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室内的烛灯

  最近的这几个夜晚，只要麴智盛一闭上眼睛就立马会看见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人的面孔……</p>

  这个时候，麴智盛与父王之前说的那一番话忽然就在他的心底里头浮现了出来。</p>

  麴智盛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这位才从噩梦中惊醒的王太子就如同大病初愈却也难免虚弱的病人一般挣扎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p>

  跌跌撞撞地就着窗外那微弱的月色点燃了室内的烛灯。</p>

  “王上……或许你说的没有错……”</p>

  伴随着那颤颤巍巍的火苗，麴智盛的声音也跟着时断时续地从嘴巴里头传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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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老百姓的确是随着突厥设官踏上叛逃道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他的障眼法……可说到底，这些百姓也无非就是为了活下去啊……”</p>

  盯着那蜡烛上随着火焰燃烧而逐渐汇聚直至流下来的烛泪，麴智盛忽然想到了一个他在那个夜晚所看见的一个突厥小孩子，在他的脸上，也有着一滴流下来的血泪。</p>

  巧的是，这蜡烛的烛泪也是红的……</p>

  麴智盛忽然就是一阵没来由的心烦意乱，于是俯下身去想要吹熄这支蜡烛。</p>

  王太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p>

  他的目光落在了蜡烛边上的一张纸上，这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内容则是自己的母后从中原天朝带过来的西域高僧鸠摩罗什的汉译本佛经。</p>

  这是今日麴智盛结束了与父王的对话之后，自己回到太子府中为了消磨睡前的时光……也是为求一个自己心中的安慰而抄写的经文。</p>

  提起经文，他又不得不想到了自己的那一位险些就被饿死在了高昌王宫当中的“王叔”。</p>

  这位来自大唐的高僧大德当日辞别国王继续踏上西行求法之路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孩子的麴智盛自然也是随着父王母后一道在王城之外为他送别。</p>

  彼时的麴智盛虽然年幼，但是看着自己的这位叔父渐渐远去的背影，当时的他是真的很想快步赶上前去，追随着他往那西天佛国而去。</p>

  想到这里，麴智盛忽然又笑出了声来。</p>

  是啊，如果当时的自己真的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追随着王叔西行而去了，或许他也就不会像如今这样身在王城忍受着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了。</p>

  在麴智盛想来，西行求法的路上的确是充满了重重磨难，但在如何艰辛的苦难又哪里会有这宫廷朝局之中的波诡云谲来得更加防不胜防呢？</p>

  身为王太子，麴智盛如今也不过只能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步一步地将高昌国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p>

  看着这书案上还没有抄写完的佛经，麴智盛的心思一下子想到了那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了西天佛国取得真经的叔父，又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终日吃斋念佛的母亲。</p>

  说起来，麴智盛忽然记起，自打自己回城以后，似乎都还没有拜见过自己的母后呢。</p>

  之前麴智盛在书房当中与他父王的那一场谈话其实说不上有多么的愉快，甚至还有那么一些不欢而散的意味在。</p>

  所以麴文泰原定在宫中为自己儿子接风洗尘的一场家宴也就并没有摆下来。</p>

  最终也不过就是麴智盛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书房回了自己的府邸，在府中下人们的服侍下胡乱吃了些东西便把自己锁在卧房当中了。</p>

  如此一来，母后与王弟，麴智盛根本就没有见上面。</p>

  想到了自己的王弟，麴智盛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他转过了身去，回到卧榻之上翻起了东西，最后是从褥子底下拿出了一个锦盒。</p>

  这个锦盒便是当日麴智盛在伊吾国与苏辰对赌之时拿出来的那个盒子，可惜眼下这个盒子里头已经是空空如也了。</p>

  抱着这个空盒子，麴智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p>

  原来再过月余便是麴智盛王弟麴智湛的生日了，可原定被他拿来当礼物的火浣衣却又输给了那个唐朝商人……</p>

  想到了这一点，麴智盛不禁有些无奈：“阿弟啊，你可莫怪王兄啊……”</p>

  而就在麴智盛点着烛灯没有入睡之时，麴文泰却也依旧在书房当中盯着西域的舆图发呆。</p>

  而龙格与古鲁斯正一左一右地站在高昌王的面前。</p>

  麴文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那焉耆国的龙王，究竟是个甚么意思？”</p>

  古鲁斯看了一旁的龙格一眼，这才说道：“他似乎有意要为自己的女儿觅一位夫婿……”</p>

  “哦？”麴文泰的目光落在了古鲁斯的脸上。</p>

  古鲁斯一边在脑子里头整理者自己搜罗到的关于焉耆国方面的种种消息，一边斟酌着语句解答着君王的疑惑。</p>

  “焉耆国的老龙王如今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然而他膝下无子，龙氏王族如今也是……”</p>

  古鲁斯说道这里之后忍不住停了下来扭头看了龙格一眼，发现这位曾经与那焉耆王位的距离要比如今的老龙王还要近的焉耆国大王子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p>

  随后才继续说道：“……如今的焉耆王室也是人丁不旺，那这焉耆的王位势必要落入如今的公主手中。”</p>

  “也就是说……”麴文泰头都不抬地将古鲁斯铺垫许久准备要讲的内容先一步给说了出来。</p>

  “若是我麴家的儿郎迎娶了他龙氏的公主，那这焉耆国的王位也该有我麴的份了。”</p>

  “届时……”古鲁斯的眼神也如同麴文泰一般落在了那书案上的地图上面，在上头标记着的焉耆关隘、城池、要塞上头一个一个地扫过。</p>

  一直默不作声的龙格这个时候忽然开口道：“届时王上便可兵不血刃地将这焉耆拿下了。”</p>

  古鲁斯又忍不住扭头看了龙格一眼。</p>

  龙格同样微笑着回敬了古鲁斯一眼：“古总管莫忘了，我如今可是高昌的客卿。”</p>

  “龙侍长……果然是前辈高人，在下佩服。”古鲁斯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说只是敷衍地拍着手掌称赞了一句。</p>

  不过古鲁斯这个时候却又皱着眉头嘀咕道：“止是我高昌若真有意与焉耆联姻，那该由哪位王子来担此重任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