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张居正之子

  挽明从萨尔浒开始正文卷第625章张居正之子广德二年三月,太仓州城如一锅沸水,翻滚煎熬。

  大齐与前明,中央与地方,北人与南人····各种矛盾在这座东南大都市交织混杂,纠缠不清。

  三月中旬,随着张允修强力推进清丈亩新政,太仓豪族大户核心利益受到严重威胁,局势越发动荡不安,明里暗里各种对新法、针对督查的打击报复行动,层出不绝。

  大齐极圈主义与前明奴隶制之间的根本性矛盾,在广德二年的春天,在江南腹地,终于被彻底点燃。

  自二月十一日清丈田亩开始,截止三月二十日,张允修领导的太仓清丈亩,取得了初步胜利。

  这群不要命的大齐官吏,奋战四十余天,在太仓清退田亩一千四百余顷,追缴田税、商税、钞关税折算白银六十三万五千两,惩处隐匿田产、偷税漏税者共计三百零二户,抄家所得布匹丝绸粮食无数。

  从清退田亩和追缴欠税所得上看,逮住的只是小鱼小虾。

  真正的大鱼还没捞到。

  比如太仓王家,三大家族,还有织造局、钞关的老爷们·····

  如果将这些硕鼠全部清理干净,所得田亩税银,将是上面的十倍不止。

  仅仅是对付这些小虾米,张允修便付出惨重代价。

  一百二十名督查中,被人害死的,有十六个。

  其中:

  五人被刺客当街刺杀,凶手非疯即癫,或在被捕前便已自杀。

  三人失踪,多年后,在太仓州学后院,一群整修花园的工匠,挖出了三人尸骸。

  四人赶赴吴县办案,晚上在会馆下榻,竟然被火烧死,吴县给张经略的说法是:当晚“鲸油泄露,大火蔓延,施救不及。”

  还有四名督查,被水淹死。

  四人在从嘉定县返回太仓途中,乘坐乌篷船,行至娄江江心,舱底突然漏水,片刻之间,一船人连同船工,以及刚刚清丈完毕的嘉定田亩图册,全部葬身鱼腹····

  至于在清丈亩途中被打行蝲唬殴打致伤的督查,更是不计其数。

  此外,弹劾张允修的奏章,以平均每天125.5份的速度,密集发往南京紫禁城,好像江南的宣纸很便宜似的。

  奏章的内容,千篇一律,无一不是在向小皇帝威胁施压:

  若放任奸佞张允修等人继续为害太仓。太仓,就会变成下一个苏州。

  持续数日的苏州暴乱,造成的损失,超过百万两,大批织机被焚毁,大片茶园被毁掉。

  至于暴民抢掠烧杀造成的损失,更是天文数字······

  套用《七人墓碑记》义士颜韦佩的话说,“茶叶珍宝丝绸,宁愿毁掉,也不可交给奸佞,不可让北人以为我江南无人!”

  太仓的地头蛇们,笃定齐国小皇帝承受不了苏州那样的巨额损失,以此威胁,想以此拿捏住朝廷。

  之所以如此丧心病狂,原因一点也不复杂。

  张允修主持的清丈亩行动,虽没有《齐朝田亩制度》那样彻底,但也准确打击到了土豪劣绅的七寸,断了这些硕鼠的命根。

  太仓四大家族连同织造局钞关的老爷们,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恨不能将张允修食肉寝皮,据说王衡开了五千两的赏银,向打行蝲唬悬赏张允修的人头。

  张居正的小儿子很清楚,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每天至少有一百万种死法在等着自己。

  奈何,他和他父亲张居正都是一个脾气,只要认准脚下路,只会一条道走到黑。

  当年张居正夺情,翰林院掌院学士王锡爵,带着翰林、宗伯以下数十人,闯入张府求见。

  张居正披麻戴孝,拒不见客。

  王锡爵闯入张府丧次,当面恳求放过应言获罪的御史。

  张居正说:“是皇帝发怒,要廷仗他们,我无能无力。”

  王锡爵说:“即便是圣上发怒,也是皇帝为你而发怒啊。”

  已经位极人臣的张居正,忽然跪下,解下佩刀,递给王锡爵,大声叫道:

  “皇帝要留我,你们要赶我,新政需要我,朝臣不容我,我该何去何从,来!来!来!给你刀子,你把我砍了!便一了百了了!”

  王锡爵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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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初年,家父为推行新法,与王荆石斗法,如今,老夫为推行新政,又和王荆石儿子斗,造化弄人!无过于此!只是家父与王锡爵,只是是非之争,无伤大雅,今日我和王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哎····”

  “张经略,当年张首辅厉行新法,才有万历中兴,经略必和令尊一样,为我大齐开万世太平!”

  三月十六日,太仓州经略衙门。

  “谢你吉言。”

  苏杭经略张允修与大学堂讲师戴笠,一起走向衙门门口。

  李自成率卫兵警惕注视四周,提防随时可能发生的刺杀行动,众人身后的经略府院墙被临时加高加固,地上还残留着施工留下的瓦砾。

  大门口停放着一口薄薄的柳木棺材,这口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棺材,在这场生死博弈中也未能幸免于难。

  原本漆黑的棺板,被人泼了层红漆,如盛开的血花,于墨黑中格格不入。

  显然,这几朵梅花,并不是棺材铺的匠人们所为。

  “若不能胜他,老夫最后死在太仓,也会血溅五步,把血洒在他王家大门上!让王锡爵看看,他教出来的不肖子孙是何禽兽面目!”

  戴笠敬重望向张允修。

  张经略边说,边把手伸向那口斑驳陆离的薄棺,伸向他的归宿。

  正在巡视的李自成忽然回头,看见这幕,急忙叫道:“大人,不可!小心油漆有毒,”

  年轻力壮的戴笠,连忙一把拉过张经略。

  “新政未成,经略若有不测,我等愧对天子!”

  张允修无奈摇摇头,看向李自成,问道:“李将军,近日可有什么发现?”

  李自成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街市那边几个偷偷摸摸的打行身上,听见张经略询问,连忙安排手下继续监视,自己来到张允修身边。

  “回经略,前日正午两个蝲唬翻墙进院,准备投毒,被卫兵当场杀死,昨晚有人在院墙后面纵火,然后就是这口棺材,被人半夜泼了漆,末将人手不够,不便派人出去追查·····”

  张允修拍拍李自成肩膀,微微笑道:“李将军,战兵现不足两百,贼人遍地皆是,敌众我寡,吾皇忙着苏州平叛,你我可能命丧于此,后悔来太仓吗?”

  李自成拱手道:“某一介武夫,能跟着经略干这样的大事,杀这些蛀虫,为吾皇分忧,以后必青史留名,虽死无憾。”

  张允修抚须大笑,对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大声道:

  “哈哈哈!以前他们杀本官的部下,现在把矛头指向老夫,哈哈哈,他们急了,等不及了,急着要杀老夫。老夫何惧之有!老夫死了,我大齐还有无数忠臣良将,他们杀得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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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前,清丈亩推行的当天,张允修就为自己备好了这口棺材。

  他对众人说:“若我被奸人所害,请代为收殓。”

  苏州暴乱前夕,张允修听从康光绪等人建议,将部署在太仓周边县城的督查、战兵,全部撤回到州城。共得战兵两百六十人、大小官吏八十余人。

  新政伤害的不仅是本地豪绅大族的利益。

  无论是清理商税,还是整顿钞关,都让打行、蝲唬、三姑六婆、歇家、脚夫等群体失去饭碗——按照新政,这些行业要么被直接取缔,要么被收归国有,换成大齐商会的人——他们自发联合起来,激烈反抗新政。

  相比缙绅大户的阴谋诡计,打行蝲唬反抗的手段,简单粗暴。

  且更为血腥。

  有五十多名战兵和官吏被这些人杀死。

  张允修千等万等,最后等来朝廷派来宣旨的太监。

  鉴于大齐机动兵力用于平定苏州叛乱,暂无力顾及太仓,广德帝在圣旨中让张经略在太仓“便宜行事”,只派训导官前往娄城向小民“传谕新政”。

  也就是说,援军是没有的。

  张允修没有任何抱怨,送走皇帝宠信的方公公,立即向全城宣布。

  “若田亩一日未清,欠税一文未追回,本经略一日不离娄城,誓与此事相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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