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人间月天外天
“药谷、佛宗, ”北葛族长怒反，“你二门好狂的胆子，来日玉石俱摧, 人间无容身之, 可莫要后悔！”</p>
“狂狂, 好说，”渡和尚嬉皮脸, “过, 贫僧佛前吃肉, 塔下酣眠, 狗胆应该还是那么三钱二两。”</p>
比起因心中愧甘愿自受师巫洛一刀, 废去千载修为的无定禅师, 他年岁可谓极轻，修为亦足。然而此时此刻，他一件破袍，领三十二名红袈僧与牧天者对峙, 隐隐却极为诡异的气机在身，先前月母一掌留下的伤，也知在什么时候散尽。</p>
说话间，他一步向前。</p>
“佛本慈悲！”</p>
一尊佛陀金身横空出世，光芒千丈。</p>
北葛族长略微诧异。</p>
他像太虞族长嚣狂, 行事向来谨慎, 渡和尚烛南身，与仇薄灯等人同行后, 他便命人明察暗访，细细搜量相关行迹。看两宿一夜的佛子荒唐事迹，除去烛南一夜稍显可观, 此外并没什么异样，活脱脱一酒肉和尚。</p>
然而，此时此刻，出在渡和尚背后的佛陀金身，完全该是一个酒肉和尚该的。</p>
未等北葛族长想明白，当空便又一道衣袂落下。</p>
“修行之人，连二三胆色也没……”</p>
女子剑仙黛眉一扬，背负三尺水，踏红绸而来。</p>
“那还如滚回家种！”</p>
一道又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她背后落下。</p>
风花谷三十二人，今来请罪。</p>
“莫仙子，你道侣可是十二洲出名的大子，都结道几百年怎么你说话还是这么通采？”御兽宗中，而另一高大黑袍男子提枪落北面。男子落下时，回首朝赭衣枪魁道，“路老二枉为天下枪魁！”</p>
二十余名御兽宗门人头也回追随高大男子离开。</p>
被戏谑称为“路老二”赭衣枪魁路棠脸色铁青：“鱼时远！你胆敢如此放肆！”</p>
“莫仙子话糙理糙啊……”鱼时远喃喃道，随即放大，“路老二，你还是赶紧回家种去吧！省得一会还要我送你一程！”</p>
中，接着陆陆续续又十余名落鱼时远背后。</p>
“御兽宗，今来赎罪！”</p>
“玄清门，今来赎罪！”</p>
“长庄……”</p>
“……”</p>
宗门旗帜飘摇晃动，隐约间，依稀可见当初周山云雾缭绕的传道盛况。</p>
北葛族长却只是冷连连。</p>
最后一道神光从天而降。</p>
千里之内，山川河流齐齐下沉！</p>
阵中与空桑百氏对峙的仙门众人只觉得胸腹间血气震荡，双耳边钟鼓大作，隆隆。天神面前，凡人如蝼蚁，苍为走卒。放眼望去，只看见一尊又一尊神像威严矗立，身形之巨，好似千丈万丈，令整片天都出一种凝滞易碎之，仿佛青庐之天只是层琉璃，厚土之只是片薄纸。</p>
相传太古，神君率众辟启极时，在校准位置之前，曾令巨灵神举臂撑天。</p>
如今看来，传说为真。</p>
镇压东西南北方的尊天神中，银胄银枪的天神俯瞰人间，口发真言：“师巫洛，你身为一方天之道，本该至至正，悯爱众，却妄私欲，擅化形骸，暴戾杀孽，徒造冤魂。此为自毁自灭之举，必遭反噬！”</p>
伴随着祂一语落下，厚壤沉降，山壁开裂，火横流。</p>
师巫洛神色冷漠，为所动。</p>
黑衣飘摇，绯刀横平。</p>
“既然天道私，何以配称天道？”坐镇西方的赤面豹首天神威严叱问。</p>
“天道私，便为左道！”坐镇东方的金甲天神怒下判。</p>
“左道当断，斜途当碎，”坐镇南方的臂天神沉道，“你且自散形骸，否则必将形神俱灭！”</p>
“形神俱灭！”</p>
方神相背后，各八尊神兵天将同开口，音来回轰鸣，滚滚如雷，像是来自天外的定罪之诏。</p>
北葛族长朝面色肃穆的陆沉川、渡和尚、莫绫羽等人讥讽一。</p>
且说你仙门并非全然一心，便纵使是你仙门今日全部幡然悔醒，全都悍畏死，全都胆大包天也无济事。</p>
需知人外人，天外天。</p>
天外天！</p>
……………………………………</p>
十二洲的苍穹之外，更一片翻涌云海。</p>
云海中若隐若是一重又一重的白玉阶梯，阶梯左右琉璃阁，彩云殿，飞龙楼，黄鹤台，层叠落错。宫阙之间可见虎豹蛇蟒，也可见宝树琼花，皆是凡人一辈子也见的缥缈气象。最顶端，则是一座灯火辉煌的神龛。</p>
“三十六位兵甲之神，已经尽数降临十二洲。”</p>
一名红袍上神收回手。</p>
白玉天阶尽头的云海被拨开一小片，涌洲山川河流的缩影呈其中，论是大城小城，都微如草芥，更别提芸芸众。</p>
“原来是一方天衍化的一点冥灵，”一名金袍上神轻轻摇首，“难怪罴牧身为帝子，也被他所杀。若他愿意归顺天外，以他斩杀罴牧的实力，应该能跻身上重天吧？”</p>
“能够吧。”</p>
一位玉面神在旁侧的彩云间玩味道。</p>
“依我看，应该是个中天之神。”</p>
玉面神此言一出，琉璃般的彩云间便隐约低低的。</p>
如玄清门这般的仙门，将从天外天请来的神一律称为“上神”，殊知天外天自上中下三重天的区分。眼下聚集在神龛前的，清一色全是上天之神，上天之神高居云端，平时基本理睬人间的请求。而前段时间，赤帝之子罴牧，为独占古枎之灵，以上神之尊降临凡间，枎灵没捞说，连化身带神龛中的神牌都被斩碎。</p>
这件事成天外天的一时谈。</p>
谈归谈，所聚集在云端的上神心中一清二楚。</p>
根本就没“归顺”一说，那化形塑骸的人间天道，过往千年没被天外天发他的真实身份还好，天外天至为他和空桑的仇隙大动干戈，顶多偶尔对百氏施加援手。但眼下，他的身份暴露，天外天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他这道天冥灵给彻底打散。</p>
绝无回旋余。</p>
原因就藏在云海之下。</p>
——云海下千百万条金色的锁链延伸向下，十二洲正中的空桑所对位置归束为一道，然后通过百氏血脉的牵引，半虚半幻，穿过人间与天外的一层无形分界，尔后再猛然放开，纵横交错，网罗十二洲的天空。</p>
天外天，就像一株长在空中的苍苍古榕，垂下人间的牧天索就是它的根须。</p>
一缕一缕，一股一股。</p>
凡人，修士，甚至许多大妖都看见的人间气机，被牧天索牵引，涓涓细细，源源断汇聚天外天的这片云海中。</p>
这是名副其实的……</p>
牧天！</p>
是以，天神绝容许人间诞自己的大道。</p>
若人间道，又怎容祂们予求予取？</p>
“可惜啊，”拨开云层的红袍上神喟叹，“若周山没被斩断就好。”</p>
原先，周山为天支柱，上下分。若周倒，祂们便能够直接占领一方山河，炼化为自己的福洞天，根本就需要通过牧天索这么麻烦的手段一点一点汲取。可惜的是，祂们刚将周山锻造为气机云集之眼，白衣神君便从南辰而返。</p>
一令仙门守镇八方。</p>
尔后自己孤身提剑，剑斩周颠。</p>
按理说，天柱摧折，上下相分，人间该一场天塌陷的大劫对。可谁也没想，白衣神君最后选择碎身断骨，消解自身……</p>
若人间无周，那就由他来扛！</p>
红袍上神提及那个大家忌惮的存在，少上神脸色都是很好看。</p>
当初那一战，虽然神君身陨，却也逼得祂们从此得亲身降临人间。此番三十六兵甲之神降临涌洲，一是借各自留在人间的后裔的躯壳血脉，二是趁烛南之劫使得人间气机动荡。一直今日，天外天仍当初神君留下的痕迹。</p>
原先，天阶尽头，该一天门，刻“云中城”三字，却被神君一剑斩去。</p>
剑气残存万载，始终无法消抹。</p>
昔年的云中神君便是强这种步。</p>
沉凝气氛中，蓦里，神冷道：“既然这十二洲人间，是当初云中众神协力铸成，那众神取人间气机供养己身，理所应当。”</p>
既为我所予，便为我所得。</p>
这么简单的道理，神君怎么就懂得？</p>
红袍上神摇首，没说话。</p>
祂高坐云端，低首观人间。</p>
人间三十六位兵甲之神构成一个小周天的阵法，师巫洛处周天正中心，垂眼按刀，苍白几乎病态的手指一点一点按过刀身。仙门众人分乾坤艮兑坎离巽震八门站定，以对八方之神。</p>
红袍上神忍住觉得遗憾。</p>
这牧天索原本能够构成一个滴水漏的“困龙局”，将凡人芸芸聚起的气机尽收觳中，可惜当初神君复之后，将困龙局最关键的，原本能够钉死夔龙“命鳞”的十二根天索给斩断。</p>
否则，师巫洛这一点天道冥灵，根本就无法成功化形，更别提潜隐千年被天外天发真实身份。</p>
过，也亏那一次剑斩天索，后来仙妖对峙的局面。如今妖族对神君恨意至深……若非你神君斩断牧天索，那人间修士便该在卫律期止步前，那我妖族何至在中古之后，被迫离开十二洲，迁往海外三十六岛？</p>
“当初开辟极，妖族出力，可算少啊。”</p>
红袍上神喃喃自语。</p>
是以，神君你两次身陨，完全是咎由自取！</p>
如今，若你还执迷悟，便该是第三次。</p>
自语间，红袍上神面色转冷，祂又伸出手去，将对应十二洲的云海全部拨开，凝神细观片刻后，见南辰方向黑云涌动，便侧首对守在云海窟窿旁的一名铜人甲士道：“可以，动手吧。”</p>
铜人甲士闻言，缓缓握拳，穿过云海，然后在十二洲的倒影上张开手掌。</p>
自天外向人间压下。</p>
神君三次拔剑今已垂死，谁能再替人间扛一片天？</p>
兰洲万里无月。</p>
清洲万里无月。</p>
东洲万里无月。</p>
……</p>
涌洲万里无月。</p>
掌影扩大，彻底覆盖整个十二洲，</p>
人间无月。</p>
只手遮天！</p>
……………………</p>
人间无月，漆黑一片，唯独三十六位千丈高的兵甲神像光芒灼灼，威严可一世，祂们围绕着师巫洛和仙门众人，同时高喝道：“左道当断，斜途当碎，杀！”</p>
万兵齐下。</p>
师巫洛抬头，看一眼漆黑一片的苍穹。天外天对他恨得除之而后快，他又何尝是处心积虑，要将天外天斩尽杀绝？</p>
绯刀平推，一往无前。</p>
来疯！来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