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向死而生
午末未初，徐州东海郡郯县东，徐州联军和曹军终于对上了。
相距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两军不约而同的放慢了速度，缓缓推进，重整阵型的同时也在恢复士卒的气力，近十万人在这广阔又狭小的平原上对峙。
两军相隔不到十里，各自摆开阵势，射住阵脚，气氛肃杀。
曹军大概在五万人左右，别看刘备他们人数上还占优，胜负应在五五之数，可实际上他只有三成胜率。因为曹操靠着这几万人先是北边破张扬，南面追袁术，东面更是按着黄巾和陶谦打。
周围一圈人都被打了个遍，不愧后来叫魏国，跟战国初期的魏国一样。
胖揍过袁术之后，曹操枪口一转开始攻徐州，后来因粮尽而无奈退兵。谁知道他父亲曹嵩又在徐州死了，曹操于是怒而兴师，二伐徐州。
陶谦再也扛不住，去年彭城一战徐州军死伤逾万，还没缓过气儿来呢。于是向孔融和公孙瓒求援，就有了现在这一战。
曹军张开两翼，摆出个凹字形的阵势，一副要打歼灭战的样子。
中军镇一杆大纛旗，上书一个“曹”字。
曹军人数虽众，难得的是号令分明，数万人如一人，静谧无声，只有林立的刀枪在太阳的折射之下发出森冷的寒光。
曹豹率徐州军作为中军，田楷军在左，刘备和孔融在右。在刘备和田楷的一再坚持下，曹豹终于放弃了与曹军正面一博的想法，原本他还打算一雪彭城之耻来着。
没错，那一战也是他打的。
一次还曹豹可以说是发挥的不好，第二次千万不能输，否则陈珪那老狐狸还不得笑死他。
稳住，千万要稳住。
对面似乎没有斗将的打算，曹操或许也明白要和可以和吕布一战的几个人单挑，胜算应该不大。于是曹操摆开阵型之后不等对方反应就开始缓缓推进，左右两翼像伸开的两只手要把敌人全部拢在怀里吃掉。
刘义逊强忍着内心的紧张，之前那一战他在后方压根就没动，这一次可真是身处战场啊！
布二好像看出了什么，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
刘义逊冲布二一笑，心里的紧张也缓解了不少。再一看左承祖，这小子跟没事人似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柄短剑，在一边亢奋的挥舞，祖上不愧是武将啊。
其实刘义逊被布二保护的严丝合缝，除非这五万人都被全歼了，否则根本不会有他的事情。但那是不可能的，别看曹操阵势摆的挺大，实际上最后能像去年一样打出一个彭城之战就不错了，更何况上一次的锅主要在曹豹呢！
徐州军的战力虽然没有曹军强，可是也不会弱到哪去。
中军的曹豹恶狠狠的盯着曹操军的一举一动，脸上满是笑容。去年是本将军大意了，今日一定要打败曹操，让田楷和刘备那竖子看看，去年纯属意外，还非说我的计划有错，怎么可能，我可是徐州第一将。
战鼓震天，号角声呜咽，身处战场中的每一个人心脏都忍不住一起剧烈跳动了起来。
曹军两翼推进的枪兵和弓弩兵纷纷散开，两支骑兵像两股钢铁洪流般向中军涌了过来。
“弓弩手准备。”曹豹在中军大喝，传令的旗手舞动号旗。
数千弓弩手冲着敌军奔来的前部瞄准，箭尖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放！”曹豹的手重重落下。
“嗖嗖嗖，嗖嗖嗖！”两轮箭雨过后，曹军前锋无数战马被箭矢命中，栽倒在地。冲在最前面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毙命，后面的骑兵躲避不及，连人带马仰面栽倒的不计其数。
曹军冲锋的势头微微的被遏制了一阵，后面极速前进的骑兵无情的踩踏战友的身体继续冲锋。
弓箭队骑兵冲锋的阻止是有限的，曹军马快人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左右的骑兵顷刻间便已距中军不远了。
曹豹慌了，你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一旁的副将提醒之下，他才醒悟过来，命令弓兵继续放箭，枪兵压前，护卫中军！
徐州军几乎没有骑兵，可这次公孙瓒的部队里倒是有一部分。曹豹似乎并不适应大军统帅的职务，只是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
右军的刘备都懵了，曹豹在干嘛啊？就这还打算跟曹军正面一战，我们现在是防御阵型啊！防都防不住，还战。
左翼的田楷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和刘备做出了同样的决定。不等曹豹的吩咐就指挥手下所有骑兵冲上前阻止曹军直插中军。
曹军左路骑兵之势难挡，左军田楷见状只好继续增兵。在徐州中军的支援下，田楷和曹豹才勉强扼住冲锋的势头，刘备这边的赵云就不一样了。
赵云长枪舞动，一缕白光闪过，就把两位曹军校尉刺于马下。
“来将通名，”夏侯渊见赵云枪影斑斑，如梨花朵朵，片刻间已经连刺数人，忍不住开口喝问，这又是哪里来的人物？
“常山赵子龙。”赵云眼都不眨，看起来飘逸枪法居然在曹军中如入无人之境。
夏侯渊再也忍不住了，持枪跃马，怒吼着来战赵云，赵云这速度是让曹军在成编制的消失呀。
赵云接连几次架住夏侯渊攻击，把他的锐气化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始反击。几道枪影向夏侯渊攻去，夏侯渊忙不迭的左右闪躲，冷汗忍不住涔涔而出。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这短短几招，夏侯渊仿佛是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好几次一般。
见夏侯渊这边不敌赵云，战线已定的乐进带着几个校尉赶来助战，五六个人合攻，这才堪堪抵住。
曹军阵中只见一位小将左冲右突，与夏侯渊乐进几人战作一团，犹自不落下风，个个都感觉不可思议。
曹操瞧的真切，最是骇然，忙问左右，“这是何人？真乃虎将也，枪法端得了的。”
一旁的戏志才、曹仁皆是摇头不语，口称不知。曹操闻听，慨叹不已，已是动了惜才之心。
见众人无一识得，曹操也不再纠结，指示于禁和曹仁趁敌人中军被纠缠住，两侧还派了兵支援的时机，压上去破其两翼。此战必胜，曹操虽然为赵云的勇猛而动容，却依然在心里下了这个看法。
之前布成这个阵势，就是因为两翼一旦张开后，既可用于抄袭两侧，又可夹击敌方中军。只要两翼密切配合，就很容易达到目的。
当然这个阵势对主帅的战术指挥能力要求很高，一定要能够抓住战机，随机应变。
在曹军的疯狂进攻下，徐州军终于开始徐徐后撤，本来号令就不一的各军阵型逐渐变得散乱。不少人甚至直接扔下兵器，抱头鼠窜。
此时太阳已经向西倾斜了不少，午时快要过去，两军已经厮杀了快一个时辰。
这种数万人决胜负的场合，不是一两个小计策就能够改变的，刘义逊只有深深的无力感。以后还是尽量决胜于疆场之外吧，一刀一枪的拼杀，实在是太残酷，也太让人使不上劲儿了。
曹仁和于禁的异动，很快就引起了刘备等人的注意。可是曹豹和田楷却脱不开身，他们已经现在泥潭之中，一旦敢抽出兵力来，防线顿时就要崩溃。
战争不是游戏，一旦完成了部署，轻易变动不但会让你出现错漏，而且之前本就不稳定的军心也会再次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后背的人被抽调走了，是哪里又有人攻击吗？我军要败了吗？情况已经危险到这个地步了吗？这种联想甚至可以让正在战斗的士兵向敌方投降，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现在田楷军之所以没有像赵云一样稳住，就是因为缺少一个像赵云一样打开局面的人。刘义逊想到这儿，也顾不得危险了，冲到刘备的身边就说，“玄德公，我看田楷将军那里需要支援，不如把翼德派过去吧，也好帮田将军打开局面。”
声音很大，不得不大，战场上太乱了。战鼓，金戈，喊杀，马嘶，各种声音十分嘈杂。
刘备听了，反应很快，马上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田将军确实需要支援。”
说着唤来了张飞，让他带一小支人马快到左军支援。
刘备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人了，孔融的人马靠不住，开始又把赵云的人派了出去，剩下这几千人能干什么？
刘义逊咬了咬牙，“事已至此，我军败局已定。不如我们这只人马，干脆不去管战况如何，直接冲曹操的中军杀过去。如果运气好，抢在我军中军被破之前夺了敌方的帅旗，那么此战胜负亦未可知。”
刘义逊知道他的这个建议可行性很小，曹操是什么人？难道会没有后手？白白的让人家把自己的中军给端了，不可能的。
可是此时战况焦灼，徐州军又落入下风，若不孤注一掷又怎么能乱中求胜呢？
刘备和关羽都被刘义逊这个想法震撼到了，擒贼先擒王，这道理谁不知道？可是，可能吗？曹军的实力在这摆着，这一战已经是败局已定了，这也太疯狂了。
关羽看着刘备没有说话，刘备的脸上也没有半点儿平日挂在脸上的笑容，此时他面色凝重，脑海里像是在掂量这个计策的可行性。
不知过了多久，刘备抬头直视着刘义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先生有多大把握？”
刘义逊没有半点迟疑，“一成都没有。”
刘备和关羽顿时变色，他们原本以为就算是没有多大把握，刘义逊也会向他们分析利弊，分说此举他是稳操胜券。
这样就算他们心里知道刘义逊是在骗他们，这份自信也足够让他们在面临这种无解之局的情况下做出这个决定了。
可是刘义逊没有，或者说刘义逊一点也不想骗他们。
“玄德公，曹军精锐，我军实难与之争锋。曹操一开始摆的阵型是很容易让他发挥自己的实力，可是中军的防备终归是要弱上几分。这是他唯一的破绽，或许也称不上破绽，只是这种阵势的弊端罢了。但如今我军局势已经无法挽回，既然如此，何不向死而生呢？”
刘义逊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关羽和刘备都忍不住苦笑了几声，却也没有反驳。
刘义逊静静的看着刘备，等待着他的决定。
刘义逊坚定的眼神刘备看到了，其中写满的决绝刘备也看到了。刘备在刘义逊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种眼神让刘备热血沸腾，他想起了自己鞭打督邮的时候，自己那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
刘备紧紧的握住了刘义逊的手，只说了四个字，“向死而生。”
两军厮杀在一起的时刻，徐州军右面的几千人突然动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要去和于禁、曹仁的人马激战。
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区区几千人竟然以一位绿袍将领为锋矢，径直冲着曹操的中军杀了过去。
对面的曹操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置信，这区区几千人是凭什么认为他们能够攻破自己的中军呢？他们还不一定有自己的中军人多呢？
还是戏志才反应快，“主公可暂避一时。”
曹操拔剑而起，大笑两声，“哈哈，大丈夫愿死于阵前，岂可临难苟且？”
戏志才苦笑两声，知道自己这位主公的文青病又犯了。于是向一旁持戟而立的壮汉道，“典将军，保护好主公！”
那壮汉喉咙里发出了粗重的声音，“诺。”说完就跟在曹操背后走了。
关羽在前方大刀开路，刘备擎着双股剑随后，刘义逊被布二保护在中间，他们完全不顾及后背，认准了曹操的中军就杀了过去。
一路上并不平静，两侧的曹军纷纷站出来拦截，但是关羽无人能敌，上下翻飞，左右挥舞，曹军死伤无数。
左承祖不愧是将门之后，一柄剑使的是……不是水泼不进，当然也不是虎虎生风，而是有模有样。这还多亏了刘备派来保护他们的亲兵。
就连左承祖都在亲兵的护卫下戳死了两个曹兵，刘义逊顿时被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给羞愧到了。此战过后一定要勤加习武，闻鸡起舞，然后武林盟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敌方的于禁发现了刘备，赶来阻挡却被关羽杀退。刘备一门心思往前冲，所以推进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工夫就距曹操的中军大旗不足200步。
就在这时，中军的枪阵被凿穿，徐州中军只剩下最后一层防线了。
刘备和关羽顿时杀红了眼，不要命的向前冲，连布二也开始在刘义逊的周围见到曹军了。
忽然关羽前冲的势头一滞，一位手持双戟的壮汉到了关羽的面前，关羽与之交手，居然一时难以战胜，甚至好几次，差点被那壮汉把关羽的坐骑掀翻在地。
关羽是刘备推进的主要动力，关羽一停整个刘备军几乎都停了下来。
壮汉身后百步，曹操持剑而立，毫无畏惧，拔剑呼喝道，“将士们，曹某就在你们身后，今日绝不退缩半步！杀！”曹操的豪言壮语让曹军士气大涨，那壮汉也变得愈发凶猛，士卒齐声高呼着向刘备军杀了过来。
刘备和刘义逊脸色齐变，不愧是曹孟德！
刘备也举剑高呼，“儿郎们，刘备今日也与你们一同死战。”言罢，刘备舞动双股剑向一旁的曹兵杀了过去，刘备军士卒自然也是军心大震。
曹操绝不后退，而刘备是同生共死，两种说法但是军心被鼓动的程度并不相同。并不是说曹操没有同生共死的勇气，而是曹军的情况没有危及到这个地步。
就现在的效果而言，刘备军推进的速度虽然变缓，但是依旧在前进。
一百步……
九十步……
八十步……
忽然，曹操军后方一阵喊杀声传来，曹操连忙扭头看去，“子廉，是子廉和曼成。我们的援军到了。”
曹操此言一出，身旁的士卒齐声高呼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曹军士卒听了，一个个抖擞精神，变的生龙活虎起来。
曹洪来救援曹操，李典却劝他的叔父李乾绕到徐州军后方一击，顿时徐州军阵线全面崩溃，一败涂地。
史载，郯城之战，曹操破曹豹、刘备于郯城以东。
：:《三国志》，还过郯，谦将曹豹与刘备屯郯东，要太祖。太祖击破之，遂攻拔襄贲，所过多所残戮。
李典字曼成，山阳钜野人也。典从父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初平中，以众随太祖，破黄巾於寿张，又从击袁术，征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