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零章 围城

  秋风呜咽着卷起枯草,天地间满是肃杀的味道。

  马蹄隆隆,大秦的铁骑势若奔雷的前行,巍峨的上京城就在眼前,不世的荣耀也在眼前。

  凝望着远处绵长的城墙,秦雷心中感慨无限,仅仅在四年之前,他还是这城中的小小囚犯,性命朝夕不保、惶惶不可终日。哪曾想到仅仅过了四年,情况便翻天覆地,他竟带着二十万铁骑,将这该死的城围住,让满城的王公大臣尝一尝惶惶不安的滋味。

  他也知道在丢弃了所有重型器械之后,秦军已经对上京城毫无办法了。但并不代表这围城仅是一次武装游行、示威恫吓……上京是齐国的心脏,不用去戳它,只要摸一摸、挠一挠,城中的皇帝大臣就要吓掉了魂。

  如果都像赵无咎那样老神在在、以静制动,秦雷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部队带回秦国去。

  一干将领意气风发,纷纷策马上前道:“王爷,我等请战!”

  “扯淡。”秦雷撇嘴笑道:“这么高的城池怎么往上爬?”

  “我们可以下马,造云梯!”看来进攻上京城的诱惑不是一般大,竟让这些自视高贵的骑兵将领,想要当一回低贱的步兵。

  “上京城高七丈,宽八丈,堡垒林立、守卫森严,还有城里百多万百姓支援。”秦雷却丝毫不为所动。指着远处高耸地城墙道:你们觉着这样的城可以硬攻下来吗?”

  “事在人为啊王爷!”将领们仍旧蠢蠢欲动道:“只要我们不怕流血牺牲、就没有攻不破的坚城。”

  “孤怕流血牺牲!”秦雷面陈似水道:“清醒清醒吧诸位,我们是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找不到退路,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万劫不复。”

  这话仿佛一盆凉水浇头顶,让众将一下子没了气焰,徐载武颇为不服道:“那王爷领着咱们巴巴的行军几百里,莫非是哄着将士们玩?”

  “放肆!”秦雳低声喝骂道:“徐统领,给脸不要脸了是不?”

  徐载武被狼眉竖眼的大皇子吓得一缩脖子,顿觉面上十分挂不住,硬挺着小声嘟囔道:“莫不是为了……衣锦还乡?”

  众将哗然。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样说……虽然王爷时常把那段历史挂在嘴边,但别人若是说起来,却是大大的不妥……更别说还用了衣锦还乡这个充满嘲讽的词语。简直是鬼迷心窍!

  话一出口。徐载武便自知失言,赶紧偷偷望向成亲王,却见他笑容依旧。不由心头一松,低声赔不是道:“末将一时失言。王爷就当末将放屁好了。”

  秦雷摇摇头,朗声笑道:“孤王不是都察院的御史,管不着徐将军说什么,只是还望你下次留点口德,不要让人笑话。.”

  “末将明白了。”见秦雷并不追究,他赶紧连声道歉,心中却不屑道:为了当个统帅就委曲求全,可见也不过如此。他却不知道就在这一刻,那位不过如此的成亲王。已经起了杀心……对于这种窃据高位却又屡次三番表示蔑视的蠢材。秦雷还真不知道除了消灭之外,还有什么更合适地法子。

  但秦雷毕竟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像以前那般喜怒上脸、更不会当场发作。把事情搁一阵子,等大家都淡忘了的时候,再寻个机会将其干掉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落下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地恶名呢?

  徐载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祸根深种,犹在自我辩解道:“末将就是不知道,王爷围而不攻是为哪般呢?”

  “回家。”秦雷淡淡道:“回家大如天。”

  不出秦雷所料,上京城地达官贵人已经吓坏了,他们成群结队的跪在万寿殿外,请求皇帝下令让百胜公班师勤王。虽然上官丞相已经派出了十名钦差,调动各地驻防军队进京,但在齐国贵族眼中,那三万五万的军队,乃是不折不扣地杯水车薪,怎解燃眉之急?

  外殿此起彼伏、时断时续的聒噪声,让兴化帝没法静心修禅,轻叹口气,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要不要老奴把他们都撵走?”见皇帝意兴阑珊地样子,黄太监小声道。

  微微摇头,兴化帝叹口气道:“人家秦国人都把上京城给围了,还不让咱们自个人发泄发泄?”想不到这位陛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气。

  “陛下宽厚。”见皇帝都不在乎了,黄太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便要躬身退下。

  待老太监退下去,兴化帝向阴暗的墙角望去,仿佛在自然自语一般:“赵无咎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非要看到朕被秦军掳去才开心吗?”

  墙角飘舞的尘埃突然加速舞动,竟浮现出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身影,兴化帝却丝毫不觉着吃惊,看来方才便是朝这黑影发问。

  黑影伏跪下来,头也不抬道:“据南侦视厂的最新的情报看,百胜公大人并未北上。”声音沙哑如金属挂擦一般难听:“昨日仍在朝歌城防线,离着上京城还有五百多里呢。”

  兴化帝虽然念佛修禅,不过是因为太热爱自己的职业,想着能延年益寿,好多在龙椅上坐几年,怎能真的对朝政不管不问呢?他地全部消息来源,都靠一个叫侦视厂地机构。那是百多年前的皇帝,派得力地太监出宫,秘密组建的特务组织。

  上百年来,历代皇帝都对这个组织大力扶持,到兴化年间时,已经是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了。他们负责监视百官、探听消息,甚至有直接逮捕嫌疑官员的权力,虽然未免有特务政治的嫌疑,但没有他们的话,整天宅在家里修炼的兴化帝。怕被人家卖了还帮会着数钱呢。

  这黑衣人便是负责侦视厂的大头,自然是没了根地太监,忠诚毋庸怀疑……在历代皇帝眼里。太监才是家人。大臣不过是群打工仔罢了。

  “他身边人怎么说?”兴化帝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百胜公似乎在等待。”那头轻声道:“听武之隆说,秦国的皇帝似乎是失踪了。百胜公想要等到确切情报地出现。”

  说起来也是皇帝变态,有很多事情明明可以直接写信或者派人去问。但他偏偏不信大臣地回答,非要听侦视厂的小报告才信,分明得了特务依赖症一般。

  “秦国皇帝?”手指轻轻的磕动着膝头,兴化帝不悦道:“难道他比朕地安危还重要吗?”但他也只敢在私下里抱怨几句,还没胆量公开发表对百胜公的不满……那老家伙地威信,似乎要比皇帝本人还高一点点。

  “退下吧。”兴化帝挥挥手,那大便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闭目沉思良久,兴化帝拿起个精致的小金锤,在手边钵盂上轻轻一敲。便发出一声悠扬动听的清响。

  “陛下。有何吩咐。”黄太监很快出现在门口。

  “请融亲王进来。”兴化帝淡淡道。

  在外面聒噪的人中,融亲王是地位最高、声音最大的一个。当黄公公请他进殿的时候,一众达官贵人便围上来,纷纷请他向陛下捎话。

  “各位都把心在肚子里,”融亲王大咧咧道:“看孤王与陛下分说。”便丢下一群热锅蚂蚁,跟着黄太监进了禅室。

  简单的问安之后,兴化帝便赐座。让融亲王在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轻声问道:“臣工们怎么说?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臣们说,现在秦军在国内肆虐,就像把狼关在了家里。”融亲王压低声音道:“既然百胜公没工夫打狼,那就应该开门把狼放出去……”

  “放出去?”兴化帝缓缓摇头道:“怎么放?我看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臣们说,”大低头轻声道:“谈判……”很显然,他被某些人说动,前来当说客,或者他本身就是这个主意。

  “谈判?”兴化帝眉头紧锁,声音转冷道:“兵临城下了才想起来谈判,莫非要朕签订城下之盟?”在皇帝看来,这无异于让他背黑锅。

  融亲王与皇帝几十年地兄弟,对他地心理还是很有把握的,微微一笑道:“皇兄多虑了,我观那秦军费尽周折、辗转而来,所求不过是平安回家,不可能提什么非分要求地。”

  皇帝的脸色果然稍缓,轻轻点头道:“如果能签个体面的条约,放他们回去倒也无妨。”说着手指轻磕膝头道:“国都不能再被围下去了,朕的脸面都丢光了。”

  “陛下英明。”融亲王欢喜道:“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礼部先拟个章程出来。”

  皇帝颔首道:“可以,记住我们的底线,最多就是拿些金银消灾,其他的一概不准让步。”

  “遵命。”融亲王便下去操持去了,虽然平时慵懒不堪,但身为一名和平爱好者,还是很愿意为增进秦齐友谊做点事的。秦军在城外十里处下营,等把营寨工事布置好,已经日头偏西了。秦雷干脆命令全军修整,一切等过去今天再说。

  当听到齐国使节求见地通禀声。秦雷是有些吃惊的,他奇怪的望向老大道:“我还以为要狠狠打一下再说呢。”

  秦雳轻蔑的笑笑道:“别看齐国上层那些人,整天叫嚣着攻秦灭楚、一统江山,可一旦自身遭到威胁,立马就成了和平人士,吵吵着休戈止息。”轻脆一声道:“典型的叶公好龙。”

  秦雷展颜一笑道:“管他什么了,叫进来吧。”

  不一会便有两名齐国官员昂首走进来,一个双手持节,一个捧着国书,在大帐中站定。齐声道:“外臣陈彦、周畅拜见大秦成亲王殿下。”

  “既然拜见,为何不下跪呀?”秦雷淡淡笑道。

  “我等持节而来,便是代表大齐。请恕我等不得全礼。”那个站在前面的陈彦不亢不卑道。

  “唔。倒也说得过去。”秦雷微笑道:“就不追究这个了,孤来问问,你们都是什么品级。什么官职啊?”

  “外臣大齐鸿胪寺卿,从三品。”陈彦拱手道。

  “外臣大齐礼部右侍郎。也是从三品。”周畅也拱手道。“从三品……”哪知秦雷的面色一下子便阴沉下来,满脸不悦道:“你们知道孤王是极品吗?”

  “这个……超品。”陈彦知道这位爷要找茬,但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那这个超品和从三品差的大不大?”秦雷一脸不快的问道。

  “判若云泥。”陈彦小声道。从三品到正一品就差了五级,而且超品也是分级的,从伯爵开始便是超品,一直到爵位顶端地亲王,差了不啻十万八千里,是以陈彦如是说。

  “那兴化皇帝陛下派你们是为了羞辱我吗?”秦雷突然提高嗓门道:“奉劝你们一句,辱人者自辱之!还礼仪之邦呢,都不如我们这些西蛮懂事儿!”

  两人被说的一愣一愣。心道:不是我们级别太低。而是您老等级太高了……其实人家齐国还真没侮辱人的意思,寺卿也好侍郎也罢。都是专管外交礼仪地副部级,怎么能算不够格呢?

  但秦雷分明故意找茬,任两位使节如何分辩,都拒绝与之对话。被聒噪烦了,便拂袖起身道:“二位来使请便吧,咱们明天打完了再说。”说完真气呼呼地离去,只留下两位使节面面相觑。上京城内,万寿殿中。

  融亲王匆匆走进来,还没喘过气来,便气愤道:“皇兄,那个秦雨田把我们的使节撵回来了。”

  “他不想谈?”兴化帝面色忧虑道:“难道非要开打不成?”

  “那倒不是,”一屁股在蒲团上坐下,融亲王忿忿道:“他嫌臣弟派去的人,级别太低,说是咱们存心侮辱他!”说着忍不住讥讽道:“我看他就是看见上京城就自卑,没救了。”

  兴化帝对他地笑话丝毫不感兴趣,缓缓道:“你看让谁去合适?”

  “哦,他们还有信给皇兄。”融亲王赶紧从怀里摸出个信封奉给兴化帝。

  皇帝接过来掏出信瓤一看,乃是秦雷给他的亲笔信,除了没用地废话之外,重点就一句话:从赵无咎、上官云鹤、融亲王或者慧能和尚之中选择谈判代表,否则就视为侮辱挑衅,立刻开战!

  “唔……”沉吟片刻,兴化帝轻声道:“还是你辛苦一趟吧。”

  融亲王直想给自己个大耳刮,心中哀号道:我这是多什么嘴呀?他素无大志,最大的追求便是当个一辈子醉生梦死的太平王爷,所以才力主求和。这种废物点心又怎愿冒险出城谈判呢?便不住声的求饶推脱。

  “对面的统帅不是亲王吗?我们这边也得出个身份对等的才是。”皇帝微笑安慰道:“不要怕,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会有危险的。”

  “哦……”见皇兄主意已定,融亲王只好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终是兄弟一场,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兴化帝心里不忍,轻声道:“让慧能禅师陪你一道去吧,他是方外之人,想来秦国人也会给点面子地。”

  听说那老和尚也去,融亲王这才有些高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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