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玉碎
)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显然正在盛怒之中,许是他自来尊贵,被我当面拒绝确有几分难堪。三人之中,倒是同娑殿下比较随意,他自行斟了盏茶,啜了一口,半是调侃半是疑惑道:“你这小呆鸟怎的这般不知好歹?能做太子侧妃,与太子哥哥喜结连理,可是好事一桩,这天界不知有多少仙子排着队的想做太子侧妃,怎的到了你这里,却要拒之门外?”
违心之事,谁人不做?
违心之语,谁人不说?
不过是图个得过且过,两相便宜罢了。我素来虽是个胡搅蛮缠出了名的,但大节大义却也晓得一些,被人逼迫不得自由,为奴为妾,除非将我骨头打碎。
——不,骨头打碎也不能应允!
我扬眉笑道:“同娑殿下也知想要得到太子侧妃之位的仙子不少,但青鸾却万不会有此奢想。太子殿下只能是青鸾的表姐夫,再无其他!”
太子殿下一脸的孤高绝决,拈指捏了个诀,殿外风声骤起,有重物从我身旁而过,我定睛去瞧,太子殿下手中已托了一座八角琉璃塔,耀目非常。
同娑殿下惊疑不定:“哥哥,不过是一桩亲事,怎的要劳动镇仙塔?”
太子殿下将那塔置于掌心之上,淡淡道:“青鸾,我只问你一句,这太子侧妃你是应还是不应?”
我瞧着那塔,也不知内中光景有多逼仄,但天界太子妃岂非比这塔内更见逼仄?我一生爱好自由,这两者皆非我所愿,且我既然已对岳珂许了诺言,岂能毁诺自嫁?摇了摇头,我淡笑道:“请殿下见谅,请恕青鸾难以从命!姻缘之事,必然要两情相悦方能谐合,青鸾对殿下从无倾慕之心,这门亲不作也罢!”
眼前万丈光芒闪过,耳边听得太子殿下笑声不绝,恚怒道:“既然你不肯驯服,青鸾,你且在这镇仙塔内住个两百年再说吧。”伴随着同娑殿下的拦阻之声,我被这光芒吸了进去,身体在轻了之后终跌落下来,再睁开眼时,眼前珠光柔和,竟然是一处室内,头顶宛若塔形,一层层高了上去,竟然似一个深井一般,四壁一层层皆有明珠置于其上,身下又冷又硌,我晕头涨脑爬了起来,耳边已响起太子殿下的声音:“青鸾,你既然倔强,非要喜欢那鲛人公子,本王这就带你去东海瞧瞧鲛人一族的下场。”
我心中大急,自己被囚于此倒不要紧,但太子殿下若是因为我而迁怒鲛族,伤了离光,就是我的不是了。拼尽了力气,我焦急道:“殿下,你弄错了,青鸾并非中意鲛人公子,这定然是误会一场……”也不知是这塔内原由构建的缘由还是有仙术所镇,无论我如何拼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听在自己耳中不过耳语一般。
头顶传来太子殿下的冷笑声:“小呆鸟,你还是醒醒吧。这般辩解,不过是为了维护你的如意郎君,可惜鲛王不应。听说那鲛人太子想求娶一名鸾鸟仙子,鲛王坚决不应,将他锁了起来。如今我也教你知道,鲛王心怀叵测,仗着妖石紫陌在手,已用幻术淹了人界,父王令我率兵去铲除鲛族,你且随我去瞧瞧那鲛人公子吧。”
我心中万念俱灰,心知再辩解下去无效,徒惹太子殿下对离光的厌憎罢了。猛然间想起上次四海龙王来时,已听闻海水日日上涨,这鲛王有此野心也就罢了,必然连累离光。他从来温柔敦厚,如今飞来横祸,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这般心事重重想着,又听得凌昌道:“老三,我们这便出发罢。只是这塔须得交了给你,万一给父王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同娑殿下迟疑道:“哥哥,这妥吗?你无故锁了仙子在此,她又不曾犯下大罪。若教父皇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于你?”
太子殿下满不在乎道:“不过是个鸟族仙子,藐视天族算不算大罪?更何况她还是……囚于镇仙塔内也够了。”
我知他半吐半露的这半句,定然便是我的修罗部族公主的身份。我躺了下来,头顶一颗颗明珠亮煌煌层叠而上,本应丽如繁星,可惜这塔内逼仄,我生来从不曾被这般拘禁,只觉这些明珠瞧着碍眼,祭出七彩青翎盘旋而上,塔内明珠应声而落,无一颗幸免,尽数跌落了下来,如下了一场明珠雨一般,片刻间跌得粉碎,塔中一片黑暗。只听得同娑殿下焦急道:“哥哥,哥哥,这小呆鸟在塔里面发疯呢。”
太子殿下不为作动,冷冷道:“就凭她,不过一万年仙法,也想打出塔去?再修个几万年再试试罢。”
我阖上双目,紧贴着这塔地,四肢连着心口皆是冰寒一片,感觉身周有些摇晃,似已起行,各种声音纷沓而来,有华清宫中仙侍宫娥的,有同娑殿下的,再过得一盏茶功夫,朦胧之间听得一声极为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我儿此去一定要小心……”我翻个身,继续沉睡,也不知是心中那根弦轻动,猛然间警醒坐了起来,“我儿……”这不就是天帝冼尧吗?
耳边又有哗啦啦流水之声,同娑殿下兴奋道:“哥哥,过了天河你我便可下界大战一回了。听闻鲛人族好颗妖石很是厉害……”我倒头继续睡。原来已到了天河,就算我想见见天帝,也无机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睡梦中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摇醒,面前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海浪滔天之声分外清楚,也不知是在梦中之故还是旁的原因,只听得一道飘缈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四面八方传了来,大异于凌昌与同娑的声音来源。那人笑得好不猖狂:“冼尧派了你两个黄口小儿来,难道是不想要这两个儿子了?”
我凝神去辩解,就算这声音再如何飘缈,也听得出是鲛王。再侧耳去听,凌昌太子声音都带着杀气:“鲛王,天族一向不太理鲛族之事。但是鲛王擅用幻术,淹了人界几十万顷土地,想称霸陆地,这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姑息的。今日本王前来,便是清理这东海余孽,好教水族与陆上凡人百姓皆有好日子过。”
我心下一沉,急得在塔内上窜下跳,头顶有同娑的声音悄悄传来:“小呆鸟若想亲眼瞧一瞧,我偷偷开一扇小窗于你,但你定然不能多嘴向哥哥告密。”我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瞧不瞧得见。但塔半腰终究有一扇小窗户缓缓打开,立时有万点金光透窗而过。我心中焦急离光安危,立时腾了上去趴在小窗之上向外瞧去,正是夕阳渐坠之势,万倾碧波闪着耀目金光,鲛王正踏波而立,头顶一颗紫色宝石高悬,投一束紫色光芒将他笼罩其间,碧波似被他驯养的神兽一般,他挥袖之间那浪头高卷,一**淹了过来,但他始终高立在浪头之上,沾不到一点海水。
有天兵天将腾云而去,将他围在当间,也不见他如何,只是冷冷一笑,那些天兵天将便投身于碧波洪涛之中,立时有巨鲨游了过来,争先恐后吞了这些天兵天将。我再细细一瞧,不由大吃一惊,但见洪波汹涌,但若仔细瞧,还是能瞧见这水中竟然全是水族,除了方才冒出海面的巨鲨,更有许多巨型石吸(章鱼)与乌鲗(乌贼)在怒涛海浪之中翻滚,但凡有天兵天将掉下水来,这石吸亦会伸出触腕将摔得头晕脑涨的天兵天将缠住喂进口中,东海之上立时展开了一场殊死半争。
我在塔内瞧得心惊胆颤,万料不到鲛王幻术如此厉害,许多天兵天将竟然连一个回合都不到便被他投下东海去喂鱼了。
鲛王遥遥道:“两位殿下如果今日不想命丧于此,还请回罢。你天族只管你天界之事,至于人界与四海,自此归我鲛族所有。”
塔身剧烈的抖了一下,已听得同娑怒道:“鲛王,你别太得意。不过仗着一块妖石,居然连天兵天将也敢斩杀。”
同娑殿下究竟孩子气了些。我心中暗道:鲛王既然大张旗鼓不服天界管教,誓要夺得凡界与四海之王权,他这番话不过凭添笑料罢了。鲛王哪里会将天兵天将放在心上?
果然,鲛王仰头大笑:“都说天帝这个小儿子有些天真,如今瞧来传言不虚。听闻阿修罗王燮焚四下寻找自己的女儿,几近发狂。这四海八荒皆被他找了个遍,几十万修罗部众近日正在练兵,要向天界讨回修罗部族的公主。本王此时发兵,两面夹击之下,莫非天帝这位子要换人坐坐了?”
我心中一激动,吧唧一声从塔半腰掉了下来,下半身跌了个痛。但心中激荡,哪里还管那么多,连忙提气纵身,又紧紧贴在了这唯一的小窗之上,睁大了双目往外瞧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