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疯狂的女真市场
完颜阿骨打从范大口中将女真使用交子交易以来,发生的所有事都细细问了一遍,他自己还将女真各处看了一遍又一遍,细细思索了将近一个月,才将交子上的事想出来了一点眉目。
因为女真的经济完全被那些大商人掌控,在他们集体引导下,交子完全可以表现出和铜钱一样的购买力。
加上在大乾那里,用铜钱换成交子可以多换出来百分之一的钱,所以对女真中有门路去大乾换交子的商人而言,在跑商之余,不用费任何功夫就直接赚百分之一的钱,天下还有比那更好的事吗?
并且因为女真的物价出奇得高,那些没有门路去换交子的普通人手中,也掌握着大量铜钱。
所以那些商人为了抢着从普通女真人手中把铜钱收回来。将市面上各类物品的价钱都放低了一些。
由此吸引大量女真人购买,甚至一些女真人觉得这是个置办家产的好机会,不惜花大钱去买大乾进口的好东西。
最后变成了铜钱从女真流到大乾,货物从大乾流入女真的局面,不过这也几乎掏空了所有女真平民的家底,他们手里几乎没有任何铜钱,以后给那些大商人做工赚到的,也只有交子。
因此会带来什么影响,完颜阿骨打一时还看不透。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看明白了,交子说白了就是一张纸,将来值不值钱,谁也不清楚。
但只要是有脑子的大商人,都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用自己的身家去赌那纸将来值不值钱。
所以他们必须要把手上现在还算值钱,将来可能不值钱的交子,换成另一种无论什么时候都值钱的东西。
土地和金银之类的贵金属,价钱原本就不低,在大乾要收铜钱出交子的时候,那些东西的价钱就涨到了一个离谱的程度。
换句话说,那些东西太少了,接不住那些商人想花出手的交子,如果有商人真要靠那些东西保存自己的财富,承担的风险一点也不比拿着交子低多少。
万一哪天高价买的那些东西价钱跌了,可真的是会跌死人的。
所以那些商人最好且唯一的选择,自然是各类产业,于是现在的女真出现了一副奇景。
各个商人都想把手里的钱甩出去,变成各类作坊之类的产业,然后他们就惊讶的发现,那些钱在外面赚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他们手里,只是他们手里多出来了一堆产业。
但是交子可不是能长期持有的好东西,有了钱之后,那些商人又将其砸到各类产业上,紧接着钱又回来了,于是他们又砸钱。
到最后,女真的人力都因此严重不足,人不够用后,那些商人扩充产业的速度自然开始放缓,毕竟要是没人去生产,那还叫产业吗?
不过他们为了想办法把钱甩出去,换成产业也真的无所不用其极,大量商人跑回乾国,以一个人百贯的重金往女真拉人头。
普通女真人生活也有了极大改善,物价贵是贵了点,但他们赚得也更多了,在市场上疯狂消费,哪怕各类作坊在疯狂生产各类物资,也满足不了他们已经变得有些癫狂的欲望。
到最后甚至他们都看不上女真自己造的东西,就喜欢更贵的大乾货物。
完颜阿骨打把这种现象观察了一个月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商贸上的金钱每流通一次,都会创造一次价值,要是流通得越快,商贸自然也就越繁荣,创造的价值也越多了。
当然,如今的完颜阿骨打怎么也不会想到,交易这种事也会有脱离实体的那一天。
得到那个结论之后,完颜阿骨打就陷入了迷茫之中,站在镇宁府繁华的街道上,看着那些满脸希望,脚步匆匆的人群,有一种异常荒唐的感觉。
他费劲心力想让女真强盛起来,可一直没有半点收获。结果就因为大乾收铜钱出交子,女真就这么强盛起来了?
在发现女真突然间变得十分强盛后,完颜阿骨打就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目标,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些什么。
如果他能知道什么叫金融泡沫,可能会有一个明确的奋斗目标。
不过他更有可能意识到如今的女真市场有多么疯狂后,直接绝望的放弃,毕竟市场越疯狂,吹出来的泡沫就越大,也更容易炸。
而女真现在这种疯狂的程度,已经不算是向着断崖狂奔了,而是直接跳了下去。
毕竟现在的那些女真商人可以有史以来第一次吹泡沫的人,根本看不出背后的隐患。
一心沉浸在泡沫越来越大的喜悦中,拼尽全力把泡沫往大吹。
相比完颜阿骨打,大乾官员学到的东西要更多,毕竟他们知晓的信息远比完颜阿骨打更多。
除了女真以外,大乾周边所有国家手里的铜钱都在流入大乾,同时大乾的交子和货物输入那些国家。
当然,只有女真的规模够大,拿到的交子够多,出现了那种奇景,其他国家的表现基本还算正常,算是在用交子正常贸易。
然而大乾境内交子的流通情况却依旧没有半点起色。
这让那些大乾官员们心急如焚,女真人身上发生的事是在太有诱惑力了,他们也想在大乾复制一场类似女真的“盛况”。
不过,相比那些有些急功好利,迫切想表现自己的年轻人,那些朝廷大员们的动作就稳妥多了,而他们,才是说话管用的那批人。
在新党议事时,三司使吕仲神情凝重道:“我之前走的那一步太急了,这交子确实能促进商贸,可若是其不能兑换铜钱,实在没有人愿意将其留在手中。
我等务必要向官家谏言才行,至于之前因为多发出去的交子,而给国库造成的损失,就全算在吕某身上。”
现在只能由铜钱换交子,交子不能兑铜钱的制度虽然看上去是由吕仲制定的,但实际上也算是秦构的意思。
毕竟秦构说了,要给那些拿铜钱换交子的人多发交子,所以肯定不能让交子再兑回铜钱,不然岂不是白白送钱出去?
就算是交子兑铜钱的时候,少兑一些也不行,那样交子上的面额就白标了。
所以在铜钱可以多兑交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铜钱换交子,交子不能兑铜钱的结果了。
当然,尽管那是秦构的意思,但出了事,锅还是要吕仲背。
见吕仲愿意背锅,大部分新党官员都没什么意见,朝堂的时候他们没意识到秦构口中铜钱可以多兑交子的命令意味着什么。
等到他们想明白那实际上是要拿纸当钱用的时候已经迟了,只能硬着头皮办下去。
现在吕仲肯背锅,那当然再好不过,毕竟身为计相,吕仲有能力把所有罪责都担下来,不至于连累其他人。
然而想表现自己的吕惠卿却出声笑道:“在下私以为,这交子纸钱就应该对铜钱取而代之,毕竟只有铜钱全部变成纸钱,那些商贾才不会只想着把钱存起来,而是投入到各类产业中。
无意发生在女真人身上的事,我等也可有意安排出来,各地商贾肯定愿意发生在女真人身上的事在我大乾重现,只要他们配合,接下来的事都好办。
当然,这也要看官家之意。”
一些年轻官员的脸上顿时写满了同意,但像寇谦、吕仲那样上了年纪,地位够高的官员听了后都皱了皱眉,他们下意识觉得发生在女真人身上的事有问题,可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这时候许久未在这种场合说话的王安石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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