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初上学堂
第二天一早,含玉便替程悦打扮妥当,向戚氏告了别,再往太婆处请了安,被太婆留下用了早膳,就往静淑斋去了。
这静淑斋是程宅请了夫子和嬷嬷教程家内院小姐们的地方,是一座独立的小院。
到了院门口,有个婆子迎了上来,引着程悦往里行去。
程悦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小院。
院里有一口小池塘,池塘边种了些垂柳,如今叶子已经落光了,只剩下枝条在风中飘飘荡荡的,想来春天暖了柳叶长出,肯定又是另一番的风情和光景了。
有一座亭子是延伸出水面上的,四周垂着些淡粉幔帘,添了几分女子的温柔浪漫气息,据身边的含玉说这是小姐们学习累了品茶、歇息的所在。
转过亭子,才是一排正屋,俱都糊着烟柳色的窗纱,进了屋内才发现屋中有淡青色幔帘的隔开两边,一边只摆了一桌一椅,另一边摆了十来张矮几矮榻,这就是小姐们平日里读书习字的所在了,大概可以称之为教室罢。
教室内坐了两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姑娘,旁边都站了个丫鬟在铺纸布墨,见程悦进来,俱在好奇地打量着她,却都不是昨天夜宴上见过的,猜测着是程氏家族其他人家的女儿送来读书的了。
程悦泰然自若地走到婆子指点的桌边坐下,迎着两个打量她的姑娘微微一笑点头招呼。
其中一个圆脸姑娘便站起来笑道:“你就是悦儿妹妹吧?我听母亲说起过你们呢,我叫蕾儿,是住在西巷的。”
程悦含笑应了“是”,一阵说笑声涌进了教室,却是昨天在晚宴上见过的太婆的曾孙女儿程采瑶和程采琴。
她们进了教室,一见程悦,笑声一遏,丝毫不理会程悦微笑对她们的招呼,各自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蕾儿看看程采瑶和程采琴,再看看程悦,不敢再说什么,只冲程悦笑了笑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含玉从被拨了给程悦之后,心里便向着自己的主子了,见了程采瑶和程采琴对程悦爱理不理的模样,心里就有了三份气,转眼看自己的小姐,却见她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丝毫不见恼怒羞怯,一派云淡风轻。
怔了怔,自己的心里的那股气恼也平息了,继续替程悦研着墨。
不久陆陆续续的还有几个小姑娘到了,一个四十岁多岁的清瘦夫子也随后进了门,讲解的是《女训》上的文章。
虽那古板的老夫子讲得无聊又无趣,程悦只权当识字和了解这世界的规矩,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听着课,规行矩步的就是了。
原以为养在深闺的女子课程并不多,不想每天都排得满满的,也没有周末的概念,一个月只有三天休沐日是不用上课的。
学习的课程也很丰富,所谓“知书达理”,“知书”只识得字是不够的,还得会吟上几首诗,对上几个对子;“达礼”是学习大户人家的规矩、言行举止;此外还要学习女红刺绣,琴棋书画虽不要求精通,但都得有点基本的根基。
当天下午便是女红课程,程悦对女红简直是一窍不通,虽然学得很认真,但绣出来的东西还是一塌糊涂,令教刺绣的季绣娘训斥了好几回,程采瑶等几个女孩子可没那么多顾忌,好不掩饰地透露出了自己的鄙夷之色。
第二天便是琴艺课,当下午散学前,教养嬷嬷宣布第二天请了新琴师传授琴艺课时,教室里一片哗然,除了程采瑶和程采琴两个知情者之外,都兴奋而充满期待地叽叽喳喳起来,就连程采瑶两人,眼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期待之色。
天近黄昏,程悦才随着散学的小姑娘们出了静淑斋的院门,走到背人处,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揉着自己的胳膊。
原来以为拿针拈线是轻省活,可学了一下午下来,才发现原来也是体力活,拈针的手臂吊了那一下午,早就酸软得难受了。
身边抱着笔墨纸研包裹的含玉说着:“原来是没有琴艺、棋艺课的呢,如今才开了,人都猜老太太是为了姑娘您才开了这两门课的。”
程悦怔了一怔,原以为婆子宣布第二天上琴艺课是换了新琴师,出于对新琴师的好奇和期待,才会群情激奋的,原来,是一直没有单独的琴艺课,这么说来……这琴艺和棋艺课真是为她为开的?
她喃喃地自语:“原来并没有琴艺课的吗?”
含玉点头道:“我们程家虽宽裕,但到底不是官宦大户人家,对姑娘们只要求琴棋书画略知皮毛,不至于一问三不知就是了,原来都是宅里自家的太太们和教养嬷嬷教上一点半点的,如今您来了,才开了这两门课,可见老太太真真是将你当亲孙女儿看待,不,比亲孙女儿还亲。”
程悦苦笑一声,原来太婆真是想将自己培养成一个能配得上都城宁丞相府的儿媳妇的大家闺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也明白了程采瑶和程采琴等人对她的敌意,太婆如此作为,在别人看来,确实是重视她更甚于对待自己的亲孙女和曾孙女了。
如果说族长、族长夫人和她的儿子、媳妇们不喜欢戚氏三人是担心罪臣家眷的身份给他们带来麻烦,和攀高踩低的势利眼使然的话,那程采瑶和程采琴几个小姑娘不喜欢她,大概就是嫉妒了,嫉妒她得到太婆的重视,以为她抢夺了原本属于她们的宠爱,就想小孩子对于自己玩具的一种占用性防卫一般。
程悦摇头苦笑,心里闷闷的,太婆对她的重视和护卫,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比如安定的住所和生活,比如良好的教育,她很感激,这份恩情,她终究是记在心里的,但也给她带来了一些小小的烦恼。
谁说她一定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不知道是什么货色的宁家公子?
如果要她用婚姻来偿还这份恩情,如果宁昭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姬妾成群、无恶不作,难道她也要听命与这个定下的童亲,听命于太婆嫁于他吗?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恩情要还,可不应该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去还,她拥有现代人的思想,自己的幸福应该是自己去寻的,而不是用来报恩的工具。
至于恩情,她可以从其他方面还。
何况,宁家也不见得这件亲事顺利结下去。
想通这一节后,她仰着头对着天边的晚霞微笑起来。
天边有一抹黑影掠过,急速盘旋,是一只搏击长空的老鹰,那么矫健,那么骄傲。
回到自个院子里,程悦问正端了水盆往外倒水的含香:“姐姐,我哥哥回来了么?”
含香笑着点头道:“刚回来呢,这不刚倒了水给他洗手,我给姑娘也倒上一壶水洗洗手罢?”
程悦点头道:“好的,谢谢。”
含香笑道:“偏小姐爱这么客气,我们是奴婢,伺候主子是理所应当的,还次次都不忘向我们道谢呢,奴婢们可当不起。”
程悦笑笑掀帘进屋,道谢,这是在现代养成的习惯使然。
没有谁替你做事是理所应当的,帮你做了事,自然就承了情,该道谢,习惯使然,就算在古代也是如此。
戚氏正和程恒两人在屋子里说话,见她来了,俱抬头笑问道:“悦儿(妹妹),在学堂可顺利?”
程悦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见他们脸上俱带了笑,戚氏神情似甚喜悦,点头笑道:“我很好,姐妹们也很好相处。”
戚氏问了几句话,程悦都微笑着用活泼的语气一一答了,戚氏放下心来,传了晚膳上来,三人吃了,闲话一会,外头天色已经黑了,程悦拉了拉程恒的袖子笑道:“哥哥,你听,什么虫子在唧唧喳喳的,我们看看去罢。”
戚氏笑骂道:“老实了这两天,又胡闹了,总归是些秋虫罢,你一个女孩子钻草捉虫的像什么。”可责怪归责怪,终究不忍心太拘了她,便让她和恒儿出了院中。
走至僻静处,只听程恒问道:“妹妹,在学堂真没有人欺负你罢?”
程悦转身,微仰头看着高她半个头的程恒,他一脸关切,眼里似乎有些委屈的星芒,心里一暖,他心里更惦记着的是她。
自己的哥哥,那个第一次见面时满脸惶恐惊惧、悲叹着自己荣华岁月消逝的公子哥,也在成长,开始为家人着想和负责。
刚回家时,她便敏锐地看到程恒看似与戚氏欢快地交谈着学堂的趣事,可他的目光有些闪躲,便有心寻机会问个明白,不想她尚未问出口,程恒却先由己及人地想到了她是否也会被欺负。
心下感动,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哥哥,你在学堂可好?跟妹妹我说实话罢。”
程恒看了看她关切却又坚定的目光,低了一下头,低声道:“他们骂爹爹是乱成贼子,还说爹爹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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