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篇之十 乐

  冯善伊情绪恢复得很快,农舍中连睡三日后,主动向李敷提言上路,而后他们拜别珠儿,

  二人在一天后启程向北,他们乔装成商贾雇了一架驴车,一个多半月后越过朔州边境,距离会和的清水河便只有十几天的车程。夜里他们入了朔州边郊,就近寻到了一间客栈,李敷前去查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边拉着驴车,还有驴车上睡死过去的冯善伊前去。

  “一间房。”李敷掏了银子,铁青着脸吩咐客栈老板。

  老板啧了一声,瞅了眼他身后半耷拉眼眉的冯善伊,总觉得这是一脸被下过的模样,于是捏着银子犹豫起来,是不是要报官。可又见李敷眉目凶狠,似是来者不善。

  “这是我新婚的妻子。”李敷咳了咳,顺势搂了冯善伊腰身掐了一把她。

  冯善伊顿时被掐醒,抬了眼皮,朝老板一点头,手搭了李敷肩头:“听他的都对。这是我爹。”

  老板呛了一口,正要说话。李敷只把剑一横,颇无赖地冷脸应对。老板再不敢吭声,忙引路去开房。

  李敷将冯善伊扔在床上,转身去吩咐老板上菜。冯善伊近来极其嗜睡,一路窝在驴车上走哪睡哪,睡得天昏地暗。她又睡了个把时辰,突然醒了,因着胃里空空梦中闻见菜香味于是突然惊醒,擦了擦嘴角淌出的口水,看见不远处李敷就菜喝着酒。

  她五步并三跃过去,给自己斟了碗酒。李敷睨她一眼,夺过她酒杯,连着酒壶扔出窗外。

  冯善伊有些急,拍桌子kang议。

  李敷幽幽抬了眼角,吐出四字:“喝酒误事。”

  “也是。”冯善伊想了想,明白过来,“孤男寡女齐齐喝酒,怕是要干错事。”

  李敷皱眉,他何来这个意思,亏她思维敏捷,想象力无比宽泛。只可惜他不会争吵,遇上这状况,一般都是举剑,要么自刎,要么杀人。兹事种种,他既不能抬剑拿她,更不值得为其自尽,索性只得咽口气放过。多日来与她共处,恰是能磨平了脾气。

  半晌,李敷运过气来,把桌中央的汤推给她:“把鸡汤喝了。”

  这几日,顿顿鸡汤,她吃的只想吐,筷子敲着碗边幽幽道:“你没发觉我身上多了什么?”

  李敷一怔,目光有些呆滞。

  “你没发现我肩膀长了一对翅膀。鸡翅膀!”冯善伊恨恨道。

  李敷微微喘了一口气,又想了想:“明日喝鱼汤。”

  言着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酒,只能干喝水。

  冯善伊皱起眉心,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当日只顾着赫连,忘了问你。我见你那时大口大口往外喷血,没事吧?”

  李敷放下茶杯,平淡道:“无事。”

  “为什么会喷血呢?你那时有受伤?还是你血多的。”

  李敷又看她一眼,幽幽道:“被你气的。”

  冯善伊噢了一声,将汤水分他一半,招呼道:“来来来,多喝点补补。我明儿好再气气你。”

  晚饭冯善伊没用几口,由李敷收拾了去,挨在床头胡思乱想一番,绕着屋内踱了几圈,扛着个包袱便要推门而出,灯前看书的李敷恰抬起头来,淡声问她:“不会是想逃?”

  她扶门扭头看他一眼:“你当我傻子。你把钱揣自己腰包了。我逃能逃哪去。”

  李敷一点头,觉得此话有道理。于是表示理解,顺手将灯灭了,披着长袍与她共出。冯善伊一路往外,一路抱怨他就是个不散阴魂。走至客栈西侧的小河边,冯善伊将包袱抖开,冥纸乱飞。李敷这才想到今日是赫连头七。

  他蹲下身来,帮忙铺好那些纸钱,缓缓道:“这么多。”

  “我怕她不够。”她揉揉鼻子,叹口气,“我若死了,会有人给我烧这么多纸钱吗?我也过不了太穷的日子。”

  李敷抬头看她一眼,平静道:“以你的个性,会自备。”

  火光映红了她半张脸,冯善伊说:“入了云中我写一封信,你带回去给拓跋濬,我会让他升你的官。你先帮我屯压些冥纸,我担心事后涨价。近年来物价飞涨,币值不稳。”

  “我恐怕不会同你入云中。”李敷闷了一声。

  “你要回去找珠儿?”冯善伊想了想,只有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

  “为什么是珠儿?”李敷倒也好奇。

  “我见你俩有**。”

  李敷冷哼了声,不理会她的自行想象。

  “那她为什么要抓着你的领子哭。”她继续盘问,“我在窗户边看到了。”

  李敷站起身来,拎了她领子移几步松开:“你该回去睡了。明日还要赶路。”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求皇帝给你赐婚。”冯善伊积极掰扯着这段婚事,眉间闪了几日来难得的喜色。

  李敷稍一挑眉:“珠儿给了你什么好处?”

  冯善伊指了指满地灰烬:“这些是她帮忙置备的,不过——”

  “你当真乐意替我求?”李敷截住他的话,继续走着,声音沉了沉。

  “假的。”冯善伊摆出一张苦脸,盯着脚尖。

  李敷步子一顿,回首看了看她,重复地念着她的话:“假的。”

  冯善伊认真点头,再仰首:“比起珠儿,我觉得我宫里的青竹更配你。”

  “是吗?”李敷亦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朝前淡无声走着,她就追着他的步子跟在身后,寒风吹起长摆飒然萧索,夜凉如水,却是难得安静,颇适合谈情说爱。冯善伊想自己这辈子,谈情的级别论不上,顶多玩暧昧,场面实又不如想象。在感情上,她是个不怎么幸运的女子,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了砰然心动的人,却没能留住他与之执手死磕到底。她看了看李敷背影,论说这男人身形容貌都不差拓跋余,为什么偏偏她在他身后,还是更多地想起拓跋余的好。

  “很难。”走在前面的李敷突然吐出两字。

  “什么很难?”这男人恰喜欢用倒叙句。这在冯善伊看来便是装文雅,话不好好说,非三绕四拐,弄得人七荤八素才适时方休。④<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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