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见异思迁宝钗谋算
前文说到黛玉等人回到槿霞阁,却见贾珍已等在那里,想请求黛玉救秦可卿一命。黛玉究其缘由,贾珍只得把与秦可卿私通款曲,由来已久之事悉数告知,直把黛玉等几个未经人事的女子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饶是如此,黛玉亦猜知其中情由必不似贾珍所言这般简单,故而道:“珍大哥哥,你若要本宫保下秦可卿的性命,需得依我一件事方可。”
贾珍心中不觉一惊,忙问道:“何事?”黛玉看了看贾珍,见其说这话时面色肃然,双眸精光内敛,浑身上下散着一种沉稳之气,心中不觉暗叹,难道秦可卿会看上贾珍,于是便道:“珍大哥哥,你坐了这贾家的族长位子多年,想必贾家如今是何等模样,心中很该有个分明才是。珍大哥哥可谓天纵奇才,难道竟愿意将自己埋没这朽木之下吗?”贾珍听了,似是无奈地道:“微臣当了贾家的族长多年,自然知道贾府之败,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然微臣纵然有不甘不愿之心,亦还是要尽力守住这一份家业的。”正在这时,却又话锋一转,道:“但是微臣为贾家虽说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能做的微臣也都已经做了。因而便是将来下到九泉,想来也是有脸去见了先祖的。”
黛玉听了,心中不觉暗叹,像贾珍这般俊才,实是不多见的,若不为四哥笼络住,怕是太可惜了的,因而便点了点头道:“其实本宫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指望着珍大哥哥多帮衬着本宫的四哥一些罢了。”
贾珍自是知道黛玉所说的“四哥”指的是胤禛,故而便有些古怪地一笑道:“公主这话差了,四爷是主,微臣是仆,奴才自然是要听主子的话的。”黛玉听了,只淡淡一笑道:“珍大哥哥又何必如此,你该当明白本宫所说的帮衬是什么意思。”
贾珍很是认真地看了黛玉一会儿,许久方道:“公主要知道,若是现在站错了位置,将来可是脑袋搬家的大事。”此话说完,贾珍对上黛玉那冷冷的眼眸,点了点头,道:“不过,为了可儿,却也值得。”言毕,便跪在黛玉面前道:“只要公主能救了可儿,将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说完,便给黛玉磕了一个响头。
黛玉忙命冰凝将贾珍掺起来,然后方道:“如今本宫才算是明白鸳鸯送来的那张字条上的意思了。”贾珍有些不解,遂问道:“公主说的可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她给公主送了什么字条,如何却与这事扯在干系了。”黛玉便道:“今儿个早上鸳鸯给我送帕子的时候顺带着捎给了我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这副对子,一开始本宫颇为不解,但是现在本宫知道了,她定是因为知道可卿有难,所以特地来给我报信的。这副对子原是题于可卿屋子中的《海棠春睡图》之上,是由秦少游所写的,而秦少游一字太虚,太虚又是传说中九天之上一仙境,其中多为仙子,与蓬莱仙岛相似,据说凡间之女死后若有缘者必可登上太虚为其中一仙子。想来鸳鸯知道有人对可卿虎视耽耽,故而以此两句来提示本宫,让本宫相救可卿。”
贾珍听了,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因道:“微臣知道她们要谋害可儿,原是今日早上微臣起床时发现枕头边有一张字条,难道那竟是鸳鸯留下的不成?可鸳鸯是家生子,如何便有机会读书认字了?再者,她是老太太的人,为何却又这般做法?”黛玉原也不知鸳鸯是胤禛派在贾家的暗探,因而道:“本宫却也不知,只是原也听外祖母说起过,鸳鸯一家子的奴籍原蒙外祖父那时的恩典,因此是赎了的,只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贾珍点了点头。黛玉接着又道:“如今本宫在这府中省亲,想来她们一时三刻也是不敢动手谋害可卿的,但本宫回宫后,本宫却猜她们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因而本宫会暗中令人监视住她们,只寻个机会便将可卿救下,只是珍大哥哥,那时你在府中,不管是听到什么消息也好,便是听说了可卿去了的消息,也不要太过激动。本宫是一定会救下可卿的。”贾珍听了,依言点了点头。
说完了可卿的事,贾珍又跟黛玉略略叙了两句,便自离开了槿霞阁,好在时间不长,亦无人发现。
再说梨香院那边,宝钗自在流芳苑见了那林文芾之后,每每忆起林文芾那俊逸潇洒的容貌,颇为邪肆的目光,便不由得满面含羞,心神不宁,回到梨香院后更是茶饭不思,一个呆呆地在那儿发愣。莺儿原是最了解自己家姑娘的,因而见宝钗如此模样,便一早出去打探那林文芾的事去了。
没过多久,莺儿回来的时候,却见薛姨妈正与宝钗在那儿说话。宝钗情知莺儿是去替她打听林文芾的消息了,便问道:“如何了?”薛姨妈见到宝钗如此这般羞怯急切的模样,因料想定是有了意中人了,心中原打算若是选秀不成,但到底与王夫人约好了金玉良缘,亦是知根知底的,想来宝钗将来自也吃不了苦去的,如今这般,心里虽觉得可惜,却也终究是疼爱自己女儿的份儿占了大多数,因问宝钗道:“我的儿,你可是看上谁了?”
宝钗闻言,顿时羞红了脸,只点了点头,又看向莺儿。莺儿方道:“姑娘,我已经打听得清楚了,那林文芾今年十九岁,是正二品的御前带刀侍卫呢。”宝钗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道:“那如何他又会在珠大嫂子和兰哥儿住的流芳苑里了?”宝钗素日里为人处事周全得很,贾府内大大小小的消息自也是知道的,所以李纨和贾兰搬到流芳苑的事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今儿个早上她原就是借探视李纨之名才得与三春湘云她们一起同黛玉赏花的。
莺儿听了便道:“听说原是皇上将他赐给了林姑娘,以保护林姑娘安全的,后来林姑娘不知为何又将他给了珠大奶奶,说是让他教授兰哥儿两年的骑射功夫。”宝钗听了,想了一想,便道:“便停顿,继续说。”
莺儿便继续道:“不过听说这林文芾却是个极有能为的。据说他原也是江南一世家子弟,十三岁那年入宫当差,原是太后宫中的一名普通侍卫,后来又被调到了皇上所居的乾清宫,只因后来有一次护驾有功,且武功出众,被皇上擢升为正三品侍卫统领,并归入满洲正蓝旗,成了正经的旗人。十六岁那年随皇上到西山巡狩,十七岁被擢升为正二品御前侍卫,允其佩刀自由出入皇宫。据说许多阿哥大臣都想拉拢他,可他一身傲气,谁也不睬,只在皇上手底下办差。”
停了停,莺儿又道:“听说三年前的那次选秀,皇上原有意将郭罗洛氏家族的小女儿安雅格格,也就是如今的八福晋指给他,却被他给推拒了。后来皇上便只好将安雅格格指给了如今的八贝勒。今年的这次选秀,听说皇上也有意再指一名秀女给他。”
薛姨妈听了,不由得奇道:“他拒绝皇上的指婚,皇上难道没有发怒?”莺儿道:“听说皇上非但没有发怒,还给了他一道特旨,说是不论他看上哪个女子,只要请旨赐婚,皇上必然答应。”薛姨妈听了,心中暗暗称奇,道:“皇上竟然这般宠信于他?”莺儿点了点头,道:“更奇的是,这林文芾虽有这道旨意在身,亦有不少皇家格格看上他,但他从来都无动于衷。”
宝钗道:“若果真如此,那么能嫁与他的女子,必定是极为幸运极为出色的了。”薛姨妈听了,便道:“我的儿,若非你竟是有意于这林文芾的,可是既然他连皇家格格都没看上,只怕依我们家的门楣,他更是瞧不上眼的。”宝钗笑了笑道:“妈,你别担心,他既然连那些皇家格格都拒绝了,可见他并不是一个重视门第的,而是意欲选一个才色双全之人匹配自己罢了。皇上必定亦是知道他的心意,所以才说要在秀女中选一个出来给他。而我学贯今古,又有牡丹之倾城国色,今天虽只是匆匆一面,但也难保他没有对我动了心的。到时候他向皇上求了恩旨,而我再在颦丫头那边打点一番,还愁不能轻易入了他府中的?”
薛姨妈有些犹豫道:“可是……”宝钗笑道:“妈还有什么好迟疑的,那皇宫之中虽是极好,可是争宠的女子却多,像大姐姐熬了十年方得了一个格格的位份,眼看着马上又要选秀了,太子gong中不知又要增添多少新人,到时候太子殿下必定因嫌大姐姐年老色衰而另有新宠。倒不如一般仕宦之家,虽说不若皇宫中般锦衣玉食,但毕竟妻妾较少,只要能抓稳了府中大权,就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了。”
见薛姨妈不语,宝钗又道:“再说了,听莺儿之言,林文芾甚得皇上恩宠,又下年轻,前途自然无量。我若能嫁给他,一过去便是正儿八经的正二品诰命夫人,比这府中的老太太还高了一个品级。我又何必非得去死守着那宝玉,宝玉不喜读书,更厌仕途经济之道,若是将来贾家败了,难道女儿竟跟着他去喝西北风不成?”言罢,竟自滴下泪来。
薛姨妈见此情状,自知不好再说什么,再者宝钗所言确有道理,因而之后对金玉之事亦不再那么执着了,只不过此皆后话,暂且不提。<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