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赌局
这次的场景模拟在一座花木扶疏的私家庭院。深秋的景，被如描如画般晕染得格外传神凄艳。红枫若火，苍松叠翠，白玉为阶，明黄琉璃镏金顶，砌下的落梅映衬血色朱栏。庭院中空幽静匿越发衬得庭院外围森森林木中鸟鸣婉转清脆。再远一些一座覆了白顶的苍翠山峰隐隐绰绰，距离虽远却可见山顶山腰处处白色雾气缭绕美伦美幻如同仙境。
也是，这样美丽的庭院还有四周的景物虽乍看之下给人惊叹的感觉，但只要目光在景物上多做停留就会觉出其中蕴涵的古怪。可到底是什么呢，又有些说不上来。正这时候一声清朗的男音打破沉寂。
“哦！我亲爱的妹妹，这么久不见，你的审美，你的搭配，你的领悟力，你的协调力，当然还有你的品位依旧是毫无进展。”
话音带着熟捻嘲讽之余，还附带着几分报复得逞后的自得，说话的男人在尾音处夹杂了几声低沉的浅笑。这下听得清楚了，声音是从庭院的一角传出的。拨开遮目的树木枫叶，在那里放置着一张式样古拙线条流畅的古琴案。如果这上头放置的是一张传世名琴外带一炉檀香的话也就算了。再不济也可以放些香茗酽茶之类，然后旁边再坐上两名高冠广袖的风流名士，接着他们可以畅谈辞赋指点江山，意兴所至或高歌或长吟。这样一来才符合庭院这一角的况味。
可偏偏这张极其古雅的琴案上放着竟然是一套英式宫廷玫瑰花纹的咖啡杯碟，旁边的小碟里放的是松饼点心糖果和巧克力。现在正拿着咖啡壶为两只空杯蓄上咖啡的竟然是一位金发碧眼身穿宫廷礼服的美丽女子。他的对面也坐着一位金发碧眼身着手工西服的英俊男子。这若大的庭院中就这么两位，很显然刚才的嘲讽正是这名男子发出的。
品了一口英国古瓷杯中的咖啡，男子微皱了下眉头，“凯瑟琳，请原谅我刚才对你说出那样无礼的话。”
对面的女子动作依然像先前那样稳定中透出优雅，她正不紧不慢的倾倒旁边的奶盅，右手捏着咖啡小勺将乳白和深褐色的液体调匀成漂亮的棕色。听到自己男子的话，她只是略抬了下眼皮，但面部原先绷得紧紧的线条显然放松下来。
“我亲爱的妹妹，关于你的品位。我想说的是，”男子又悠然的品了一口咖啡，这才慢慢开口，“不是依然那样。是越来越糟糕了。”
扑！即便是凯瑟琳这样cpu功率超群，并有着超大记忆硬盘容纳了几百年资料的超级电脑也有点受不了里奥的贱格。虽然本质上他们两兄妹向来是不分伯仲难分轩辕。凯瑟琳喷出一口咖啡，用见活鬼的目光看着对面越发笑得优雅动人的男子。
“里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很多时候你的幽默感的来源多半是你ie缓存囤积太多。从而影响你的cpu运转速度，同通俗的人类的语言来说。也就是，你这个白痴！”
面对凯瑟琳的指桑骂槐，里奥丝毫不动怒。他只是将坐着的中式圆凳往后挪了挪，位置刚好可以透过粉墙上的花格雕窗，看到庭院外围大片大片的景色。他对凯瑟琳勾了勾手指，遥点前面开阔视野中大片的景物。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边应该是中国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吧。还有那边是昆仑神山，那边是非洲大草原的春季草原。再过去是日本富士山的雪顶和樱花……哦，我亲爱的妹妹很多时候我都很奇怪，伟大的父亲是不是少给你配备了中央合成系统，同样，按照人类的语言来说，你所患的应该是先天性智力低下症。”
里奥淡淡说完，说真的他真是非常期待下一刻凯瑟琳那张精致的脸蛋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不料，里奥设想的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出现在对方的脸上。精致的脸蛋上正充满着迷惑与不可置信，“哦，我亲爱的哥哥，难道是和人类相处得太久了已经让你忘记了身为一台超级计算机的最优良血统。合成与统筹永远是我们家族的优良传统。将众多美景囊括在视野范围内，难道不是‘美’这个字的极至吗？”
上帝！主啊！里奥忽然觉得有些无语。这个白痴的凯瑟琳。在别的事情上都能表现出身为超级计算机的睿智英明，为什么偏偏在什么是美丽，这种问题上频频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果然，这时候再投眼看向庭院内或者庭院外，刚才那种第一眼看下去的古怪就很明显了。凯瑟琳的设定没有任何问题，无论是庭院大体上中国古典式的亭台楼阁还是外面世界各国的景物，甚至是只能出现在奇幻小说中，中国古传说中的仙山幻境……这些任何一样单独看下去都没有问题，相反还非常美。但是如果把这些东西集体放在一起呢？
里奥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咖啡杯上。当然他也要尽量避免在看咖啡杯的同时让视力接触到放咖啡杯的中式古琴案上。否则，这样怪异中透出诡异的大片风景与搭配真会让他产生自己是不是已经精神错落的错觉。当然如果一台电脑也会得精神方面的疾病的话。
沉默，极其短暂的沉默让里奥蓦然抬起头来。他对面的凯瑟琳也正沉默着凝视眼前的景物。说真的，里奥没有说明前真不觉得，现在看来眼前的景物美则美矣，却自这种拼凑乃至强行揉捏在一起的美丽中透出一种荒诞的感觉。凯瑟琳忽然有些想笑，当她意识到自己真的笑出来的时候，里奥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她。
这次的沉默不同刚才，兄妹两个互相凝视着对方。身为电脑的确是没有感情的，但这么多年来，两台电脑积累的相同存储内容让他们在这一刻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默默的，里奥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这么多年来，想想看。我们过的日子似乎也同眼前的景物一样。荒诞，却让身处荒诞中的人觉得虚幻的美丽。”
点点头，凯瑟琳的心里也同时萌生这样的感觉，但她还是先脱口道，“亲爱的里奥哥哥，不是让身处荒诞中的人感觉到虚幻的美丽，而是身处其中的电脑。”
够了吧，凯瑟琳。里奥苦笑，“一直这样冷嘲过来，热讽回去。争争吵吵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腻吗？”
“怎么会不腻。已经好几百年了。就算是人都受不了，又何况是我们这样脆弱的电脑。”凯瑟琳回答，话音中带着一丝无奈的唏嘘。
既然这样，那么一切的一切是不是有办法可以改变？这个念头在兄妹两个cup中一运转立刻引起独属电脑间的共鸣。
“我看时机也算成熟了。小打小闹太没意思。要不……”
“要玩我们就玩大的！”凯瑟琳飞快接下去，“这一界的少爷是本小姐数百年来见到过最英明最睿智最勇武最果敢当然也是最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
不屑的竖了根中指，里奥鄙夷对方花痴的同时也不忘打铁趁热，“正好。这么多年来，本大神穷尽毕生之力也终于找到一个合适人选。哼，话先不要说得太满，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再说了你的那个什么少爷怎么比得上我的小京京，美丽动人高贵典押活泼可爱艳光四射！”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着说着兄妹两个又成了同个德性，“花痴！”
两电脑同时爆出的鄙夷给双方都提了个醒，“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笑话。就这么定了。谁赢了谁就是父亲最出色的孩子——成品！”
“成交！”
“成交！”
一场赌注大到足以颠覆现有异能全界割据的大赌局，就在无良兄妹两个的口头协定中正式拉开序幕。如果我们把时间稍微提前这么几分钟的话，就在里奥说出“终于找到一个合适人选”的时候。
在完全不同于电脑虚拟空间的真实世界中，中国北方的s市，全市最高档别墅区内，一栋五层仿古小楼内，年轻的男子忽然打了个喷嚏外加一个大大的冷战。
“耀扬哥哥，你没事吧？感冒了？”甜美女孩子的声音带着关心，声音的主人，穿着粉红色家居的女孩子正从厨房端出一盘精致的餐点。
“没事。大概是鼻子过敏不舒服。”耀扬放下手中报纸对小叶一笑以表示自己没事。
“大清早打喷嚏又打冷战。老大你要当心了。我看八成是有什么人在算计老大你吧。”坐在餐桌旁准备开饭的深蓝很直接的危言耸听道。
“深蓝你这么有空研究玄学，不如上楼去叫京下来吃早饭。昨天她睡的比较晚，不过饿着肚子睡觉总是不太好。对了随便也叫乔治起来吧。”
乔治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餐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就坐位。深蓝一看到他就开始抱怨，“喂，像你这样慢，大家还要不要吃饭啦。拜托你以后动作麻利点。”
“是啊，乔治哥哥拜托了啦。小叶好饿。”
“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忙着整理三楼训练场，所以睡晚了。”其实昨天是上泉京自己在训练场练得太晚了，相应的某个负责“家”里所有体力杂务的家伙自然也就晚了。
“下次我会注意。”上泉京淡淡说道。
却换来乔治紧张的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上泉大人。要知道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家？这个字就这样很自然的被乔治脱口而出，一直到耀扬按照惯例宣布完吃饭他这才惊觉，原来这一个多月来，自己真的已经有了家的感觉。普通人的生活，原来就是这样的，温暖舒适而安全的家。乔治开始在心里傻笑，却不防筷子正好碰到小叶最喜欢的铁板牛肉。
“乔治哥哥，好象今天的铁板牛肉做得还不错哦。要不要再来点。”看到对面小叶脸上笑容，还有此刻甜得发腻的声音。乔治忽然打了个冷战：家，的确是家，当然某些情况下还是不太安全的。飞快的缩回筷子，敏捷的伸向旁边的另一盘。
“嗨！”
愉快的打招呼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餐桌上，对面的深蓝笑得也是异常甜蜜。
真是该死啊。刚才没有注意到，原来乔治筷子正伸向的是一盘色泽嫩黄漂亮的芙蓉鸡片。好死不死，这东西正是深蓝的最爱。
再看看桌子上其他的菜色。青豆虾仁——迦罗。翡翠青菜——上泉京。清蒸卢鱼——耀扬……呃！似乎能吃的也只有自己碗中这份了。呵呵，干笑两声，乔治决定努力两眼不看桌上菜，一心只拨安全饭。
就在他一碗饭快要见底的时候。
“其实，人家今天胃口不太好了啦。还剩这么多牛肉好象吃不完哦，这样好好浪费的啦。”
“说的也是，差点忘记最近都在减肥。虽然鸡肉是白肉，但吃太多对人家的身材也不太好吧。”
“是啊。深蓝。我看我也不要吃太多的虾仁好了。”
“我吃饱了大家慢吃。我也是。”最后两句是耀扬和上泉京一前一后说出来的。说完了两个人就像正常谈恋爱的男女一样牵着手出门散步去了。
看着每个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菜，乔治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还是家里好啊！
快到夏天了。中午的温度有点热。出门散步的耀扬拉着上泉京在别墅区域内的树阴下悠闲的走着。不知不觉间，从两个人直面彼此坦诚心扉开始到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在缓慢却稳固的进行着。默契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得到滋生，很多时候两个人间根本不需要言语，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所虑。分别十几年的时光飞快的在最近两三个月中拉得很近很近。
走过一条曲折的人工桥。耀扬拉着上泉京在别墅区的一座凉亭内坐下。他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两罐饮料并细心的帮上泉京打开。
“谢谢。”接过饮料，有点凉意的橙汁驱散初夏午后的热气。上泉京将目光投下美人靠下边的人工池塘。那里面一尾尾的金色红色鲤鱼在碧绿的水草间顽皮的游泳嬉戏。
“不知道这样的安宁还能持续多久。”上泉京忽然幽幽的说道。
耀扬在她身边坐下，“放心吧。雷诺说的话也未必是真。再说他也没有明确提及那个任务是我们小组接。”
听了耀扬的安慰，上泉京却并不觉得轻松。奖金为三十亿的高等级任务在异能组织成立的数百年上千年的时光中只出现过一例。大约二十年前，组织内有一组据点成员接到这样的任务。那一次的动乱引得整个异能组织以及暗黑异能界波澜起伏。以猎杀当年暗黑异能界首领为任务的行动折损了异能组织将近五分之一的精锐。最终任务的确圆满完成，但最先接到该任务的小组全军覆没。当年的事情上泉京无法亲眼目睹，可即便是道听途说也足够让人在这初夏季节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没有说太多自己心中的顾虑，上泉京只是摇了摇头道，“雷诺这个人虽然习惯见风使舵，但是他从来不会空穴来风。”
其实安慰上泉京的时候，耀扬心里也在暗暗忧虑，他还专门查过组织上的任务奖金记录，得出的结论让人惊心。他原本是想安慰上泉京，想不到非但根本瞒不了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还反过来让她对自己隐瞒关于三十亿奖金的那一段过往，想到此耀扬不禁苦笑。
“不用担心京。一切有我。上次楼兰古国那次我们都成功闯出来，这一回再危险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有被活埋的危险吧，”耀扬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况且现在说一切都言之过早。任务如何，交给谁毕竟不我们说了算。”
“恩。”上泉京点点头，将两人喝完的空罐子丢进旁边的垃圾筒，“走吧。咱们回去吧。”
事情的确像耀扬说的这样，并不是由他们可以决定的。这是身为棋子的宿命与觉悟。只不过聪慧的上泉京，还是从自己身边这个男人目中那一闪而逝的寒光中看出了些什么。身为棋子这种尴尬局面的打破，已是必然。而因为有耀扬在，或许这个时间也已经离大家不远了。
日子在这样悠然中带着隐忧的气氛中一日日的度过。原先困扰上泉京和耀扬的特级任务问题在距离雷诺透露风声后的第十五天渐渐淡去。或许真是雷诺获悉的消息源有问题，又或者这一次组织没有再把s市异能小组当做开路尖兵。
总之一切的一切似乎已经过去。
直到第十六天的晚上，从异能组织总部发来的一纸文书的出现。
和所有人设想的都不相同。这纸机密文件的内容竟然是：让耀扬带着s市异能小组各成员火速回巴黎总部述职！
巴黎总部，仲裁会这班老家伙们到底想干什么？深夜耀扬握着那纸机密文件久久不能入睡，脑中反复盘算着仲裁会们的动机，却最终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