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福祸相依

  苏绾“扑哧”一笑,又正色道:“方大哥是买卖道上的人,走南闯北甚是劳心劳力。浪客^中文**-.Lk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我就是敬佩方大哥这股子硬汉气息。”

  方晋黝黑的脸顿时起了一抹泛着亮光的酡红:“哪里的话,姑娘抬举。”

  “我见大哥身旁也无小厮跟随,这南来北往想必十分辛苦,什么事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来。大哥为何不请个小厮与自己搭把手儿呢?”苏绾道,似是询问,又似不是。

  方晋一听,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姑娘绕了这么一大圈子,原来真要将这小哥送给我。呵呵……这个嘛……”

  苏绾忙道:“不是。不是送,而是托付!”

  “托付?”

  黄叶惶惶然地,忽然拉住苏绾摇头,表示不想离开。

  苏绾轻轻推开黄叶,也心有不忍。但是没办法,在柳州她没这个能力保他周全。苏园的烂摊子还等着她呢,也不知临王妃发现黄叶不见了会不会疑心到自己。

  方晋听到“托付”两字顿时正色:“怎么说?”

  苏绾道:“若非无奈,我也不会将他带到此处。方大哥,个中原委我不便明说,我只求大哥能收留黄叶,带他离开柳州。”

  方晋是个干脆的人,他见苏绾竟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再多问。不过看黄叶脸色似乎并不想离开,这烫手山芋是接还是不接?

  苏绾见他犹豫,便立刻道:“黄叶托付给方大哥,方大哥自然不会吃亏。超光我完璧归赵。不带走一根毛,大哥意下如何?”

  方晋眼神一亮:“你不要超光?”

  苏绾摇头:“但求大哥能收留黄叶。”

  方晋开始沉思。大堂里柴火噼里啪啦裂开的声音一记连着一记,仿佛苏绾不安的心跳。浪客^中文**-.Lk她屏住呼吸盯着方晋,生怕他拍拍屁股扭头就走。

  她原本是想暂且将黄叶安置在留香书屋。但也绝非长久之计。此事一旦东窗揭发。临王一声令下就可踏平整个柳州,到时谁都无可遁形。唯有立刻离开柳州才是上上之策。可是黄叶是个哑巴人又极单纯。一个人离开势必会碰到居心不良之徒。这方晋地出现,却正好解了自己地燃眉之急。况且方晋这个人似乎挺看中义气。他要么不答应,答应之事定会做到。这点倒与苏洛陵有些相似。都是一言九鼎地人。

  方晋脑额一拍:“好。大哥答应你,不过超光你倒不必还给我,你也知道它的来历,走着四处招摇难保不会让眼尖的高手看出来。大哥是个生意人,这样吧,你我做桩买卖如何?”

  苏绾一听有戏,立刻回道:“愿闻其详。”

  “我将这名小哥带走,你须将超光好生照料。三年之后大哥故地重来,再将超光带走,这样可好?届时也可让你知道这小哥是否过得好,愚兄是否有负所托。”

  “一言为定!”苏绾举掌。

  方晋朗笑着与她击掌为盟,一声清脆的合掌之声淹没枯木焚烧的声音。

  黄叶呆在原地,愣愣盯着苏绾,苏绾却浑然不觉。

  总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桩大事,苏绾陪着将两人送出留香书屋。

  夜更无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别,心头要说没有不舍是不可能的。关于那个梦境与黄帛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了。苏绾心内唏嘘,有种长久以来被压得喘不过气,一朝解放骤然被光力气的颓散感。

  方晋骑上了一匹亢龙马,回头招呼黄叶上马。

  黄叶仍旧愣愣看着苏绾,仿佛时光在他那儿已经定格。

  “黄叶?”苏绾轻轻提醒他,“你不想走是吗?”

  黄叶点头。

  苏绾无奈低笑:“我们有三年之盟,三年后,你也许可以回来。别放弃!”

  黄叶安静温顺地默默看她,突然冲上来狠狠将苏绾楼入怀里,低低啜泣的声音在她耳畔被无限扩大。苏绾心底一酸也抱住黄叶:“对不起……”还是没能留住他,苏棋该会多怨怼她啊!

  男儿的眼泪缓缓淌入脖领,秀领微湿,明曦浅风中,离别如约而至。苏绾盯着马上那个人影渐渐消失在街头,路口弥漫着晨雾的白光中,似乎是一条永远没有回头的路。

  寅时城门开启,别离像一条蚕丝藕断丝连,一头系上城门,一头则系在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兑现时期的三年之盟上。

  不知道为什么,送完黄叶,苏绾心里头像被人凿去一块似地。要说认识黄叶绝不比其他人时间长,几次接触对他印象却颇佳,似乎还夹着一份特别怜惜的感情。那样一个没有掺糅杂质的人,在苏园里比大熊猫还珍贵,如果绝种就太可惜了。

  身子被抱过之后恢复清冷,空空荡荡的躯体有点魂不守舍。骑上雪梅娘慢慢踏着晨雾回苏园,立在那个恢弘的大门之前,陡然觉得自己突然像是在做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

  将雪梅娘交由守门家丁牵去红玉丘后,她无声而笑。正打算举步进门,去面对随之而来的种种难题,却见大门沉沉而启,聊管家领着几个跨刀的捕快躬身请出门,见着她忽然一愣。

  苏绾也是一惊,心想临王妃这么快就发现黄叶逃跑了吗?偏巧被廖管家撞到自己彻夜未归,一下子自己的嫌疑就最大了。何况临王妃是知道她心思的,这会儿应该已经疑心到她了。

  廖管家送走捕快,转过头见苏绾愣愣站着,就上前来不阴不阳地问好:“姑娘一大早就出园子了?”

  苏绾觉得他有点像在看好戏似地,强打起精神道:“怎么了么?为何一大早就有捕快?”

  廖管家笑道:“姑娘出去地早,想必还不知道,园子里遭小贼,一把火烧了整个柴房。”

  “柴房?”苏绾顿时想到这件事除了苏洛陵会干,其他人就没这吃力不讨好的功夫了。他竟会一把火烧掉柴房?为什么他总是做些出人意表的事?

  廖管家笑得得意洋洋的:“只可惜今日正打算逐出园子的哑巴黄被困在里面不得出来,不幸亡故。哎……”

  原来他暗自高兴的是这个。这老骨头想必是猜到苏绾对黄叶格外照顾,如今是在她面前故意做出这般模样刺激她的,背地里定是幸灾乐祸。

  苏绾故作震惊:“什么?此事属实?”

  “尸体都已教人挪出来了。”

  “尸体?”苏洛陵竟还有空去弄条尸体?苏绾真是越来越猜不透苏洛陵究竟有多少条胳膊了,怎么她就送了黄叶的半夜功夫,他就做了这种伟大的事情。

  廖管家紧迫盯人,苏绾别无他法,只得惋惜几声,由他领着去瞧瞧事故究竟如何了。

  还未靠近柴房,就闻见了空气中一阵烧焦的味道催人呕吐,就像那日苏洛陵烤的鱼一样,有种令人胃部陡然痉挛的气味。苏绾知道那是尸体被烧焦的味道,就下意识地驻步停顿,呆呆看着前方白蓝的天际。

  那条尸体无论是谁的,身死还不能入土为安要遭这份罪,苏绾这心里有点愧疚,但并不埋怨苏洛陵出此下策,因为这已是对这件事做了一个最完善的了结了。

  稍稍恍神了一会儿,怕廖管家看出异样,苏绾又撩裙向前,直到那座被烧成光秃秃的柴房露在眼前,还有不少家丁在收拾残局。

  苏绾看着,心里渐渐麻木起来。

  这把火将一切后顾之忧都烧没了,但同时也在她心底烧出了一个洞来。那个洞,直漏苏园一切狰狞的嘴脸。够了,为了一个死了十几天的惠姑,这番小丑般作秀的戏码该落下了!

  人生嘈杂仿佛都与自己无关,她眼眶微湿,忽然看到冒着白烟的废墟里头,蹲着个嘤嘤哭泣的人影。

  苏绾脸色发白,看清是苏棋,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棋姐姐?”她慢慢走了进去,在苏棋背后叫了一声。

  苏棋背影一僵,抹了抹眼泪,起身回头道:“见过绾姑娘。”

  “棋姐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别伤心了。”她不会安慰人,她知道的从来都是**裸的现实。可是在一些单纯的人面前,她知道现实也不过是生活的一种,而不是全部。天真或许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但独独不在她的人生里。面对苏棋,她搜肠刮肚也没办法说出更能抚慰人心的话。

  苏棋点头,眼泪又滚了下来,这下子一向活泼的人陡然沉静。忧郁的细眉拧着哀痛,整个人看起来忧心忡忡。苏绾还想说什么,但发觉自己已经词穷,只得陪着静静站在烧焦的木梁底下。

  苏棋抽噎着:“奴婢未将姑娘嘱托之事办妥,请姑娘降罪。”

  苏绾知她说的是慰劳那些轿夫的事情,便让她不必挂在心上。

  “奴婢昨夜在大门口等二公子许久都未见他回来,于是便想先去厨院与嬷嬷们打声招呼,却不想……”

  苏棋与苏洛陵应该是堪堪擦身而过,所以谁都没看见谁。她去厨院便会知晓黄叶的事情,可没想到柴房会在她去厨院的间隙就烧了起来。

  造化有意弄人,谁能奈何的了?

  苏绾拉住苏棋:“棋姐姐,先出去吧,我去央大夫人告你一天的假。”

  苏棋点头:“奴婢谢谢姑娘。”说着迈着恍恍惚惚的步子,慢慢走着。

  苏绾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在后头跟着。突然头顶烧得黑布隆冬的梁子“旮旯”一声,她顿时大骇,一把将苏棋给推了出去,同时那根粗大的梁子轰然倒了下来。

  “姑娘!”苏棋尖叫。

  苏绾抬头,眼前黑压压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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