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九月。</p>
护国公将有限的精力用于指挥陕西平乱中。</p>
他希望能一劳永逸解决掉——民变——这个困扰大明两百余年的顽疾。</p>
相比之下，万里之外库页岛上的冲突，就显得没那么紧张迫切了。</p>
不过，刘招孙深知俄罗斯人对领土的渴望。</p>
如果放任毛子不管，接下来他们的目标便会指向辽东。</p>
所以，护国公让马士英在辽东挑选精兵强将，力求全灭对手，给哥萨克匪徒一个教训。</p>
原定于秋季开始的新政改革（裁撤南北漕运官吏、裁撤南京六部等），因为陕西局势的突然恶化，只得往后顺延。</p>
护国公想要做张居正第二的心愿，短时期是不能实现了。</p>
相比隆庆万历初期，如今大明形势无疑更加艰难。</p>
刘招孙对文官操守本不抱有什么希望，。</p>
不过，这些天来陕西、山西等地官员的所作所为，还是刷新了穿越者的三观。</p>
八九月间，各府县求援塘报如雪花似得传入京师，最后汇集到护国公的书案前。</p>
他们在向朝廷要钱要粮的同时，还不忘相互推诿，纷纷指责对方以邻为壑，将流賊放入自己辖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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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贼行走如风，席卷陕西东部，在满桂率骑兵增援河南之前，流贼马兵便如疾风骤雨般扫荡豫西、晋西北等地州县。</p>
每攻破一城，流賊也不做停留，只将城池百姓席卷一空，便如蝗虫般继续往下一个目标前进。</p>
很多流民最开始加入这场武装游行，完全属于被迫。</p>
后来发现跟着一起抢劫，能混口饭吃，还能保全全家人性命。</p>
于是，随着不断攻城略地烧杀抢掠，在尝到甜头后，很多人的想法也开始转变。</p>
这个时代，地域隔阂广泛存在，不要说不同州县，就是相隔半里的两个村子，也可以因为水源或田地纠纷爆发你死我活的械斗。</p>
走过百十里地，进入州县，对大部分农民来说，便如进入另一个世界。</p>
所以，烧杀抢掠，负罪感也就没那么深重了。</p>
人们由最开始的被害者变为施暴者。</p>
最后，成为流贼的中坚力量。</p>
几次烧杀抢掠，人性淡然无存，仅存的只有兽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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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p>
刘招孙接过沈炼递来的一叠情报，就着明亮的烛火，粗粗读了起来。</p>
沈炼在旁解释道：</p>
“护国公，这些是京师御史们历年来收受各省、府、州、县贿赂的明细。”</p>
“你从哪里弄来的？”</p>
“司礼监一位郑公公给属下的，他说他那里还有很多御史的罪证。”</p>
刘招孙笑着点点头。</p>
司礼监和御史言官向来不对付。</p>
御史经常找出各种理由攻击宦官，动辄弹劾大太监品行不佳，什么宦官干政。</p>
有明一代，几位著名宦官如王振、冯保、魏忠贤倒台，都与言官御史有着直接关系。</p>
同理，太监宦官对言官的仇恨，也远远高于其他文官。</p>
这也是历史上杨涟左光斗等御史言官被魏忠贤整死的原因之一。</p>
御史勒索的传闻他早就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三位御史竟敢要到辽东经略身上。</p>
刘招孙翻开一页，指着几个名字道：</p>
“张凤翼、何廷枢、潘云翼。听起来都很熟悉。”</p>
沈炼补充道：</p>
“这三个御史，万历四十六年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向勒索熊经略五百两未果，接着在泰昌二年弹劾辽东经略王在晋，向王在晋勒索了三千两。此外，天津巡抚、登莱巡抚，都受过他们勒索。”</p>
刘招孙冷笑：</p>
“胆子也真肥。”</p>
沈炼继续道：</p>
“护国公，三人现都在京师，属下派人混进了张凤翼府上，查的张家地窖里藏银百万两，还有古董字画。”</p>
刘招孙越听越恼怒：</p>
“混账！个个自诩清廉，什么两袖清风，大明良心，捞银子也罢，平日见谁都咬，这群疯狗，早该灭了。”</p>
沈炼试探道：</p>
“抓到诏狱，审一审？”</p>
刘招孙点头同意道：</p>
“三个一起抓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他们多咬人出来，把这群疯狗一网打尽。即便不能定死罪，也要远远发配。”</p>
护国公停顿片刻，怒气冲冲道：</p>
“发配到宁古塔，或是临高县！”</p>
沈炼连忙用笔记下这两个地名。</p>
“记住。”护国公补充道：</p>
“只对付御史，其他衙门官吏，先不要追究。”</p>
“是，大人。”</p>
沈炼领命而去。</p>
不等退下，章东忽然闯进来。</p>
“护国公，不好了，流贼过黄河了！大同各地州县，民变四起。河南也开始闹起来了。”</p>
刘招孙道：</p>
“山西河南这群废物，比陕西官还要可恨，个个自作聪明，不卖粮食给秦民，不派兵协剿，现在报应来了，中原即将大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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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民变后不久，便有小股流贼越过黄河，进入山西。</p>
起初，流贼倏来忽去，后来由于山西地方官借口“防盗”，下令闭粜，禁止把粮食运入流贼活动的灾荒地区。</p>
这样以来，陕西流贼只得强行渡河觅食，进入山西。</p>
天启二年八月，就在西征军开拔入秦之际，流贼开始大规模进入山西。</p>
八月初二日开始，老回回马守义、八金刚、王梓顺、钻地鼠等部渡过黄河，攻克蒲县。</p>
流賊分兵两路，东路沿赵城、洪洞、汾州，霍州一线；细线沿石楼、永和、吉州、隰县一线活动。</p>
八月二十日，依靠饥民王三儿内应，八金刚占领晋西北重镇河曲，控制黄河渡口（见注释1）。</p>
流贼涌入山西之后，太原、大同、平阳等地州县官员一面派兵堵剿，一面上疏弹劾陕西官员“以邻为壑”，故意放流贼入晋。</p>
两省官员吵成一团。</p>
太仆寺卿郑宗周上疏，向护国公阐明山西当前面临的绝境，看起来不比陕西好出多少。</p>
“晋土自万历四十五年以来，无岁不灾，而去年尤甚。重以沿黄之派，急于星火，转运艰难……有司但顾考成，新旧并催，鬻子卖妻，剜新敲髓，民之皮骨已尽。今日春雨未沾（指朝廷分文不予救济），风霾日异，四时不正，人心汹汹，朝不保夕。弱者转于沟壑，强者嗔目语难。斩揭四起，势所必然。”（注释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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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军被挡住在河曲县东侧。</p>
周边几个州县流民纷纷起事，堵住了开原军退路。</p>
一时之间，邓长雄进退失据。</p>
大军在暂时黄河东岸扎营，邓长雄决定破釜沉舟，攻打娘娘滩，进入陕西。</p>
娘娘滩是河曲县附近的黄河中间的一个小岛。</p>
西汉初期，吕后专权，薄姬和她的儿子刘恒被吕后送到这个河心的小岛上，实际上就是软禁。</p>
后来吕家被灭，刘恒当了皇帝，是为汉文帝。</p>
这里就被称为娘娘滩，以示纪念。</p>
开原军的第一场大败，或许将在娘娘滩出现。</p>
注：</p>
（1）《怀陵流寇始终录》、顺治七年《河曲县志》：乱民王可贵引贼入，城遂陷。</p>
（2）《崇祯长编》卷四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