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长嵩山脉的另一侧是无边无际的魔瘴沼泽，正如其名，这片沼泽终日笼罩在灰蒙蒙的瘴气中，仿佛有魔鬼在其内逡巡游走，贪婪地吞噬着过往之人的性命。(牛文~网看)若没有熟悉路径的山贼们的指引，破虏大军极可能在此全军覆灭。

纵使有人在前方带路，军团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沼泽深处，淤泥的漩涡冒着气泡，一旦陷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更恐怖的却是隐藏得更深的泥淖蜥蜴的陷阱，它们从外表看上去与普通土地并没有很大的区别，其底下却潜藏着一张充满了泥淖恶臭的狰狞巨嘴，数千战士就丧命其中；还有形形色色的沼泽魔兽，甚至连一些肉食植物也对人类的血肉充满了向往。魔瘴沼泽的天空阴暗低沉，难以辨位，而真正熟悉此地的查尔木又已被林枫击杀，三万余人深陷在迷途的困惑中，一直行走了五个日夜，才终于离开这个恶魔诅咒之地。

这里是魔华帝国的南部，接近世祭教边界的位置。成原坚持从这里进军，一步步吞下魔华西南部众多小型城镇，以此作为发展壮大的据点。就为此事，林枫第一次与成原发生了争执，他迫切想要往北去雄重关与沁阳公主会合，然而李察德等三位都统一致认为己方势力弱小，只会沦为四大军团的炮灰，此时还没到会合的时机。孤掌难鸣，林枫只得忍住心头闷气随他们东进。

据山贼俘虏的招供，当破虏军团围山的时候，他们的二当家巴克纳并不在山上，而是率着五百精锐战力去向阿甘城主讨要说法去了，起因是半月前十多个去城里做买卖的兄弟被阿甘城主扣押。若非这个偶然事故，破虏军未必能轻易拿下这些山贼。

当走出沼泽，迎面而来的便是苍绿的平原吹来的清润风息。站在一处高坡上望过去，目光能越过低矮的城墙，阿甘城内的人流境况一览无疑。西城门紧紧关闭着，城外不远处稀疏分布着百来座帐篷，警备的号角因这些来自西方的不速之客而吹响，四百多神色凶厉的大汉迅速集整，他们排成梭形阵势，沉默地注视着破虏军团密集的人影黑压压的蚂蚁如从高坡上铺洒下来。

一百，五百，一千，五千……穿着制式盔甲的士兵方阵以并不快的速度前进，各色旗帜在平原湿润的风中飞扬。先是盾甲兵、重铠步兵、长枪方阵，然后是投枪手、弓箭手、弩兵，铁甲重骑兵护在两翼，一大片钢铁的洪流，缓慢而坚定地拥过来，让人看得发涩，生不起任何对抗的心思。

四百多大汉的凶厉表情无法维持初时的坚定，转为惶恐和惊惧的神色。突然降临的数万人马的军队震慑住了他们，可怕的猜想若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他们的大后方，长嵩山脉里的兄弟们，莫非已经……

“是西方蛮子的军队！他们打过来了！”忽有一人认出了这些士兵的装备制式，惊慌地喊出声来，在巨大而沉闷的行军脚步声中显得格外尖锐。眼看着这阵钢铁巨流就要行到近前，而对方将领仍没有喊话的意思，似乎要从这四百人身上碾压过去。一个头目如梦方醒，疾声叫道：“快，撤到城里去！”

四百人拔腿就跑，来到城门下拼命砸砍：“快开门！”“夜斩蛮子来了！”“开门！”……而城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山贼们的恐惧已经清晰地写在脸上。

“我跟你们拼了！”头目的面孔狰狞而扭曲，怒吼着转身冲去。

这些人过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只信奉力量与鲜血的正义，但在这更大的暴力来临之际，却只有不足一百人跟着头目冲了上去。在生死之际，他们心底里的暴戾血性被激了出来，选择了死前的壮烈。更多人则选择观望，他们或许只是犹豫了片刻，又或许以为还没到那个地步，再或者因为心知必死而软成一滩烂泥，但终究只能目送着那近百名兄弟呐喊着迎上缓慢逼近的洪流，在浪尖上溅起几朵微不足道的血花，便化作对方脚下残破的尸身而归于平静。

黑色洪流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进一步逼近城下。余下的三百多山贼再度掀起一波聒噪的声响：“救命，快开城！”“求求你们，放我进来！”“饶了我吧！”……

先锋营领军大将，阿拉裘在这时有些迟疑地回头望去，他还不习惯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下手。但御统和军师的身影隐没在森森铁甲战阵之中，怎么寻找也望不见踪迹。

却听见他身旁白凡口中迸出冰冷的两字：“杀了！”

盾甲兵扛着巨大的钢盾缓慢前进，盾牌缝隙中伸出千万杆寒气袭人的铁枪，逼近了这帮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森冷的枪阵开动。每一步上前，凄厉的哭嚎声便衰弱几分。十几秒后，枪尖撞上城门，一切哀求乞怜的弱者都已化作脚下的肉泥。

阿拉裘脸色微变，眉峰耸动。白凡斜眼看他，露出一个阴鹜的笑容：“怎么，阁下在战场上还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啊？”

“按我们那儿的规矩，对手既然已经放弃了抵抗，就不该再伤害他的性命。”阿拉裘摇摇头，语气沉重，“但那只是废弃草原的法则，军师这么吩咐，必定有他的道理，白凡兄弟不用顾虑我的想法。”

白凡嘿然冷笑，回头扫视先锋营里的士兵，指着其中一个体格特别健壮的大汉说道：“你，出列骂阵，让里面的人快开城门！”

那大汉个头魁梧，嗓音也若洪钟般响亮，他走到城下，挥起盾牌对城门猛砸一阵，撞得城门咚咚震响，仿佛随时都要倒塌。

“嗨！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夜斩国王陛下派来拯救你们的，你们速速打开城门出来迎接，要敢拖沓可别怪爷爷发火。爷爷降罪下来，你们吃罪不起……”

“你们这群迷途的羔羊崽子，是向谁借了胆子敢如此怠慢！要是爷爷发起怒来，保管杀得你们鸡犬不留！”

他喊了一会儿，里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回头向白凡望去。白凡脸上杀意迸现，狞笑道：“再给他们五分钟。”

大汉转过头继续捶打城门：“里面的人听好，爷爷再给你们这堆蠢货五分钟时间，要是还不来开门迎接，爷爷就把这座破城夷为平地！”

阿甘城主和山贼头领巴克纳就在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听着外面传来的巨大震响，阿甘城主脸色苍白，汗水涔下，早已没了不久前与巴克纳针锋相对时的风度，只在口中惶惶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倒是已知城外引为依仗的四百弟兄已尽墨的巴克纳反而相当冷静，他不动声色地贴近阿甘城主，道：“眼下之际，只有暂且投降，日后再作打算。”

敌军来得太过突然，阿甘城也从未有过被山贼以外的大股部队袭击的经历，大多市民甚至都没想过逃跑，纷纷出门询问城主的意向，又被侍卫驱散，场面一片混乱。

阿甘城主望着众多人群杂乱拥挤的街道，心中决定渐定。跑已经来不及了，那么只有……忽然眼皮一跳，巴克纳已乘着这阵混乱来到他面前，身后两名随从刚上前就被重拳打翻在地。阿甘城主不由惊叫：“你想干什么？”

巴克纳擦了擦鼻子，冷笑道：“我堂堂魔华帝国的男儿，岂会向西方蛮子卑躬屈膝！”

“你想害死我们——”阿甘城主说了一半的话被巴克纳一把掐在喉中，再一记重拳，城主就像死狗一样瘫倒在他手上。侍卫们挥舞着武器冲过来，巴克纳便把城主高高举起，怪叫道：“来啊！看我和他谁会先死！”

“你快放开城主！”一名官员高声叫唤，暗地里冲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点头，叫嚷着“放开城主”提刀冲了上去。跑到半途，一道凄厉的寒光闪过，侍卫噗地倒地，一位衣着异常华丽的剑客护在巴克纳身前，眼神如刀般向那位官员割去，直瞧得对方哆哆颤抖。

“等爷爷打进来，男的杀了做军粮，女的抢过来当军妓，一个都别想跑……”城门外的叫骂声清晰地传来。

巴克纳沉默片刻，忽然放下烂泥般的城主，环顾四周，沉声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外面那些蛮子是什么样的货色！要是放他们进来，你们的财宝、房子还保得了吗？他们会放过你们的妻子和女儿吗？”他振起手臂，高呼：“阿甘城有一万多人，只要团结起来协心作战，管叫那些蛮子滚回西方去！人民们，我只是一个山贼，但也流淌着魔华帝国的热血，谁要是还当自己是帝国的子民，就请举起拳头，让我看清楚帝国汉子的模样！”他自己率先举起拳头，睁大眼睛朝人群中望去。

迟疑着，犹豫着，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来，更有人爆发出怒吼声：“让那些蛮子滚回西方去！”“夜斩的狗不配踏入帝国的土地！”“滚回去！”

声潮越滚越大，完全淹没了几个官员的哭叫声。巴克纳的眼神巡视过来，冷冷盯着他们几个，暗藏于人群中的高手往前一凑，那些徒劳抗议着的官员便再也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