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江湖时代
楚铮离开公司时，天色已近黄昏。</p>
回头望去，夏天的夕阳正笼罩着灰色的公司大楼，大有落日余晖的惆怅之意。</p>
楚铮却没什么伤感的情绪。</p>
武行团队的氛围越来越差，特别是近一年来，肯踏实练习武术的人屈指可数，反倒欺压新人、排资论辈、钻营站队、妒贤忌能、相互倾扎等狗屁事情不断发生，让楚铮身心俱疲、厌恶到极点，要不是武行的收入极高、又是他唯一擅长的工作，依他的性子早就走人了。</p>
不过到了这个月他的左手臂受伤后，日子就更难熬了，各种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排挤打击层出不穷，公司也以养伤为借口让他坐上冷板凳，直接结果就是收入锐减，只剩下勉强饿不死人的保底工资。</p>
楚铮现在急着赚钱，哪能这么熬下去，便干脆辞职走人。幸而他事先托了关系，公司并没问他要违约金，算是省下一笔大钱。</p>
这时楚铮站在路边，夏日的热浪余温扑面而来。他望着眼前宽阔大马路上飞驰的车辆，心潮翻涌。</p>
离开自小生活的“隐武世界”，来到这个文明社会已快五年了，眼前这曾认为无比“壮观”的情景已勾不起他什么激动的心情，无论是公交、地铁、电影院，还是电视电脑手机之类的高科技产品，他都玩得贼溜，基本上已和从小生活在这个社会的年轻人没什么区别了，除了一些刻在骨子里的价值观与那些峥嵘岁月的回忆。</p>
不过越是深入了解这个文明社会，楚铮越是感到生存压力。</p>
他从小习武，除了一肚子的武学知识和江湖常识外几乎没什么特长，可在这个科技昌明的和平年代，功夫再高也挡不了一枚子弹，武术的价值已无限降低了。</p>
而且楚铮只接受过传统的国学教育，从没上过学，连小学毕业证都没，在这个没文凭寸步难行的文明社会，除了能在武行公司凭一身好功夫能赚到些辛苦钱外，也就只能去当保安、武术教练或者保镖了，保安和武术教练工资都不高，而保镖也要挂靠到安全公司被层层盘剥，和武行的高收入没法子比。</p>
何况现在保镖和武术教练都得接受培训考证上岗，可不是功夫好就能随便当上的。</p>
想到还在躺在医院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吴奶奶，楚铮不禁轻叹了口气。</p>
两个月前吴奶奶从楼梯里摔下来，被送到医院时已失去了意识。她无儿无女，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就是楚铮。</p>
楚铮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坐了一晚的长途汽车赶到当地医院，红着眼睛照顾了老人三天三夜。</p>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离开“隐武世界”流落到这个城市的街头、衣食无着落时，是吴奶奶无私地收留了他，帮他适应这个现代社会的生活，还给他上户口办身份证，有好吃的、好用的都优先让给他，完全是将他当成亲孙儿般看待。</p>
在楚铮心里，早将这善良的孤寡老人家当成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他暗自发过誓，一定要让这位善良的老人家安享晚年。第一步计划就是存够钱，送她去国外治好昏花了好多年的眼睛，为此楚铮才外出到这城市的武行公司里打工，当高风险高收入的武替、特技演员。可没等他存够钱实现这个计划，吴奶奶已不幸遇到了这次意外。</p>
吴奶奶没什么积蓄，只有微薄的养老金，医药费自然落到了楚铮头上。</p>
短短两个月，医院那昂贵的各种医疗费用就几乎耗尽了楚铮打工三年来存下的所有积蓄，而且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需要庞大的疗养费和看护费。虽然有社会救助组织捐过钱，邻居也纷纷伸出援手，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大头的花销还是要楚铮想办法解决。</p>
要不是为了多赚些钱，楚铮日夜不停地接武行的高风险拍摄单子、精神太疲惫失足从三层高的架子上摔下来，他哪会左臂摔伤、导致坐冷板凳被逼辞职？</p>
而现在辞职后他甚至没时间好好休息、让手臂完全康复，就得考虑未来怎样能迅速赚到钱。最近这个月他只拿到基本工资，扣减完房租水电和生活费后就没剩下多少了，但吴奶奶在医院的下月花销已逼在眉睫了。</p>
直到这时，他才真切体会到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的感受。</p>
楚铮拍拍自己的脸，打醒精神，方法总比困难多，无论如何他都要想法子努力赚钱，决不能让吴奶奶断药！</p>
他掏出手机来正打算上网仔细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新工作，意外发现有条未读的短信。</p>
是十多分钟前发来的，楚铮那时在走路，手机又调成了震动没留意。</p>
“是她？”看到短信提示的界面，居然是“QIN”发来的，让楚铮有些意外，不由停下脚步，打开短信看了看，只有五个字：“已经辞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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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称呼，没问候，冷冷淡淡，直奔主题。还真是那家伙的风格。</p>
楚铮想了想，尽管没想与她多往来，不过这次确实是多亏了她出手相助，所以还是编了条短信：“是的。托你的福，辞职一切顺利，公司没为难我要违约金。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谢谢。”</p>
现在他玩手机已玩得不比任何一个同龄人差，几十个字刷刷刷地就敲完了，发送。</p>
他对对方什么时候回复没任何的把握，正要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意外的是手机震了震，却是对方马上就回复了，不过打开一看，短信里面依然只有几个字：“没事。两清了。”</p>
这样冷冷淡淡偏能气死人的语气和说话方式倒是毫不意外。</p>
两清了，呵呵。楚铮自嘲地笑了笑。</p>
自己无意中帮过她一次，她这次也出手相助，谁也没欠谁的，确实是两清了——不过两清了你还发短信过来干嘛！</p>
楚铮懒得浪费短信费回复了，他扫了眼与对方的短信往来纪录，将屈指可数的几条短信全删了，然后勾选了这个号码的联系人信息，点击删除。</p>
他与这个“QIN”姑娘本来就不熟，连名字和准确的姓氏都不清楚，只知道对方是个身份极高、连武行公司的经理都极为客气接待的角色，他不过是机缘巧合认识并相互发过几条短信而已，连对方的微讯都没能加上，这次“两清”以后更不会有任何联系的机会，何必留下联系方式自讨没趣。</p>
最关键的是，楚铮对于身份高贵、有高冷范的漂亮姑娘一向不感冒，你要当冰山女神是你的事，老子又不是没见过美女的人，更不想求包养，为什么要跪舔你？</p>
这次要不是“QIN”姑娘一再发短信来要求“还人情”，楚铮也不会托她找关系给公司高层打招呼，免去违约金。</p>
手机弹出提示：“你确定要删除该联系人？”</p>
楚铮根本没犹豫，伸出手指点向“确定”。</p>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震，又收到了一条短信。</p>
发信息来的居然还是刚才那家伙。</p>
楚铮不由抚额。他从小混迹在波诡云谲、尔虞我诈的“隐武世界”，一双眼睛算是能看透很多人心，唯独这家伙的思维他完全摸不清。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代沟？毕竟他才融合现代文明才五年左右，不明白这些时髦的年轻姑娘思维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p>
点开信息：“有个问题想问你。”</p>
楚铮小气道：“有话一次说完行不行？短信费不要钱啊，又不是微讯。我现在是失业人员，什么是失业人员你懂不懂？”</p>
“哦。”</p>
楚铮看着这个号称究极聊天终结语的“哦”字，气得差点将这家伙拖入手机黑名单。他放下手机，懒得理这家伙。他现在烦心事多着呢，又没想去追这家伙，干嘛要做舔狗。</p>
他刚走了几步，手机马上又收到两条短信，楚铮忍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重新拿起手机。</p>
第一条却是运营商发来的：“尊敬的客户，你的号码已成功充值100元。”</p>
第二条：“这样可以了吧？失业人员。”</p>
蒜你狠，你赢了！</p>
楚铮咬牙切齿：“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们可是已经两清了啊。”</p>
“你玩不玩‘大江湖时代’？”</p>
大江湖时代？好像是最近非常火爆的端游，据说是世界上第一款技术成熟的虚拟全息游戏，能使人仿如置身虚拟世界，极有真实感，所以上线运营半年不到就风靡全世界，从小孩子到成年人，不知多少人沉迷其中，不过楚铮近半年来都忙着赚钱并没接触过。</p>
“没玩过。”</p>
“去玩。”</p>
“我很忙的，没空也没兴趣。”</p>
“你是失业人员。”</p>
“失业人员也很忙的好不好？我要忙着谋生，忙着找工作赚钱！”</p>
“今晚凌晨‘大江湖时代’国服版会开启新服，如果你在新服里做到以前十名的身份离开新手村，我可以介绍一份高收入的工作给你。怎样？”</p>
高收入的工作？楚铮立时精神一振，这家伙背景深厚，人脉也广，说不定真能介绍什么好工作。</p>
楚铮也不怕“QIN”姑娘说他市侩，马上追问道：“你先说说多高的收入？”</p>
“比你之前的最高收入只高不低。”</p>
楚铮大为心动，现在他正是最缺钱的时候，真能有这样的高收入工作当然不会拒绝，哪怕再欠这“QIN”姑娘一份人情。</p>
不过他也知道世上并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喂，我可是守法公民，违法乱纪的工作不干的啊。”</p>
现在可是法治文明社会，处处有摄像头和人脸识别，楚铮才不会傻呼呼地为了高收入做些不法的事，万一他出了事，医院里的吴奶奶谁来照顾？</p>
大概看出楚铮的疑虑，对方回复道：“这工作是‘大江湖时代’的职业玩家，正当合法，不过要你证明实力了才有资格去面试。”</p>
现在职业玩家这么高收入？楚铮知道在网络上所谓的游戏职业竞技选手确实挺火的，不过具体的收入情况就不了解了。</p>
不过网游啊……楚铮从没接触过网游，对于能否前十名离开新手村心里可以说是完全没底。</p>
在他迟疑间，对方已开始了短信轰炸：“给你十秒时间考虑。”“九秒。”“八秒。”“七秒。”“六秒。”“五秒。”</p>
这家伙！</p>
虽然有点不爽对方的态度，可为了赚钱，只能拼命试试了，楚铮一咬牙：“……好，我答应你了。”</p>
“耶”</p>
楚铮实在忍不住吐槽的冲动：“‘耶’你个大头鬼，而且你连标点都不用我根本感觉不到你有半分高兴！”</p>
“斤斤计较的男生不讨女孩子喜欢。”</p>
“我有‘女朋友’，这方面不劳你费心。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是不是还要用什么‘游戏头盔’才能进入游戏？”</p>
“游戏头盔要排队订购，你可以先去网吧玩，网吧有游戏头盔。”</p>
网吧？楚铮的住处旁边就有一家叫“无限网吧”的大型连锁网吧，环境也不错，就是价格不便宜。楚铮回复道：“行行，知道了，我会找网吧玩。”</p>
“注册后把你的ID发给我。”</p>
“知道了，免回复。”</p>
为避免与对方没完没了的信息往来加上要查查游戏资料，楚铮直接加上了“免回复”这句超级终结语。</p>
还是那句话，他对这“QIN”姑娘没什么心思，做不来舔狗的事，没必要与她多往来。何况短信不用钱啊，又没加微讯——楚铮对半年前提交微讯好友申请而“QIN”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好吧，他在小事上有点小心眼和记恨。</p>
他匆匆跳上驶来的公交车，打开手机来仔细查找有关“大江湖时代”游戏的资料，准备一下车就直奔那间“无限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