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皇帝也诉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内阁和辽东官员们就一直想要掏出皇帝那点内帑。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萨尔浒之战明军大败,兵部又搞不到银子,情急之下,大家又惦记起朱翊钧那点私房钱。
对爱钱如命的万历来说,发钱当然是不可能的。
发内帑是不可能发的,这辈子不可能发。搞海贸又不会搞,就是派矿监搞贪官这种东西,才能维持的了大明王朝这样子。
从亲眼目睹张先生(居正)奢靡生活开始,朱翊钧这辈子注定只对两件事感兴趣:
打仗,搞钱。
很多时候,打仗也是为了搞钱。
比如当年平定贵州土司杨应龙。
这位姓杨的土司大人老巢在播州,当时播州有多繁华呢?
成化十二年,巡抚张瓒带着官军去和播州土司镇压苗乱,据张大人描述:
“抵播州,为湘川驿。是日山势自永安驿至播已渐低,路可通车,居民富庶,有江南气象。杨宣慰父子率其土兵万人布营垒于十里之郊,炮马交作,军容甚都······”
概括来说,姓杨的很有钱。
万历三大征,除了在朝鲜那次被李倧那龟孙坑了一把,搞得天朝大军,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其他两次,理论上都是有的赚的。
至于最后抢下来的钱都到哪儿去了,那就只有问当年参与平乱的几位总兵巡抚大人了。
好像刘綎和这事儿也有一腿。
过去的事不去说,过去的钱也拿不到。
现在,万历皇帝最关心的两件事,都被杨镐搞砸了。
朱翊钧很想挥舞十字镐砸在杨镐头上,最后把这杀才拖到菜市口斩首半个时辰。
最让老皇帝无语的是,杜松马林兵败之后,这么长时间,不仅不仅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负责,反而都在向他要钱。
如果朱翊钧具备现代金融常识,对什么白银流通,通货膨胀有一点了解,或许就能明白大家都这么缺钱的原因。
明朝中后期的资本主义萌芽迟迟没有发展,缺的就是银子这种支付手段。
明朝以白银作为货币,遇到白银短缺,支付手段便会出现问题,依附其上的整个产业链便有崩溃危险。
高级复杂的产业链,没法以物易物,这是经济学常识。
大明白银来源主要有三,自产就不说了,万历皇帝的派出矿监们,“自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诸铛所进矿税银几及三百万两也”,搞到天怒人怨,每年才三十多万两的规模,估计还没有山西某家晋商地窖里埋的多。
第二个来源是日本。德川龟孙偷桃子成功后,设立银座役所,对日本对外贸易进行严格货币管制。日本对华白银出口量,由1603年前的每年一百五十万两以上,骤降到1620年后每年不足三十万两,仅剩原先的五分之一左右。
欧洲的情况太复杂,1596年郁金香泡沫破灭后,欧洲流入中国的白银数量从最高峰1620年的二百八十万两一年,降到最低点1640年的八十万两一年,减掉了七成之多。
白银流通不足的问题非常严重,主要是以地区性饥荒为体现。
即使在全国总体粮食产量平稳的情况下,沿海工商业地区由于出口萎缩,白银支付能力降低而无力进口农业产区的粮食,从而粮价大涨。
明朝不是缺少物资,而是缺少调运物资的支付手段。
越缺钱,越涨价。
白银进口的骤然减少对明朝的经济重地遭受重大打击,而且严重影响到了明朝的财政,使明朝的财政进一步恶化。
现在,所有人都在向皇帝要钱,而且是要私房钱。
这种事换到谁身上都不高兴,皇帝不高兴就得有人人头落地。
可是辽东现在还在打仗,临阵杀将不仅不利战局,还会让辽镇那群丘八看笑话。
从长期不上朝这件事情来说,长大后,朱翊钧就变成了朱厚熜,成了他的爷爷。
好在万历皇帝没有世宗玄修的雅好,他只是喜欢盖盖宫殿,盖宫殿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是大明好像一直很缺钱,至少大明的皇帝一直缺钱。
爷爷出身于中产之家,当年楚藩不怎么风光,比不上地方大户,加上朱翊钧他亲妈是市井小民出身,从遗传学的角度分析,朱翊钧对金钱的渴望是深入骨髓的。
所以就有可后来矿监民乱那些破事儿。
矿监们在大明各地折腾了十几年,搞得民怨沸腾,上至巡抚总兵,下到普通小民,都对皇帝派往各地捞钱的矿监、矿挡,恨之入骨,除了比较有名的高淮乱辽,杨荣乱滇,全国各地凡是有矿或者没矿的地方,都有这些矿监们的身影。
整个大明各个阶层都在反对矿监制度,压力虽然很大,不过捞钱还是要继续,老皇帝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大不了朕死以后,洪水滔天。
从某种程度上讲,朱由校和朱由检都可以说是完美的背锅侠,因为两人都具有较高辨识度的性格或者说是爱好,相比他们爷爷,更加容易被后世人记住。
两位背锅侠背着爷爷万历皇帝的这口大黑锅,引领大明王朝一条道走到黑,越走越沉,直至最后大家都被大铁锅压死。
万历四十七年的春天,面对雪花片似得奏章塘报,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政事的老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对于杨镐前几日发来的奏报,万历皇帝简单做了批复,把战败的锅全部甩给了杜松,毕竟这家伙现在死了,死人不会开口。同时不忘提醒杨镐,现在知道做了错事,就要好好干,不能再错,调兵的事情,会交给兵部,你就不要擅做主张了。
杨镐接到这封圣旨,心情更加抑郁,因为他听说皇上回给陈玉庭的旨意也到了,而且圣旨中有些不利于自己的内容,搞得经略大人提心吊胆。
靠着巡抚周遇春的关系,他们很快搞清楚了陈玉庭那封圣旨的内容。
皇上在信中先是责骂杜松,说他这次战死是咎由自取,抚恤什么的就别想了,这次兴兵剿灭建奴,是关系到中外安危的大事,一下子死伤这么多人,以后不仅辽事困难,而且让西南的土司们也蠢蠢欲动,一个杜松是不够杀的,杀了他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杨镐茅元仪等人倒吸凉气,大家都知道皇上向来都把财货看得很重,甚至比朱家的江山社稷都要重。
要命可以,要钱是万万不能的。
这些年来,万历皇帝为了搞钱,各种骚操作,看得大明各位忠臣良将们眼花缭乱瞠目结舌,感慨皇帝搞钱的本事比自己强得多得多。
借口大婚典礼,从户部太仓库挪用京边钱粮,赤膊上阵,直接向外库讨要钱粮备其内库之用。
最奇葩的是。老皇帝还将钦赐赏贲转嫁于太仆寺马价银,连赏赐亲卫的钱都要从户部处。
各种操作下来,大家估计皇上的内帑藏银至少千万两,即便这样,老皇帝还在一直叫穷。
这次四路大军剿灭努尔哈赤,花费户部百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其中皇上有没有用自己内帑弥补。
如果有的话,那么这些打败仗的将领巡抚们肯定都没好过果子吃了。
杨镐心知肚明,皇上现在不杀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还在沈阳,对战局还有用处。
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东路军刘綎身上,只希望刘綎能够挺住,哪怕和建奴打个平手,然后不计前嫌,关键时候拉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