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火炉烘烤
崇祯元年五月二十日，朱由检率信王府长史抵达京师。</p>
平辽侯与黄克缵、施凤来、黄立极、叶向高等重臣，出大明门迎候。</p>
两万开原大军把守京师九门，控扼全城。</p>
康应乾特意挑选了一批容貌伟岸、虎背熊腰的军士在大明门戍守。</p>
按照康应乾的本意，信王为藩王入京，当从广宁门入城。</p>
不过信王长史徐光溥坚持由大明门走，他还援引了世宗皇帝朱厚熜当年入主大内从大明门进城的旧例。</p>
康应乾被这书生辩驳得哑口无言，只得让步。</p>
此事之后，康应乾和徐光溥结下怨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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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信王朱由检穿着斩縗（cui，四声，麻布做的丧服），在长史的陪同下，于大明门前接见臣僚。</p>
虽然群臣再三劝进，但对于朱由检来说，通往登极的道路却是如履薄冰。</p>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虽然远在河南，然而对于这次所谓靖难之役，却看得非常清楚。</p>
站在自己面前和颜悦色的平辽侯，其实就是杀害兄长的人。不止是兄长，去年父皇驾崩，也和这奸贼不无联系。</p>
平辽侯派遣卫兵林宇前往顺天府迎接信王进宫时，朱由检对这个身材魁梧，体壮如熊的武夫一直小心提防。</p>
他念念不忘的是，皇后冯氏派人对自己的秘密告诫：</p>
“勿食刘贼食。”（注释1）</p>
所以，从顺天府起，到抵达京师，沿途之中，朱由检坚持食用自家制作的麦饼。</p>
他把麦饼藏在袖中，跟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面目凶残的刘贼鹰犬，一直来到京师大明门。</p>
大明门前，早已竖起密密麻麻的招魂幡，护城河至瓮城都站满了人。</p>
除六部官员，开原将官，在京的诸王爷，世子，郡主，内使，宫女都悉数到场，所有人都穿戴斩縗，迎候信王。</p>
信王朱由检望着眼前乌泱泱一大片人都在等待自己登基，却没感觉到一丝喜悦。</p>
想象着兄长被刘招孙活活烧死的场面，不由怒从心起，他怒目而视，望着眼前狗熊一般的林宇，低声怒道：</p>
“你去禀告平辽侯，本王自有王府卫士护卫，不需平辽侯派人，你可以回去了！”</p>
林宇仿佛没听见似得，继续搀扶朱由检往城门走去。</p>
两边跟随的信王府卫士望见林宇脸上的刀伤，再看他黑塔一般的身躯，吓得一声不吭，更别说上前“保护”信王。</p>
朱由检努力想要挣脱这只巨大手臂，却发现只是枉费力气，他不经意间抬头向大明门城墙望去，只是垛口后面站着一排排身穿黑衣的弓手，个个张弓搭箭，正警惕注视城门前的风吹草动。</p>
朱由检放弃挣扎，跟着林宇一步步走向站在最前面的平辽侯。</p>
他强忍住内心对刘招孙的深刻恨意，面朝平辽侯，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上位者的笑容。</p>
刘招孙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对着迎面走来的朱由检躬身行礼。</p>
按大明官制，六品以上官员见藩王可以不必行跪拜礼，何况刘招孙现在是太子少傅，是平辽侯，是辽东总兵官。</p>
朱由检躬身还礼。谷</p>
平辽侯目视站在旁边的首辅叶向高，叶首辅立即出列，对信王道：</p>
“大行皇帝为奸人所害，临终托付平辽侯内阁，要臣等辅助嗣皇，遵守祖制。”</p>
朱由检还没开口说话，对面出来一个大臣，嚎啕嚷嚷道：</p>
“十岁的信王，如何能治理天下啊！”</p>
长史徐光溥冷冷望着眼前这人，大声喝道：</p>
“尔乃何人，天家大事，岂容你置喙，来人，将他····”</p>
徐光溥正要喝令信王府卫士将这人拿下，忽见对面齐刷刷跪倒一大片京官，他们看都不看十二岁的朱由检，都面朝乾清宫方向，跟着嚎哭起来。</p>
“大行皇帝之仇，不可不报！”</p>
“信王冲龄践祚，大明该当如何啊！”</p>
········</p>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混乱，文武百官各抒己见，最后大臣们分成了两派，都指向信王朱由检。</p>
一派表示：信王冲龄践祚，难掩华夏；另一派则指出信王聪明夙成，仁孝性成，可为明军，当立即继位亲政。</p>
两边僵持不下时，忽然从人群中挤出个部臣，仔细看时，正是礼部侍郎侯询。</p>
侯询最先对平辽侯行了一礼，再对信王躬了躬身，最后转身望向群臣，使出全身力气吼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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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同僚，尔等良心安在？！平辽侯披坚执锐，身冒矢石，一战浑河，击破东虏，斩杀老奴；二战登州，平定白莲教，拯救京畿，而今入关勤王，铲除奸邪，战功彪炳，对江山社稷有再造之功！若无平辽侯，天下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若无平辽侯，大明社稷倾覆，生灵涂炭。若无平辽侯，信王焉能入京继承大统？如无平辽侯，尔等安能在此言笑晏晏，高谈阔论！你等挑拨臣君，苛责功勋，到底是何居心？臣斗胆进言！立平辽侯为监国！辅助新皇，行三杨辅佐英宗故事！如此方为社稷之福，苍生之福！”</p>
“侯侍郎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p>
“臣亦附议！”</p>
·······</p>
群臣立即附和，接着，一众文官开始口吐莲花引经据典，一个比一个说得动人，只把刘招孙比成是诸葛亮、三杨（杨溥、杨荣、杨士奇）一般的人物。</p>
连刚才赞同信王亲政的官员也立即纷纷改口，尤其几位没被抄家的御史，信誓旦旦表示平辽侯才是国之栋梁。他们还举出刘招孙在开原为办寿诞向乔监军借钱的例子，用以彰显平辽侯志行高远，知行合一，绝不是张江陵（居正）那样的权臣，那样的伪君子。</p>
到最后，大家得出结论：</p>
大明离开谁都可以，就是不能离开平辽侯，否则国将不国，天下骚然。</p>
上百名官员，只有兵部主事李邦华和十几个勋贵孤零零站在一边，对刘招孙等人怒目而视。</p>
刘招孙知道这又是康应乾孙传庭他们安排演出的大戏，只是这样咄咄逼人，未免吃相太难看了。</p>
平辽侯轻咳一声，周围顿时鸦雀无声。</p>
“本官何德何能，焉敢比肩三杨？信王冲龄践祚，天纵英武，当继承立即大统，号令天下。”</p>
“此事无须再议，诸位，不可将本官置于火炉之上烘烤！”</p>
注：</p>
1、见孙承泽《思陵典礼记》卷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