴撇过脸去,一语不,却是神色凝重。
“没了?”
芊泽举在空中的双手,无措的颤抖。
“没了?”
她反复的问。
洛羽晴一咬牙,扭过她的身子,说到:“芊泽,别再想了,没有便没有了。来日方长,我们以后会好的,会好的!”芊泽听罢,却只是一怔,继而哇的一声,哭啸出来。洛羽晴紧紧拥着芊泽,一遍遍的亲昵安抚:
“芊泽,别哭,没事的,会没事的……”
“没了,我的孩子没了……没了,呜啊啊……”芊泽泪如泉涌,哭得肝肠寸断。洛羽晴于心不忍,也只是静静的,任她双手揪着自己的后背,放声大哭。
许久过后,芊泽才平复下来。
此刻已是夜深风寒,车子藏匿在深山密林当中,与黑甸甸的夜色,浑然一体。天寒露重,洛羽晴放下幕帘,给马匹喂过草粮后,便跳上马车,坐在芊泽对身。芊泽一对呆滞空洞的眸子,黯淡无光,坐在原地,也是纹丝未动。洛羽晴喟然一叹,竟又佯装颇为雀跃的说到:
“芊泽,你可知我们现在去的是哪?”
芊泽抬起眼帘,凝滞的神色,波澜不兴。
洛羽晴却自顾自的说起来:“芊泽,你定不知,在祁胤的边疆,除了有一片绵延不断的沙漠,还有一处绿荫环绕的世外桃源。当地的人,说那是上天的神迹,一处纤尘不染的人间仙境。”她说时,目光远眺,仿似刹那间就亲临那传说中,美不胜收之地。
芊泽目光里一闪,仿似木偶点了睛。
“我都计划好了,路线,马匹车辆,盘缠,一一都策划好了。只要带上你,就能走了。”她莞尔一笑,继而神色微悲的说到:“但没有想过,竟是这般仓促狼狈……”
芊泽坐起身,眯眼对视。
她伸出手去,软软的握住洛羽晴的小手。
“对不起,羽晴……”她此刻才顿悟,原来洛羽晴三番两次来找自己,都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她想和自己远走高飞。“我错怪了你,这么久……”
“这不是你的错。”
洛羽晴抿唇一笑,抬起脸来,把自己的手覆上芊泽的手。
温度交叠。
“起先,都是我的错。我为了得到想要的,故意忽略你的感受,我只记得一步步向攀爬,却强行要求,你隐忍。”洛羽晴千方百计的成为了妃子,当然不想芊泽会与皇上相爱,她试着让芊泽知难而退。
“我存了私心,不想你与皇上相好,然而,我终是阻止不了。”她摇头,她本以为芊泽是一时迷了心窍,却不料是对皇帝,付诸了真心。
“即已爱了,我便无从阻止。但皇宫深院,岂是你这样心机单纯之人,待的?芊泽,你可知我知晓皇上,如何强暴凌辱你时,心中是怎样的痛啊!爱上他,根本只能踏上覆灭之路,这更加坚定了,我带你走的决心。只是我千算万算,算不到,在背后,还有一个诡计多端的上官柳莹……”洛羽晴一一据实说来,这么多个日子,憋在心里不能与芊泽坦诚相对。
但如今,她都可以说了……
“她太过聪明,藏的太深。芊泽,你太苦了……”洛羽晴说时,柔荑攥紧芊泽,五指微凉,芊泽稍稍一顿。芊泽忙不迭摇头,回到:“不苦,羽晴,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才是真苦。”
她自责愧疚,竟误解排斥羽晴,这般久。
“呵呵。”
洛羽晴璀璨一笑,嫣然似莲。
“不要紧了,芊泽你看,我们已走了有数日了。再过半旬,依照我的路径,就能到达边疆。到时我们再搭上大漠的骆驼,与商队一同跨越沙漠,不出七日,就能到达那片绿荫仙境了。”洛羽晴愈说,脸上的笑电愈是充满希冀。芊泽听着一颗心紧紧纠结,泪扑哧扑哧的掉落。
“我们住在那里,再也不问世事,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洛羽晴说罢,深深闭眼,噙着的笑意在颊边长久不褪。芊泽颔,抱过她,说:“嗯,我们走的到的,一定走的到。”
洛羽晴露齿展颜,刚睁眼,却突地一阵剧烈咳嗽。芊泽大骇,慌慌张张的问:“怎么了,羽晴,怎么了?”
羽晴惊咳不止,却不住的隐忍,说到:“没事,芊泽,没事。我们休息够了,也该上路了。”她不等芊泽追上来,便跳出马车,驾在马背上,策马远驰。
芊泽见她咳嗽缓缓平复下来,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羽晴,再过些时候,换我来驾马吧。我身子已经没事了。”
女子不语,只是顿了顿,继而点头。
车子行了数日后,洛羽晴带着芊泽三番五次的换车,为掩人耳目,也在临近边疆时,换上粗布麻衣。两人相互扶持,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半旬之后,车子刚要出城,却被侍卫拦了下来。
那人摊开画轴,查阅两人长相。芊泽屏气低头,洛羽晴倒是笑吟吟的说:“这位大哥,我们两都是愈城人,夫君在边关打仗,家中又无人了,两人无有依靠才投奔过来的。”那侍卫,将信将疑的瞟了一眼两人,由于画卷上的人,五官模糊,根本不能辨认,那侍卫匆匆扫了一眼,便说:“两个女子在外,也不容易。仗也不会打太久,你们的夫君得祁胤庇护,不会有事的。”
洛羽晴大喜,忙点头如捣葱:“承蒙侍卫大哥吉言!”
“走吧,走吧!”
他摇手,出愈城的队伍便缓缓移动起来。
哪知,芊泽与洛羽晴刚一走过。身后便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洛羽晴适时扭头,见那骑在马背上的人,竟是泷克。她惊悸在心,与芊泽使眼色,芊泽不敢回头,却知有蹊跷,连忙低头紧跟在羽晴身后。
泷克瞥了一眼人群,孤傲之极。那侍卫见来人,纷纷半膝而跪,叩:“将军!”
“这人别再放了,那边的仗打起来,可是不长眼的。”泷克硬声吩咐,那侍卫连忙答应,站起身凶神恶煞的摆手:“都给我回来,回来!”
洛羽晴牵着芊泽,闷头直走,置若罔闻。就差几步便要出了愈城,只达边境了,却遭此不顺。她哪里甘心,步伐走的更快,芊泽在其后,也是疾步跟随。她们身后的百姓,推推搡搡的被赶回了城门,仅有她们像聋了一般,竟不回头。
“你们!”
泷克执鞭,已是现。
他大喝一声,洛羽晴与芊泽却恍若未闻。泷克大怒,一鞭子就挥动起来,又喊:“给我拦下,前面两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