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鱼入大海

  等到五城兵马司的火铳手们停止射击时，吕德民带来的一千卫所兵，伤亡已经超过三百人。</p>

  在双方的合力打击下，卫所兵基本失去了战力。</p>

  吕同知以为自己捡个大漏，以为今天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获得军功，没想到，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p>

  侥幸存活的卫所兵跌跌撞撞逃了回来。</p>

  吕同知的家丁给他们让开了条口子，让那些被吓得没了魂儿的军户赶紧逃走。</p>

  卫所兵再不怎么不堪，也是吕通知的手下。这些军户们平日里帮吕老爷耕田，农闲时还被拉到辽东去修乌龟壳（堡垒），帮吕老爷赚外快。</p>

  可以说，他们是吕同知最重要的私产。</p>

  厂公可以让卫所兵无偿帮忙，可以骑在乞丐兵头上拉屎拉尿，但不能将吕老爷的私产当成草芥，想割就割，肆意屠戮。</p>

  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不会再长。</p>

  说的更直白一点，要是这些军户死光了，吕老爷的指挥同知也做到头了。</p>

  所以，看到田尔耕下令无差别射击，吕德民很生气。</p>

  东厂可以不尊重他，但不能不能尊重他的生意，不能不尊重他的私产。</p>

  用红毛夷的话来说：</p>

  “上帝保护所有自由民的合法财产，哪怕是这财产是黑奴。”</p>

  田尔耕没和红毛夷打过交道，所以才对吕同知的私财如此漠视。</p>

  “吕同知，你家丁都是吃干饭的？快！堵住缺口，别让卫所兵逃回来！”</p>

  田尔耕亲眼见到沈炼开始溃逃，刚才几轮火铳射击，已经打死对方五六人。</p>

  “吕同知，还愣着干嘛，让家丁压上去啊，把叛逆赶到海里！”</p>

  田尔耕一副上官做派，骑在马上发号施令，他自始至终，甚至没低头看吕胖子一眼。</p>

  吕德民哦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假装没听见。</p>

  等卫所兵差不多都逃出来了，他那张胖脸才挤出一丝笑容：</p>

  “田千户，您也看见了，我家丁太少，挡不住这群乌合之众，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这些死丘八！让他知道什么是大明军律！”</p>

  田尔耕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吕同知一眼，转身命令还在射箭的樊把总，让他顶上去。</p>

  樊把总犹豫片刻，有些为难。</p>

  “樊把总，厂公明天便到天津了，你知道他老人家脾气，做得好加官晋爵，做不好，呵呵。”</p>

  田尔耕脸色阴沉。</p>

  “他外甥死在沈炼手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p>

  樊把总瞟了眼吕同知，吕同知叹了口气。</p>

  他担心自己再犹豫一下，可能被送进镇抚司诏狱，享受单间死牢的待遇。</p>

  只得硬着头皮，指挥水营兵向前推进。</p>

  田尔耕望着天津兵背影，哼了一声。</p>

  作为东厂五彪之一，他在京师权势遮天，慢说一个小小卫所同知，就是卫所指挥使来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p>

  他的大哥许显纯，现在大权在握，一句话就能让这些土包子们家破人亡。</p>

  几个小鱼小虾也敢给他甩脸色。</p>

  田尔耕很清楚吕德民底细，此人靠着走私贸易贩卖人口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发迹。</p>

  东厂只要想办他，随时都能送这胖子进诏狱。</p>

  如果不是厂公特意叮嘱，田尔耕也懒得搭理此人。</p>

  “那便请吕同知在此休整，让水营的人上！”</p>

  田尔耕对天津水营抱有很大希望，对比刚才那些乱糟糟的军户，眼前这群人看起来更像是兵。</p>

  田尔耕满怀希望的目送一队队水营兵朝远处暗夜走去。</p>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后，水营兵像是见鬼似的，争先恐后朝这边跑回。前面带队的几个军官连腰刀都跑得不见了。</p>

  田千户知道这群天津兵有意在放水，不过他现在懒得和这些人计较。</p>

  “废物！”</p>

  他转身望向兵马司火铳手，这些士兵刚刚完成休整，之前那番进攻颇为顺利，刚才他们乒乒乓乓一番乱打，打死上百名卫所兵，顺带打死了几个叛逆。</p>

  此时正是士气如虹。</p>

  “让兵马司的人接着上！”</p>

  两百名从京师赶来的兵马司火铳兵，踩着前面卫所兵留下的尸体，翻过据马和铁蒺藜，快速向叛逆藏匿的黑夜走去。</p>

  火绳枪虽然射速不佳，然而两百人齐射，威力不容小觑。</p>

  林宇扛着巨盾掩护众人隐没到黑夜中。</p>

  火铳手们举着火铳，朝着夜幕胡乱朝打放，一时之间，噼里啪啦非常热闹，好像担心铅子太多一样。</p>

  田尔耕得意洋洋道：</p>

  “功夫再好，也挡不住铅子儿，不要担心，大胆向前推进，烧了福船，把他们全都抓住！”</p>

  田千户话未落音，只听轰轰轰三声闷响。</p>

  对面传来火炮爆响声，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几枚铁球冲破黑暗，呼啸着砸入密集的人群，在火铳手中，溅起一阵血雨。</p>

  刚才还士气如虹的火铳手顿时陷入慌乱，古代军队，在黑夜中遭受突袭最容易造成炸营，好在他们刚才小胜一场，此刻还维持着心理上的对敌优势。</p>

  卢渐行快速装填好火药和炮弹，再次点燃引线。</p>

  他事先早已标注好了炮击目标，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瞄准，等到敌军进入目标射程后，直接开炮就可以了。</p>

  “轰！轰！轰！”</p>

  三个铁球在夜空中画出个夸张抛物线，如流星般砸向百步之外的人群，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中，又有几个倒霉蛋被铁球砸中。</p>

  虎蹲炮其实与火绳枪射程相差无几，正面对抗火绳枪占不到任何优势，不过现在是黑夜，总是会便宜那些先下手的人。</p>

  而且，卢渐行他们藏在暗处，对方在明处。</p>

  更重要的是，实心炮弹杀伤造成的视觉冲击远比火铳大很多，战场上，几发炮弹命中敌阵，直接造成对面军队崩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p>

  “他们还有炮？！”</p>

  田尔耕满脸狐疑的望向旁边吕德民。</p>

  吕同知学着红毛夷模样，耸耸肩膀。</p>

  “本官不知，许是沈炼从京师带来的。”</p>

  “从京师？拖着虎蹲炮从京师到这儿？”</p>

  眼看兵马司的进攻又要化成泡影，田尔耕厉声道：</p>

  “天津卫的火炮呢？都拉过来，对着福船开炮！”</p>

  沈炼刚把武库炸掉，一半的佛朗机炮都被炸毁在武库里，剩余火炮分散在天津四门，</p>

  吕德民耸耸肩：</p>

  “田千户，武库的炮都让他们炸了，只能从四门瓮城拉来。”</p>

  “要多久？”</p>

  吕德民眯缝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p>

  “说不准，快的话要半个时辰！”</p>

  “那就赶快！”</p>

  远处又是几声沉闷的虎蹲炮爆响，这这些五城兵马司士兵，本是受东厂威慑才随锦衣卫逮拿沈炼，现在又是在天津客兵作战，战斗意志薄弱，遭到两轮炮击，出现伤亡后，便将要崩溃。</p>

  正当田尔耕犹豫着要不要让锦衣卫过去增援时，天空升起了十几道橘红色火焰，</p>

  火焰呼啸着前面朝溃乱的火铳手砸去。</p>

  “神火飞鸦！”</p>

  胡把总在京师待过，神机营装备的各式火器他都有些了解。</p>

  头顶上飞过的，正是令人丧胆的神火飞鸦。</p>

  其实这种火器威力并不大，如果不携带火油，落在身边也很难将人炸死。</p>

  然而可怕在于，它的飞行轨迹诡异，简单来说，以发射点为中心，前后左右，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它的攻击目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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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明军一般不会使用这个玩意儿。</p>

  对于使用者和被使用者来说，点火后的神火飞鸦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p>

  果然，一支神火飞燕升空后，直接调头，飞向停泊在岸边的福船·····</p>

  “老天有眼，射的好！”</p>

  田尔耕哈哈大笑。</p>

  笑声戛然而止。</p>

  一支火箭直接射中正在后排督战的总旗身上，爆炸引起的火焰瞬间将军官吞没。</p>

  周围士兵一哄而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