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高温
第二天早上,霍格同样不是自然醒过来的,这一次,他居然是被热醒的。
热量并不是来自安妮,大概是由于太热,安妮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珠,山洞变得像个蒸笼,拼命的聚集着热量,伴随热量而来的,是更加浓郁的焦臭。
能把霍格都热醒的温度,再加上闻了以后嗓子眼会有辛辣感的焦臭,在这样的环境下,安妮怎么可能仍然在安睡?她早已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挣扎着站起来,霍格觉得自己的四肢像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他扶着墙咳了一阵,步履蹒跚的走向安妮。
安妮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如果贸然来到寒冷的环境下,很可能会被激得生病,因此霍格用扔在一边的干燥大衣将她全身都包裹住,既可以御寒,又能过滤空气。
秋冬季节是非常干燥的,一旦发生森林火灾,遍地的枯枝败叶就会使火热迅速蔓延,若是再有强风相助,蔓延速度可以轻易超过任何生物。
此时天色尚早,光线本就不够充足,再加上遮天蔽日的浓烟,能见度和漆黑的夜晚无异,尽管已经用沾湿的外衣蒙住了口鼻,霍格仍觉得吸到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铁水,似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灌满了烟尘,烟尘与力气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而且已经渐渐占据上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格就会倒在地上再也无法醒来。
随着力量的流失,怀中的安妮也越来越沉重,无奈之下,霍格只能把她扛在肩上,盲目的往前方走着。
除了浓烟之外,炽热同样在驱赶着霍格的力气,汗水不停的流出,又瞬间蒸发干净,意识到自己的头发、眉毛都已经开始卷曲、干枯后,霍格停下脚步,喝了些水,又把剩下的水全部倒在了盖在安妮头部的大衣上。
扔下水壶后,霍格继续奔跑着,由于水份流失过大,眨眼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他又不能闭上眼睛乱跑,一脑袋撞到树上,这里可就得留下两具尸体了。
渐渐的,干燥得几乎没有任何水份的皮肤开始开裂,这对于霍格来说是件好事,因为刺痛可以让他保持冷静,至少,在把安妮带出火海之前他必须保持清醒。
“老狼,你家后院失火了,再不出来,你的狼子狼孙可就倒霉喽。”霍格一边跑,一边这样想着。
大概是霍格的脑袋已经被烧晕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就算能把老狼召唤出来,对他也不会有任何帮助,老狼仍是一只狼,根本没办法驮得动安妮,更别说是两个人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声清亮的狼啸在不远处响起,听到狼啸声,霍格的精神一振,也不在乎是不是老狼发出的叫声,立即便往那个方向跑去。
疲于逃命的并不只是霍格,森林里大大小小的动物都在四处乱窜着,此时就算再强大的猛兽都无心进食,对动物来说,命比食物重要,可惜自诩高等的人类却不知道这个道理,虽然在人类的眼中,食物并不一定就是指吃的。
狼啸仿佛是一盏明灯,指明了希望的方向。很多动物和霍格一样调头往声响处奔去,只有那些平时被狼捕食的动物在本能的驱使下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大体积的动物不停的从脚边窜过,霍格不得不减慢速度,他就算再敏捷也不可能比得上这些动物,如果被绊倒,安妮很可能被摔伤。
不知道跑了多久,又一声狼啸响起,声音和刚才的完全一样,尽管从来没听过老狼出声,但霍格却十分的肯定这就是老狼的嚎叫,老狼正在用它的方式帮助着霍格——指明方向。
浓烟慢慢稀薄了,不远处的树木已经可以看见,随着一声声的狼啸,霍格正在脱离火海。
尽管空气中仍然充满了烟尘,但这平日里能把人呛出眼泪的空气对霍格来说居然是一种享受,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地狱,但在霍格看来,这里离天堂已经不远了。
空气终于再次变得寒冷起来,着了火一般的肺叶开始降温,老狼的身影已经朦胧可见,霍格一口气松懈下来,意志力再也无法支配身体,他先是双膝重重跪下,接着脸朝下砸在地面,在完全倒地之前便已经昏了过去。
霍格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老狼,保护我们。”
被扛在肩上的安妮被摔醒了,她大声的咳着嗽,咳得是那么用力,以至于整个身体都以最大限度的弯曲起来,并随着咳嗽而抽搐着。
好不容易等到咳嗽停歇,安妮把包住自己的大衣拉开,眼前的景象把她吓得呆住了:不远处,一只样子狰狞、大部分毛都被烧掉的狼,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身旁是昏迷不醒、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霍格。
经过这一番烘焙,霍格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焦糊,有衣服包裹的皮肤刚好熟透,著名的“叫化鸡”大概就是这么制作的,此时的霍格正好可以上桌。
好不容易认出了霍格后,安妮立即想起了霍格所说的老狼,她明白了眼前的处境,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他们将再次被蔓延过来的火海包围。
安妮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她虽然说不上强壮,但力气还是有一把的,背起霍格后,她跟着老狼一同往前跑去。
又跑了多久?安妮完全不知道,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在跑都已经忘了,就这样酣畅淋漓的跑着,直到跑出了朝雾森林。
一个伐木人的营地出现在眼前,营地离朝雾森林很近,大火早已把营地里的所有伐木工都吓跑了,虽然无法得到别人的帮助,但是在这里找到食物和饮用水却不是难事。
砸开了医务室的门,安妮找到干净的纱布将霍格烧伤得比较严重的皮肤包起来,又用毛巾沾了水挤在他嘴里,霍格仍在呼吸,只是由于过于痛苦,他的呼吸很微弱。
安妮也很累了,她找了些吃的,坐在霍格躺着的床前养神,老狼在医务室外守着,它和霍格一样,能为安妮带来此刻极为重要的安全感。
正当安妮犹豫着是带霍格一起离开,还是找人来帮忙时,霍格忽然醒了过来,他艰难的呼吸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去……学校……找……艾恩贝克……”说完便又晕了过去。
身体大面积灼伤后,感染和疼痛就是最大的敌人。烧伤和毒伤所造成的痛楚是最难以忍受的,虽然只能算是皮外伤,但很多被烧伤的人就算没有被感染也会因疼痛致死,因为泡过冽泉,霍格对疼痛的忍受能力比寻常人要强得多,却仍然不时的被疼醒、又昏迷,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安妮离开了。
安妮是个很细心的人,在临走前,她特地在霍格身上留了几个金币和一张纸条,写明了所有金币都只算为医药费,希望来人能够照顾霍格,很快就会有人来接病患接走,到时候另有酬谢。
除了留纸条外,安妮还把霍格身上的武器一一取下,埋进了营地旁的空地里,免得有人把霍格当成危险人物。
安顿好一切,安妮也不管老狼是否能听懂,仔细的嘱咐它如果有人进来的话,就先躲起来,进来的人如果对霍格有恶意,就立即出来杀了,如果没有恶意,就回到霍格身体里。
恍惚中,霍格觉得身边有人走过,似乎又有人交谈,但交谈声在他听来却只是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是什么,甘甜的液体不时的被灌进口水,然而哪怕是液体,吞咽的动作也会使得霍格疼得皱起眉头。
来的时候走了一个星期,而安妮回去居然只花了四天时间,这还是因为她不会骑马,只能雇轻便马车赶路的原因,而艾恩贝克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就赶到了伐木营地,找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霍格。
和艾恩贝克同来的是与霍格有一战之缘的杰拉德,为了赶路,艾恩贝克到城卫军军营借马,斯利文二话不说,让杰拉德也一同出行,一是关心霍格,二是平民不能随意乘骑军马,有杰拉德在就没有问题了。
艾恩贝克是水系魔导师,而水系治愈术以滋养为治疗手段,对烧灼性伤势有着极大好处,是最适合的治疗方案。
艾恩贝克为霍格就地治疗,杰拉德则照着安妮的指示,挖出了霍格的武器,并酬谢了这两天照顾着霍格的伐木工,伐木工们看到来的人是一名魔法师和一位军爷,都开动脑筋猜测着霍格的身份,庆幸这几天没有亏待这位烧得焦头烂额的年轻人。
朝雾森林的火灾举国震惊,尽管护林人员全力扑救,大火仍烧毁了森林中近五分之一的树木,作为帝国和亲王国的主要木材输出基地,这么巨大的损失有些难以接受,一时间木材纷纷涨价,无论是商人还是老百姓都苦不堪言。
起火原因也调查清楚了:一群枫糖浆的酿造商结伴入森,打算采集今年的第一批红枫树汁,没想到天气突变,大家都没有做好充足的御寒准备,只好点起火堆取暖,没想到却遇到了野兽的袭击,酿造商们夺路而逃,根本来不及熄灭火堆,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十多名酿造商,只有两人逃出,但也被烧成了重伤,其余人等全部葬身火海,连尸骨都无法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