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篇十六 子
这一年,云中的秋天稍纵即逝,小西施在第一场雪前生下了她的三胞胎,荣升为骄傲的妈妈,由此开始了她的傲娇生活,大事小事皆抛给小眼睛,除了给孩子喂奶之外,小眼睛兴奋地做了一整个秋天的奶爹。
小西施临盆那天,冯善伊挺着肚子风中枯立许久,听得小西施声声闷哼颇觉惊心肉跳,爬窗偷窥多次,由三四个宫人架回自己房中。绿荷边给她递水,边说产室太血腥。冯善伊喝了几口水猛呛到。绿荷忙安慰道:“畜牲而已,瞧您心揪的。”
冯善伊白她一眼,皱眉:“她之今时,就是我之将日。”
她之一言,果真预言到了四个多月后自己的惨状。据说,冯善伊生产当日,天色大变,半刻之前还朗朗晴空,忽闻杀猪叫的一声烈吼,惊天动地,于是雷公动怒,落下了太和三年第一场春雨,即便后来有宫人手拿证据言称是冰雹,也被冯善伊直接无视。春雨产子,绝对是好兆头,可如果下的是雹子,就要另当别论。当日天上噼里啪啦时,冯善伊地上叫得死去活来,陵宫中等着给新生儿送礼的老宫女跷起二郎腿道掰扯道:“这是生妖怪的天兆。”
绿荷忙前忙后,足足等了三日,在听得钦安院大人喊哑了嗓子恹恹无声后随即亮起洪亮的哭声后泪如雨下,她转过身去抱住方妈的第一句话是说:“终于可以不用听妖怪她娘哭天抢地的闹唤了。”
冯善伊在床上装了足足半年太岁才肯罢休,期间执行惨无人道的封禁措施,要近身观看她怀里宝贝的宫人必先经过初试复试,容貌眼神,甚至连体味一一彻查后,才可接近。此措施引来怨声载道,绿荷收集民怨后,喂着扬言以绝食同样kang议的钦安院喝汤:“您这有些过了。”
“过什么过。你没看被方妈抱了三天,我儿子双眼皮都合上了。”冯善伊颇为委屈道。
绿荷哼哼着,拿捏起某人阵痛时的豪言壮语,“当初是谁嚷嚷着孩子生出来就拉出去阉了。”
“哪个说的?”冯善伊立马言。
“是谁又喊了,生了就扔静盆里泡着。”
冯善伊把汤碗接过来,低头喝汤,不发一声。
绿荷清清嗓子,道:“是谁信誓旦旦说,孩子出来先蒸后煎,再红烧。”
冯善伊果断夹了一口花白水嫩的凤凰鸡。
绿荷满意地点了头,将龙眼鸡蛋一并推过去:“我又记起来谁说来着,孩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扔出去给宫外养。”
冯善伊喝完擦了擦嘴,将襁褓小心翼翼地保护在内侧,扭头平静道:“绿荷,轮到你可以滚了。”
绿荷大获全胜而退,迎来的方妈擒着满满几页乳名前来汇报,绿荷一时好奇,便随在身后。冯善伊把帐子拉下,挡了孩子视线,才又安慰正受打击的方妈道:“方妈你再忍忍,过了七个月任你抱任你捏。”
方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将单子递出去:“这是一百宫女,一百侍卫贡献的乳名,共千个。”
冯善伊摆摆手:“方妈,我现在见不得密密麻麻的字,你念给我听。”
方妈诡秘一笑:“夫人,我不识字。”
绿荷忙夺了来,草草览过,摇头不满:“不行不行,都是些没文化的。乳名起得太俗。”
方妈忽然想起来半日前收到魏宫冯太妃的来信,忙展开递了绿荷。五月前,冯善伊下定决心给姑母去了封信,言是她的外孙儿如不出意外将在四月十八天后降世,事实是果真出了意外,迟迟未落地。冯太妃起初当是戏言,压下未回,三个晚上睡不着后,拿起信细细读过,才觉半真半假,于是亦真亦幻回信上说“姑妈替你算过了,你这辈子是孤独命,无出子女。”
儿子出生当日,冯善伊命绿荷代书一封,加急三千里,送入太妃手中,只言了一句:“你那算命谱定是不准了,准备准备给我儿起个名。”
于是起名一事来回五个月,今晨侍卫兴冲冲将信送交方妈手中,尚未来及启封。
绿荷依信原字不落念出:“绿荷附信详谈中言是你在下雹子天生的小子。姑妈辗转反侧,终于想到绝妙之好名——包青天是也!”
冯善伊闻信皱眉,抱紧孩子苦道:“儿啊,你咋这命苦,你姑姥姥给你取了个如此彪悍不文雅的名字。”
“我看这名字也土了点。”绿荷不耐道,“想来想去还是我的乳名好。”
方妈和冯善伊接连看过去,直直问道:“什么!”
绿荷再次清嗓子,小骄傲道:“荷子。我是临着荷花生的嘛。”
方妈顿时皱紧了脸,冯善伊想了又想,拍板道:“既然你们妖言惑众非说是雹子天生的,也随你们了。乳名就叫雹子。”
绿荷眨眨眼睛,颇觉这名字有几分意义:“夫人也觉得我的乳名好。”
冯善伊看了她好半天,缓缓摇头:“我只不过觉得你很好养活。”
言说雹子这个名字拍板定钉后,夜夜能听得斋中传来隐约叹声和哭音,原是方妈半夜趁钦安院睡死过去后将婴儿偷偷抱出来搂在被窝里亲热,终有一次,被绿荷偷听到内中动静,她趴在窗前细细记下了方妈的哀叹——“我的娃啊。你咋这苦的命。你娘串通你姑姥姥和绿姨娘给你取了这么个彪悍诡异又四不像的土名儿”
至于雹子的名,也是多年之后,她那个学富五车文史精通的亲生父亲终于在无能忍受的状况下大笔题字憋出一个好名字——“拓跋云中”,以他出生之地命名,举义非凡。然而,好名字往往不通用。“云中”这个高雅又宁静,意义非凡的名字在雹子一生中恰只用了一次,便是她父亲取名之时。
(晚8时,仍有一更。五一假期双更奉献。)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