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六月二十四日 晴

  父亲银行二十周年庆典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他。喧闹豪华的宴会厅,他在站在人群中,可是在我眼中只有他被撇在一角。很巧合,在我注视他的时候,他也同时投来一瞥,冲我扬了扬手中的水晶杯微笑着做了个“你好”的口型。

  这个动作在这样的场合无疑是轻佻的,可是对他第一眼的印象让我忽略了这一点。他是个英俊的男人,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尽管它们无意中就会泄露忧郁的情绪。

  即使是在很多年后,我也依然会想,在那一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吸引我的到底是什么?无解,答案是无解的。多年后不再年轻我,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命运,那曾经虚伪甜蜜过,却又无奈凄凉的命运。

  这样类似的宴会,家中隔三差五就会举办一次,一次比一次奢华,一次比一次另人乏味。而每一次,我都是整个宴会的焦点。并非我的出色,只因为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

  歌声舞影中,我又一次被形形的男子围绕着,他们都有着不俗的谈吐,出色的容貌,显赫的家世,毕竟,能够资格被父亲列入邀请名单的都非一般角色吧。。不是像往常那样,打点起温和却虚伪的笑脸,应付着,并在内心期盼这无聊宴会的结束,那一晚,我知道,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喧闹的宴会厅,在我的视听感官中,被一层层过滤,最后,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有意无意的集中到一点。这所有的不安情绪直到宴会即将结束的那一刻才被打破。甚至于,在此之前我都感到有些绝望了。

  “这样的地方衣鬓飘香、精致奢华,却能看到和生鲜市场一样的景象,那就是善价而沽。每一张温文儒雅、巧笑嫣然的面孔背后,都是寻找买家或者卖家。被出卖的千奇百怪,能换取的也同样匪夷所思。家族的利益,个人的利益,甚至什么都不是,只为一个虚伪的名目。”

  大段类似自言自语的话,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对我说的。尽管此刻,在宴会接近的尾声的时候。我疲惫的抽身开,将自己隐匿进露天阳台宽大的黑色帷幔中。。

  他就站在离我不远处。原来,他也和我一样,能在宴会中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你,去过生鲜市场?”

  “何止去过,在我在国外求学的那些年。几乎每天我都会光顾那样一个充满人世间种种气味的地方。很奇怪吧?”

  “不,我是说。你很特别。还有我实在不能想象你提着便利袋光顾生鲜市场的样子。”

  话题就是这样打开的,很荒诞吧。在这样一个月色氤氲的美丽夜晚,两个身着华丽礼服的男女,就这样视若无人的撇开喧闹的背景,占据着宴会中最冷僻却又最美丽的一角,就这样大谈特谈起生鲜市场一类的话题。真的很荒诞吧?

  后来,我们就开始了交往,我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家族的教育,父亲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耳濡目染,让我明白商人心目中最重的永远是“利”。当初我就已经明白,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不曾怨过他,因为,骗了我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而他,后来成了我的丈夫——任遥轩。

  ……

  十一月二十九日,雨

  冬天,对这座南方的海滨城市而言,只是象征性一个过场。披着冬天的幌子,欢娱着冬季才有的节庆,实则的气候温度,只是中国大陆的早秋。

  南人从来没有看过雪。他说,没有雪的冬天是不完美,甚至不合格的。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家乡,西亚的某个地方。那里的冬应该是白雪皑皑肃杀冷清的吧。要不然,怎么能孕育出他这样的男人,不苟言笑。

  我从来都知道的,在他温情的面孔下隐藏着怎样一颗心。只是我依旧在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这个已经注定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男人,也如同我爱他那般爱着自己。可惜,对于他不爱我,这个事实,可以说从开始他就从来没有隐藏过。他没有说过,可是他那双最初吸引我的忧郁眼睛,代他说出了一切。通常,拥有那样眼神的男人,在他的心里一定深驻着一个刻骨铭心的女人,更可惜,这个女人不是我!

  早上打开窗户的时候,我竟在这南方城市的暖冬中,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是因为肚子里的小生命吧,想到我即将出世的宝贝,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这个孩子在七个月前拜访了我们,这是个意外更是个惊喜。尽管这个小生命从一开始就没有吸引他父亲的注意。

  是的,从和他结婚的那一刻起,他的野心他对权利的追求就一点点撕破他温和的面孔。或许他从来不曾隐藏,一直有的只是我的不甘心。

  “哈!那个幸运的家伙,只不过靠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岳父就一下子平步青云,真是想让人不羡慕都不能够。只是,希望他这样的幸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才好。”

  “幸运,与其说是幸运,不若说是无耻。这样出身的家伙即使上帝恩赐给他一条捷径,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穷途末路。”

  “无耻吗?我倒觉得这是位识实物的俊杰,看看人家的手段谋略,我们应该觉得汗颜才是。。”

  ……

  林林总总,自新婚那日就四下传播的流言像洪水一样侵袭着他。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诱因。真正造就他仅靠父亲银行二十忆贷款,六年时间内从岌岌无名,演变为西亚最杰出一代商业新秀成就的,只是他自己。

  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曾亲口对我说过:“将你嫁给他,可能是我一生中做过最正确,同样也是最错误的一件事。他的日后的成就我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你,我最疼爱的女儿。”

  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在这个清晨的冷风中,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忧虑。

  这时,他,任遥轩,与我同床异梦整六个年头的丈夫,在世界范围内的金融界中,有了一个真正可以概括他的绰号——

  “西亚之虎”!

  一月十三日,雨

  死亡,并不可怕,对于一个生无可恋的人来说,也许死亡只是一种自我放逐与自我解脱。。如同当初的父亲,如今的我唯一放心不下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即将出世的宝贝。

  医生告诉我,一个星期后,我的宝贝,一个漂亮的女儿就即将诞生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她“雯雯”。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孩,像天边云蒸霞蔚的云彩。我想,我这个心愿应该可以达成吧。给新生儿起名,在我看来,是件慎而又慎的事情,我本不该逾越他的权利,只可惜直到今天他甚至都没有过问过有关孩子的任何讯息。

  想想真是有些悲哀,从见到他的那刻起,直到今日,我都从来没有怨恨过他。有的只是无奈,令人绝望的无奈。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知道我应该尽量为孩子多做些事情,只可惜,在我混沌的意识里,思念最多的依旧是他的影子。如果真的有天国,在那里我也依旧会恋恋不舍的凝视着他,我的丈夫,我即将出世孩子的父亲——任遥轩

  ……

  轻轻合上这本被翻阅过无数次的厚重日记,雯雯无限珍惜的抚摩着纸张上每一道折印。。将母亲生前的日记紧紧抱在胸前,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无声的,却猛烈的滂沱。

  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本日记本时,起先的惊喜、伤心、悲痛、震怒。那个从她记事开始就不苟言笑,又总见不到面的父亲,每次在自己追问他:“妈妈呢?妈妈是不是不要雯雯了?”的时候,这个自己称之为父亲的人,脸上古怪的神情。复杂而又矛盾,掺杂着痛惜悔恨与茫然。

  自己为什么从小没有母亲。父亲为什么在自己提到母亲时,有这样怪异的神情。这一切的迷题都自雯雯看完这本日记的那刻,大白天下。

  真相,原来这就是真相。

  一个自私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娶了一个善良的女人,最终却害得这个女人痛苦一生,抑郁而死。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雯雯从最初那个努力做好父亲交代的一切,只想多赢得父亲一点点关心,哪怕一个鼓励眼神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染了满头金发,会开最快跑车,会毫无底线任由自己放肆下去的任大小姐。。

  “笨蛋,醒了怎么不开灯?”

  “啪”,无声无息走进房间的男人,按下开关。靠墙壁一盏柔和的罩灯,亮了。

  猛然抬起脸,雯雯满脸的泪痕和眸子里燃烧的火焰暴露在灯光中。这时候的雯雯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戒备着,对一切都充满了仇视与愤怒。这样的场面立刻让ken回想起,从孤儿院被领养到“任家”初见那个小女孩的情景。

  “又这样了吗?真是糟糕啊!”故作轻松调侃的,ken只是像往常无数次那样,走过去,楼住雯雯的肩,让她的脸孔隐藏在自己的衣衫中,只到感觉到胸口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一个月前,在南市的北街酒吧,雯雯被“狂”带走。任遥轩以出乎寻常的放任态度不理会雯雯被“虏走”的事实。转而实施三家会谈的事情,ken被委派了大量的任务。。一忙就是忙了整整一月。一个月内,尽管没有人提及雯雯的下落,但是ken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boss,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担心那丫头的安全。

  直到,昨天半夜,杳无音讯一月的雯雯,突然自己回来了。

  回到家的雯雯甚至没有和任何说过话,只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睡特睡,直到刚才,ken进入她房间。

  果然,这个丫头对于自己的生世还是那么的耿耿与怀,不过自己却又真正的帮不了她什么。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个妹妹又的确是自己小心呵护着长大的。

  看起来,自己还是要擅权一次,介入boss的家事了。

  “哭够了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你十六岁那一年,你才看到这本日记。而之前的那么久,就算你每天都会在夫人的房间徘徊三个小时,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有这样一本东西存在过。”

  静静的看着雯雯掉着眼泪的样子,其实自己很早就能看出端倪来的事情,或许只有这个傻妮子看不透吧!

  “又或者,我应该这样说。。如果boss不希望你看到它,那么这辈子你对母亲的记忆将永远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又或者,只要boss愿意,他可以模拟出任何一种‘事实’,毕竟有关boss和夫人的往事,能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

  同样是个聪明人,ken仔细考虑着自己的措辞。

  “如果,直到今天,你都未曾看过这本日记,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东西存在的话。你对boss的态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甚至你知道你在离家出走之后,boss最近一次例会上,已经对家族的成员彻底的警告过了,怎么说呢,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或许,可以称的上悲哀了!他说直言不讳的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人以为我是那一种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雯雯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即便是家族面临着支离破碎也好、土崩瓦解也罢,既然是在我手里而变的不可一世的荣誉,我也不介意在我手里完全覆灭。除非雯雯找到喜欢人,除此之外不要有任何人希望能够用我任遥轩的女儿去换取那任何一点的利益。她在我眼里与她母亲一样的珍贵……”

  “也许,我刚才应该打开的不是灯,而是窗帘。”大步走到窗户前,哗的一声,幽暗的房间内,大把的阳光自落地玻璃窗泻入。刚才房间内阴霾的气息,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消散了。

  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ken也不容易啊,一方面有时候要去刺探一下boss对雯雯的感情,另一方面有时候还要照顾雯雯这个神经大条的妹妹。

  “阳光真是温暖啊,今天是个好天气。”

  ken大帅哥很不顾及形象的升了个懒腰,甚至还夸张的打了个响指。在单独面对雯雯的时候ken从来不是个碎碎念的人。可是今天却独自说了这么多,记忆中,只有在六岁那年,ken第一次见到雯雯,想尽办法哄这个自闭的小女孩说话的那一天。他也是这么淡淡的,用冷静却温和的声音对自己说过这么多。

  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被纠了出来。雯雯呆住了。

  也许,一切都只是也许。而在弄清楚这一系列也许前,她还有跟重要的事情要做。

  “ken,请你帮忙我通知大家,我有些事情要和大家说。”

  “ok,没问题。我们早就在等着你了。这一个月,那家伙都带你去过哪些地方,我还真的很好奇。”

  “还有……”雯雯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果断的说:“也请父亲一起过来吧。”

  点头,ken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如来时那样静静的退出房门,给雯雯一些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因为,雯雯即将要说的内容中,有所有人都关心问题。萧哲,又或者是“狂”,已经南市某宾馆大楼那件规模巨大的爆破事件。

  在ken退出房门后很久,雯雯终于放下手中紧握的日记。慢慢的走到刚才ken站立的地方,让窗外的阳光,自发梢一直流淌下去,流淌过心底。

  是的,无论所谓的“也许”是怎样的真相。现在自己最急迫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遗留在“狂”房间的那个吻,还有自己临走前的承诺。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font-size:16px;">本书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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