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喜交集
)鸟族公主丹朱大婚,喜鹊全族出动,搭出一条通往天界的鹊桥来。89文学网百鸟送嫁,万里飞行跋涉,绵延千里红妆,姨母携了丹朱的手,身后跟着近侍红莺,一步步登上这鹊桥,向着天界而去。
我与离光坐在云头之上,腾云悄悄尾随。今日天气不甚明朗,云朵阴翳,倒便宜了我两个,将自己这驾云藏在云层之上,往下俯视这送嫁鹊桥,只觉有趣的紧。离光瞧了半晌,感叹道:“鸟族仅此一位公主,婚事果然隆重。青儿可有艳羡?”
太子殿下虽然容貌出众,地位尊崇,但……想起他未曾结亲就想纳侧妃,不知钟情为何物的这类蠹(du)物,冷笑道:“这嫁娶之仪只是做来给外人瞧的,这会越隆重风光,将来万一夫妻不合,便越发可笑复可叹。若两情相悦,又岂会在意这俗仪?”
离光若有所思瞧我一眼,叹道:“将来,也不知哪一位是有福的……”忽然住口不说。
我正摸了云头之上的果子来啃,见他这般感叹,笑道:“丹朱自然是有福的,不过这福气能否绵延一生,眼下还不能妄下定论。”啃完了随手扔出去,不防最近仙力暴涨,还未曾练到收发自如,这果核掉下去,不巧正重重砸在了一只喜鹊的脑袋之上。
这喜鹊正专心专意以已之身搭桥,“哎哟”一声,便跌了下去,等她慌慌张张再振翅飞起来,那处拱桥已是断了,恰适丹朱与姨母行至此处,鹊桥已断,显然有些不吉,姨母一张芙蓉面立是沉了下来。偏喜鹊这种鸟类,生来偏爱叽喳,指责那只架断了桥的喜鹊,将正务给忘了。
那只小喜鹊缩着翅膀在旁边怯怯飞,只不敢靠近同伴。许是今日大喜之是,姨母不想妄动雷霆,居然咬牙忍了下来,喝道:“还不快搭起来?”
我爬在云头之上朝下去瞧,丹朱已经跺了跺脚,快哭了出来,袖子一挥,便将那小喜鹊兜头一纱练,砸了个晕头转像,小喜鹊晃晃悠悠向着下界跌了下去。
我掩唇嘱咐离光:“你且在此稍坐,不要出声。”化出真身向着那小喜鹊追了去,一把将她抄在怀里,朝着她吹了口仙气,升至空中之时,丹朱已是厉声尖叫:“青鸾,果然是你!娘亲,你不帮我惩治这贱鸟!她嫁不得太子殿下,就想破坏女儿的婚仪。”
这却是从何说起?
苍天在上,本仙虽然双目不甚漂亮,但湛亮清楚,视力尚佳,还没眼盲到将一颗芳心错系在凌昌那条风流龙子身上。
我化出人身来,捧了小喜鹊颇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丹朱别恼,青鸾只是从未瞧过仙界嫁女,是以今日前来凑个热闹。不巧方才啃了只果子,这果核没小心,便砸在了这只小喜鹊的脑袋之上,这才断了鹊桥。今日大喜的日子,你千万要息怒!”
姨母寒着一张脸,冷冷道:“青鸾,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毁了天界至宝镇仙塔,可是死罪。”
不知为何,以前我总觉得姨母端肃严谨,公私分明。但现在她说这话,我只想笑,嬉皮笑脸道:“太子殿下将青鸾圈在那塔里,随身带着。但那塔里四壁皆空,呆着怪闷,青鸾便想了个法子出来,回家了。”
“回家——”她失声道:“回哪个家?”
我以手撮指,弹了弹小喜鹊的脑袋,闲闲道:“自然是回修罗城,爹爹的家了。”
小喜鹊怯怯睁开眼来,目中楚楚,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姨母面色顿时铁青,大怒道:“你这般不晓事。修罗部与天界几成仇怨,再无和解的可能。你居然要回修罗城,是想死无葬身之地吗?”
这话若放在从前,我定然动容,只当姨母为我设身处地的着想。但自天界被她打过以后,对她再无任何期盼,当下轻笑道:“姨母这是说哪里话?青鸾与爹爹在修罗城,也不知道过得有多快活。爹爹疼我都来不及,怎容得青鸾有险?再说,青鸾既然身为修罗族的公主,阿修罗王的女儿,自然与他同进退,共艰险。将来若有大事,能同爹爹赴死,却是青鸾梦中所求!”
姨母与丹朱身后的红莺面色苍白瞧着我,若我猜测的不错,那目中分明盛满了担忧之色。
丹朱抬头焦急的瞧瞧天色,催促道:“娘,你不如一掌将她劈了,我们尽快赶路。”
红莺大惊失色,正在张口说话,姨母已冷冷道:“朱儿,今日乃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过多生事端。这丫头此时出现,你若与她纠缠,正中她下怀。快快走吧!”说着催促鹊鸟重新搭桥,小喜鹊哆哆嗦嗦在我手中发抖,想下去搭桥又不敢下去的样子,眼瞧着快哭了出来。
我心中暗自佩服姨母与丹朱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竟强加了个想毁丹朱婚仪的大罪给我。但辩解无效,无论我说出什么来,想来她们都已不信,又何苦浪费口水?自失一笑,我摸了摸小喜鹊的脑袋,安慰她:“你再下去也讨不了她们的欢喜,何苦来哉?不若自寻快乐,岂不妙哉?”
这情形与我当初何其相似?总不得同类的欢心,被责难也是家常便饭。
那小喜鹊湿漉漉一双眸子渐渐透亮,虽有怯意,但身体已松弛下来不少。
只等丹朱与姨母在神线内消失,我方带着这只小喜鹊纵身飞上了云头。离光正一脸担忧朝下瞧,见我回来,方才重绽笑颜。
是夜,我在思篁殿抱着爹爹的胳膊不肯去睡。他弹了下我的脑袋:“鸾儿今日可是淘了些啊,都往外跑了。”
我愕然:“爹爹如何得知?”
他笑得意味深长:“只是你不该与赤焰发生冲撞。此鸟心黑手辣,作事面面俱道,城府极深,对付你一只小鸟儿,有得是办法。”
我转尔一想,乐了:“爹爹莫非最近在家中也窝得腻了,所以也偷偷往外跑?”明知他不过是担心我出门在外,失其护佑,所以才悄悄追随而至。
爹爹捏了下我的鼻子:“精灵古怪!”
夜半,我避着爹爹偷偷与离光浮出海面,九重天上朵朵金花灿烂,丽焰直逼白昼,正是凌昌太子与丹朱的婚仪大典,也不知是怎生繁华的一幅绮景。
与岳珂分别已有不少日子,也不知他救出了侧妃娘娘没有。修罗爹爹虽英明神武,但他磊落分明,倒从不曾往天界派过暗探之类,我曾百般试探,他可知天界消息,他瞪大了双目,反问道:“为何要往天界派暗探?天帝老儿的住处寂寥的很。”
我哑然失笑。
爹爹生性豁达,独钟情酒肉,女色上头倒不贪图,端得是位好爹爹。但若要他作些腌臜之事,想来不能够。
我唯有枯坐海岸,遥看九天星子,只盼能得着他一点儿消息。
不成想,到得第二日上头,居然从天界传来个炸雷一般的消息。
道是凌昌太子婚礼中途悔婚,天帝震怒,鸟族首领赤焰带着公主丹主重回丹穴山。天帝夜半烦闷愁困,在御花园之中发现蒙冤的昆仑侧妃娘娘,并天帝长子远谙,现下已是龙三太子的岳珂,父子夫妻相认。现今的天后娘娘便被下了大狱。
爹爹虽不曾派暗探,但他与四海八荒不少族长暗相交好,这消息初来,他便唤我去了思篁殿,当作一件趣事讲了出来。
我心下暗惊。
岳珂有缘重回天界,救出侧妃娘娘,自然是万千之喜。可如今他的身份,却从东海龙三太子变作了天帝长子……这结果于我们,也不知是喜是忧。
爹爹又道:“听说此事牵连甚广,天界不少守卫将士与现今的天后娘娘交好,当年天帝老儿交待下来要寻找那小龙子,这些守将不寻反杀,逼得小龙子几乎走投无路。”他无限感慨道:“说起来,你娘与这小龙子倒有些渊缘,当年无意之中救了他。那孩子心性纯良,在修罗城中也住了几万年呢。只是为父实在不明白,那小龙子在当年你娘亲过世之时拼死护她,三魂飞散,其中一魂被爹爹镇在东海水底,怎的如今这龙三太子倒成了天帝长子了?前年路过东海之时,爹爹也曾瞧过一回,那其中一魂分明还被镇在棺中。”
我将其中缘由讲了一遍,并东海龙三太子乃是无胎之魂也讲得清楚。爹爹沉思良久,又道:“这件事情倒是少见。那孩子与你娘亲倒是亲近,将来若有机缘,爹爹定教他三魂合一。”
若爹爹不顾两族仇怨出手,固然是美德。但天帝心中,对修罗族怕是恨之入骨。两族众将士结怨成仇,宿世为敌,已非轻易能化干戈为玉帛的易事了。
我喟然怅叹一声,忧喜交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