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供奉
微醉的陈瑄从齐公公屋里出来,回到后院把怀里藏有重金的木盒收好,冲了个凉水澡,就直接进屋睡下了.由于喝了酒的缘故,真是一夜好睡,梦都没有一个。
次日,日上三竿,陈瑄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从紫檀八宝牙床上坐起,用力伸了个懒腰,盘腿打坐,用了十五分钟,陈瑄意沉丹田,运行了一个周天的内气功。顿时感觉到精力无比充沛,浑身是力。
一个鲤鱼打挺,陈瑄跳下了床,穿好裤子褡裢,来到了外屋,早有丫头在外屋伺候着了。见陈瑄出来,躬身见礼。
老爷起了啊,奴婢伺候您洗漱吧,说着递上了一杯清水和粘满青盐和墨鱼骨粉的牙刷。刷牙,洗脸,刮脸足足用了陈瑄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完毕,陈瑄挑了一件月白色的湖绸长衫穿戴停当,抬腿走出了后宅。
顺着嘈杂的人声,陈瑄来到了小花园,此时花园里好不热闹,二十多个力巴正在用杠子绳索把一块一人多高,两人合抱粗细的,不规则圆柱形状的大石头,在院子东南角立了起来。
石头下面有几个看似泥瓦匠的人,正在用石块砖灰垫在巨石下面,以便固定石头的姿势不会倒下。德叔站在枣树下拿着张图纸,不时低头看看,还不时大声叫干活的小心别伤着人。齐公公坐在他的猎椅上,手里握着这一个一把抓的紫砂壶,眯着眼看着干活的现场,还不时轻声跟德叔交流着什么。
陈瑄走上前去,拱手为礼说道:二位早啊,这动静没打扰齐公公休息吧。德叔和齐公公见是陈瑄,也都拱手应礼。
早早。齐公公笑着说道,咱家岁数大了,每天一到卯时(早上五点)也就睡不着了。这都巳时了(就是上午九点。这样看起来确实麻烦,下面都改用二十四小时计时了),早就起了。德叔也上来对陈瑄说道:爷。今儿一早五点我就去三角地找了力巴和泥瓦匠,又到匠做坊请了专做假山的师傅,这是师傅们根据石料绘制的图纸,您看看。
在老北京,有一些苦力;找零活的,都会在天不亮之前,聚集到崇文门城墙根,也就是德叔说得三角地。等着需要用人干活的老板们来雇佣。除了靠力气吃饭的,这里也有些有手艺的,例如泥瓦匠,木匠,绣工,帮大厨的,帮大厨的就是帮着办红白喜事的人家,做流水席的。等等。
不看了,德叔就做主吧。修的结实点就成。陈瑄并没接图纸,这也是表示对德叔的尊重。
看陈瑄不接图纸,德叔接着说道:其实也就是把东南角挖上个三尺深四十个平方的大坑,挖出来的土都堆在坑中间。用石料在坑中间加固好了的土山上修个假山的造型出来。假山四周再用花岗岩修个环着山的水池子。种上荷花,睡莲,再养上点锦鲤。估计这活也就两三天的事。您看行吗?
行行,陈瑄笑着说:就拜托德叔您了。昨天我挑的那三块石头德叔先给我放好,我还有别的用。一会儿我走趟大师傅家,下午再去几个铺子里看看,晚上回来吃饭,您让厨房熬点紫米粥,加上碎冰糖,冰凉了咱们晚上喝,这天热的…
说着陈瑄像齐公公拱拱手,齐公公您受累了,我有事就先走了。爷,您用了早点再去吧,德叔追在身后说道。不了,我路上吃点。来不及了。说完陈瑄径直奔前院马房而去。
从小翔凤胡同到大供奉所住的灯市口,一路都是闹市,虽然骑马但也快不起来。十一点过了才到东四附近。陈瑄昨天晚上喝酒多,吃饭少,搭上早点也没吃,这会儿着实饿了。侧头见旁边就是隆福寺小吃街,陈瑄便下马找了个卤煮铺子走了进去。
卤煮火烧是纯粹的老北京小吃,土生土长,比京剧还要纯粹。最初的卤煮出自于宫廷的“苏造肉。”据说光绪年间因为用五花肉煮制的苏造肉价格昂贵,所以人们就用猪头肉和猪下水代替,经过民间烹饪高手的传播,久而久之,造就了卤煮火烧。地道的北京人估计没几个不好吃卤煮火烧的。一口大铁锅,锅里用老汤煮着,小肠,肺头,五花肉,炸豆腐,烫面火烧。火烧切井字刀,豆腐切三角,小肠、肺头剁小块,从锅里舀一勺老汤往碗里一浇,再来点蒜泥、辣椒油、豆腐乳、韭菜花。热腾腾的一碗端上来,火烧、豆腐、肺头吸足了汤汁,火烧透而不黏,肉烂而不糟,其中味道最厚重的还是小肠。肠酥软,味厚而不腻,没有任何异味。偶尔吃到一片白肉更是满口脂香。
因为做卤煮火烧生意的人多,各家熬制老汤的用料各不相同。有些精明的店主,就把,桂皮,八角,花椒,党参。白芷,丁香等等的材料,用笼屉布包好,然后找个大碗,把碗的边沿弄成一个个的缺口,把材料包倒扣在锅底,这样一来谁也看不见料包,也就不存在泄密的可能了。
一碗卤煮陈瑄吃的是满口肉香,虽然肚子饱饱但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这真是少见的好味道,摸出三个铜钱付了帐,陈瑄骑马来到了灯市口大家大供奉的住处。
大供奉住的是一套三进带东西跨院的宅子,自然是要比陈瑄在小翔凤胡同的宅子大些,但是修的并不如陈瑄的宅子规整。也可以说布局不是那么讲究。栽的花,种的树,养的物,都不成传统。可能是根据主人随心所欲来的。
陈瑄栓好马,推开半掩着的院门,抬腿走了进去,刚绕过影壁,门房迎了上来,见是陈瑄,连忙打千行礼,口中说道:大管事来了啊,老爷正在中院餐厅里用午饭呢。您里面请。陈瑄微笑着点点头,穿过垂花门,进了二进院子,随即冲着东屋大声说道:师傅,我来了。
屋里传出一个慈祥有些苍老的声音。臭小子,三十多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快进来,外面晒。
陈瑄进得屋来,看见大供奉自己的师傅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筷子,面前一荤一素外加两个凉菜,正在吃着午饭呢。老爷子生的是仙风道骨,七十多岁的人了,倒是满面红光,卧蚕眉,柳叶眼,直鼻梁。双目炯炯有神。陈瑄赶紧躬身打千,给师傅您请安了。起来吧,坐下一起吃。大供奉说道。
师傅,我路上吃了碗卤煮,这会儿正饱着呢。陪您喝一杯倒是行。接过小厮端来的餐具酒杯,陈瑄给自己和你师父满上,爷俩也不说话,举杯干了,陈瑄再给师傅和自己满上,拿起筷子夹了块糖藕在嘴里慢慢嚼着,师傅,昨天老福晋找我了,给了我一套宅子,说是要给我娶媳妇,还要我保管什么密室的钥匙。这都怎么回事啊?我现在还糊涂着呢。
大供奉抬头慈祥的看了一眼陈瑄,微笑着说道:师傅今年已经七十了,好多事情也该告诉你了,先吃饭,吃完了咱们书房说去。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小碗米饭后,拉着陈瑄来到后宅的小书房。
爷俩在书房的罗汉床上相对而坐,小厮送上一壶凉茶,退了出去。这种凉茶是用炒青茶叶,以凉开水浸泡,放入冰窖里冰上八个小时拿出来饮用,茶叶可以反复浸泡多次,夏天喝着尤其解暑败火。
陈瑄给师傅和自己各呆上一杯,说道:师傅你有什么吩咐就说吧,我一定尽力做好。
大供奉看看陈瑄,有低头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娶妻的事我跟大福晋合计过了,八字也找人看了,很般配。人现在就住在王府里,我也看了,是个贤惠的孩子,配得上你。下个月八号是个吉日,媒婆,证人我给你找,到时候你就把亲事办了吧。说着大供奉叹了口气,你是个孤儿,双方聘礼,大小定这些俗套就算了吧。那孩子命也苦,家里原本是个八品通判,前些年遭了捻匪,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回头我把她接过来认个闺女,你就从我这里抬走吧。
师傅,今儿都二十二了,这还有半个月的功夫是不是仓促了点啊?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呢。陈瑄不由得有些着急。心想,人还没看见呢,不会是个恐龙吧。这就让娶亲,该死的封建婚姻。
大供奉摆摆手,说道:娶亲用的东西,老福晋都让人准备了,回头自然会吩德叔办好的,德叔是府里老人儿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把心思放在铺子上。
大供奉抿了口凉茶接着说道。八国联军眼下正在围攻天津,如果天津守不住的话,京城也就危险了。这两天你把当铺,古玩店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一般的不用动,见贵重的拿,再把钱庄的现银也都打封装车。后天一早五点,你带好东西,挑可靠的人咱们在德胜门外汇合。
师傅您就放心吧,今天早上我就让古玩店的二德子和当铺的长贵去办了,估计两天足够收拾停当了。其实我早想着是要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免得有事措手不及。陈瑄笑着对大供奉说到。
嗯嗯这就好,二德和长贵虽然年轻但都是稳妥人。他们去办这事,没问题。说到这里,大供奉抬头仔细看了看陈瑄。满脸郑重的对陈玄说道:小瑄,你去看看屋外有没有人,把屋门关上,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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