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九章 夺宫之变

  天佑九年五月初六。

  子夜,彗星现东天,紫薇黯淡,人主大凶。

  一队队身着金甲的御林军从营中出发,须臾集结起九千人马,这些官兵臂缠白纱,

  披星戴月、无声无息的走到承天门前。

  领队的副将按某种节奏叩响大门,紧闭的皇宫正门便缓缓敞开,同样身着金甲、臂缠白纱的英武郡王出现在门外的官兵面前。

  他凝视着自己的麾下,官兵们也望着统领王爷。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王爷,这么晚将他们叫起来,是要逼宫造反的。

  现在秦,就要向他们说明自己的目的。

  他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孤王的父皇,昭武皇帝陛下,被孤王的皇兄天佑帝秘密囚禁了十年,孤王自十年前便百般营救,终于在前日将父皇从魔爪中救出来了。”

  现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之中,陡然提起一个成为历史的人物,让官兵们感觉不寒而栗,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他将目光投向北面的黑暗之中,那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面上有数道伤痕的阴鹜男子,领着一顶銮舆,将个身着龙袍的枯瘦老者抬到了众人面前。

  那老者面色蜡黄,目光呆滞,如泥塑般坐在御座上,但在军中服役十年以上的官兵,还是认出他便是失踪十年之久,已经按驾崩注销户口的太上皇陛下。

  “叩见太上皇。”在他们地带领下。其余官兵也稀里糊涂地跪了下来。

  “妄语!”老皇帝没有出声。英武郡王先开口道:“陛下何曾宣布退位?那不过是篡权者大逆不道地一厢情愿罢了!”

  众人只好重新参拜道:“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在。让我们保护陛下重归皇极。清楚奸佞。立下不世之功吧!”秦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官兵们心中却叫苦连天。他们知道这就要打仗了。得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去拚命。自己地命运将会因此改变。不是变成从龙功臣。就是沦为诛灭九族地。无论如何。改变现状。特别是还不错地现状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地。

  承天门前。火把噼里啪啦作响。气氛很不融洽。

  即便是义正言辞的秦本人,心底也是发虚的,尤其是在见到众人心惊肉跳的样子后,更是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竟有些打退堂鼓地意思。

  那阴鹜男子一步走上前,压低声音厉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明天秦雷就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秦打个寒噤,却终于冷静下来,一咬牙,面色狰狞道:“不错。豁出去了!”他阴冷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官兵,这九千人算是他的嫡系,但也有为数不多的异己存在。这种人隐在黑暗之中,一时无法除净,只能杀鸡儆猴。

  双眼最终落在一个年轻的校尉身上,秦沉声道:“乔天才,出列。”

  那相貌俊美的年轻军官面色一变,但还是顺从的走到他们面前,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再靠近些。”秦轻声道。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让人感到刺骨胆寒。

  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军官干笑一声。捂着肚子道:“末将突然……肚痛,要屙了……”说着便不进反退。一面转身就跑,一面怪叫一声:“王爷恕罪,末将去去就回……”

  “呃……”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从他地脑后呼啸而来,乔天才躲避不及,便被射穿了喉咙,踉跄着趴倒在地,在血泊中抽搐几下,便死掉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睡眼惺忪的御林官兵完全醒过来,他们惊恐的望着凶相毕露的六王爷,不知他要做什么……

  “此人是篡位逆贼的细作。”看都不看往日最好的朋友一眼,秦冷声道:“再有谁首鼠两端,踯躅不前,便和他同样的下场。”

  被杀者的鲜血震慑了所有人,既然这边才是真正合法地皇帝,自然没有附逆罪名,官兵们默默地低下头,表示对昭武帝和六王爷的服从。

  秦大喜,立刻下达命令,夺取太和门,控制内宫!

  大军声势浩大地进入皇城,一路上畅行无阻,直到内宫的正门----太和门前才停住。

  秦国规矩,御林军只守卫皇宫地外城,内宫禁苑向由大内侍卫守护,在上任侍卫统领钟离坎过世后,现在由皇帝最小的弟弟,福郡王秦霄担任。

  宫门外的动静惊动了年轻的王爷,他披上大氅,匆匆跑到城门楼上,但见城下火光连绵,人头攒动,却是无数金甲御林将城门围住了。

  秦霄面色发白的问左右道:“这是……干什么的?”

  身边的侍卫将昭武帝死而复生,六王爷率军逼宫讲给他听,秦霄心头一阵惊悸,慌张道:“可曾禀报陛下了?”

  “禀报过了。”侍卫轻声道。

  “陛下有何吩咐?”

  侍卫小声道:“陛下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法可设,随他去吧。“什么?”秦霄心道:外面是父皇,里面是皇兄,里外都是正牌皇帝,横竖却没我说话的地儿……但一想到五哥的嘱托,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天佑帝,小王爷的心中便成了一团乱麻。

  这时城下的秦等不及了。高声放话道:“秦霄,难道你没看到父皇在此吗?还不下来大礼参拜!”

  秦霄把脑袋往箭垛后面一躲。假装不在场的。任凭秦在城下叫破喉咙,都不吱一声。

  秦隔着门把好话说尽,秦霄理都不理。眼看天就要亮了,如果再进不去,乐子可就大了……秦虽然是御林军统领,但仍不敢保证另外四万人地忠诚。因此借拉练的名义,将那些部队诓出城去,若是再僵持下去,等发现上当地队伍回来了,大家就会一起完蛋!

  “让开!”一声低喝在他背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阴无异带着銮舆走上前来,秦刚要喝斥他地不敬,却见銮舆的后面,还跟着一辆沉重的冲车。顿时转怒为喜,尖叫道:“对对对,快将大门撞开!”

  用昭武帝配合冲车,这招忒是阴毒。城上的大内侍卫投鼠忌器,不敢发射弓箭擂木,只能任由御林军驱动着威猛的冲车,将坚固的城门撞得地动山摇。

  “王爷怎么办?”眼看着城门就要被撞开,侍卫们围在小王爷地身边,希望他能拿个主意出来。

  秦霄虽然身份高贵。但自幼长在深宫。没经过什么事情,此时早已庙里长草慌了神。哪里有主意给他们?无力的垂下头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无法可设,随他去吧……”这就放弃了防守。

  伴着一声震动整个皇宫的巨响。太和门上的七道门闩终于被悉数撞开,通往至尊宝座的道路就此敞开!

  有了昭武帝这个超级护身符,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简单了,秦带着军队直奔宣政殿,沿途无人敢阻拦。

  他领着銮舆走向了奉天殿,不一会儿,上朝的钟鼓声响起,承天门、太和门闻声纷纷开启,准备迎接百官上朝。

  禁苑之内,金龙殿中。一身月白长衫的天佑帝静静坐在软榻上,面前的小机上,摆着他用了十几年的茶具,这玩意儿用得越久就越有灵,也就越发不可能换掉。

  听到悠长地钟鼓的声音,他端着紫砂壶的手顿了顿,眉头也微微一皱,他很清楚,这个上朝的讯号并不是他发出的,这应该是他那个包藏祸心的好弟弟,将父皇扶上龙椅,召集群臣去认证了。左右人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些服侍天佑帝的人十分担心,怕这位仁慈宁静的好主子急火攻心,又怕他吃了大亏,气坏了身子。

  可是这位皇帝接下来的表现出乎所有人地意料……秦霆确实沉默了一会,然而他很快便平静下来,继续未完地动作,给茶杯中注入金黄色的热茶。

  水汽袅袅间,他地面目分外不清,宫人们看他似乎在哭,似乎在笑,又似乎有些如释重负。

  他不想管了,随他去吧,反正是秦雷自己的营生了,他会打点好地。

  品茗最宜此心安,月斜窗外山。

  入世容易出世难,有人思远山。

  一杯香茶莫留残。归去武夷山。

  归去后,忆前欢。明月照空山。

  宣政殿中,将昭武帝安置在龙椅之上,秦则在龙椅边站定,望着富丽堂皇、威武肃穆的大殿,他感到自己终于成功了,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心头。必须要反复提醒自己注意矜持,才能不至于当场失态。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阴无异带着孙先生在御阶下行礼道。

  “爱卿平身。”秦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次靖难成功,尔等居功甚为,孤要好生赏赐你们。”

  孙先生高兴道:“谢王爷。”

  阴无异却泼冷水道:“另一个皇帝还在后宫,百官也没有认可,王爷不要高兴太早。”

  秦顿时不快,但终究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面上的狠厉之色一闪而逝,颔首道:“全凭先生吩咐。”

  “第一,名不正则言不顺,请王爷先颁布四道诏书。”阴无异侃侃而谈道:“第一道,昭武陛下的复位诏书;第二道,昭武陛下废除天佑皇帝的诏书;第三道,昭武陛下晋封您为监国摄政王、全权交付朝政的诏书;第四道,提拔微臣入阁,执掌户部的诏书……这最后一道,并不是为了微臣的私利,而是为执行大计,不得已而为之的。”

  见边上的孙先生一个劲儿的朝自己使眼色,阴无异心道:也需要个帮手。便补充道:“还有孙先生,应担纲御史台为好。”

  论功行赏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反正又不碍他什么,秦颇有风度的挥挥手道:“这个全依你,不过首辅要留给我舅舅。”

  “为臣晓得。”阴无异点头道:“圣旨已经拟好,请王爷用玺吧。”这几篇圣旨无异于檄文,自然不能现场拟就,而是昨夜里便已经写好了的。

  昭武帝一直随身带着大秦传国二百二十五年的玉玺,后来自然落入赵无咎手中,再转给秦,隐藏十年之后才重见天日,却被用来为非作歹,实在令皇家蒙羞……

  当被任命为内阁大学士之后,阴无异带着疲惫的身躯和得意的笑容,独自站在青云道上,挡住了群臣上殿的去路。

  群臣惊奇地看着这个一袭黑衫的陌生人,竟然大喇喇的站在通往正殿的青云道上,自然十分的气愤,纷纷喝斥他立刻离开,还有人叫侍卫抓他。

  群情激愤中,没有人注意到,位于众臣之首,距离那嚣张狂悖之徒最近的首辅大人,却面如寒霜,双目中透射着难以置信的光。

  万分享受他错愕的样子,向来如冰山般冷酷的阴先生,竟然眉眼带笑,无法自持起来。

  望着他皱纹深刻的老脸,大秦首辅张谏之终于吐出几个字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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