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风尘的样子
自从有了艾尔西娅在我体内喋喋不休之后，我发现自己的感觉也开始像个娘们似的细腻了不少。</p>
就像现在，我和艾雪面对面坐着，我甚至能听到我们之间空气流动的声音。</p>
我们两人的心跳、呼吸，还有每一次的眉头颤动和手指微曲，好像我都能感觉得到。</p>
我知道，自己一陷入激动的情况，总容易变得感觉特别细腻，仿佛时间的脚步被什么东西拖慢了一样。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才能”的另一部分？</p>
尽管面对艾雪的感觉怪怪的，我还是尽量让自己的思维保持和平时一样——就算是真的十分激动，也等艾雪走了再说。</p>
看着陷入沉默的艾雪，我决定打破我们之间的这种尴尬。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没有什么话说。</p>
“放浪师……”我装作沉着冷静地低头重复了一遍这个传奇的称谓，尽量让自己的眼睛直视艾雪，“……好吓人，你居然是放浪师？”</p>
艾雪这次没有笑，脸色严肃地点点头。</p>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有进一步说下去的勇气。不是兄弟太无能，实在是对面的女孩太优秀。刚才那种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的感觉，在艾雪说完自己是放浪师之后已经荡然无存。</p>
我想我和她毕竟还是两个世界的人。</p>
看着艾雪认真的表情，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道：“如果别人说出这句话，我的反应可能就是哈哈大笑，偏偏是你……好吧，可以告诉我更多么。”</p>
也许是我的反应没有预料之中那么强烈，艾雪的神情之中似乎有了一丝丝的失望，不过她没有表露出来。</p>
“等到光辉聚会之后好不好？”</p>
对于这种询问，我想我肯定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点头称善，可惜艾雪才不给我这么容易蒙混过去的机会，立即提出了另外一个要求。</p>
“还有一个条件……”</p>
靠，还有条件？算了，反正肉在板上，刀在美女手，随便她了。</p>
“啥？您说吧。”</p>
女人变脸如翻书以前没见过，今日终于有了机会见识。刚才还一本正经的艾雪忽然脸红红地低下头，小声说道：“……可，可不可以找个机会让我看看朱老师……的另一面？”</p>
艾雪的一句话让我心中闪过无数画面。其中包括一本正经的朱蔚昕老师穿着低胸礼服叉着一双腿坐在高脚凳上抽烟之类……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在心里狂笑了一番。当然，脸上的表情依然是让人信赖的正经模样。</p>
“呃……我想问题不大。”</p>
这番话艾尔西娅肯定是听到了，至于她是反对还是赞成，等到艾雪走了关起门来我们再研究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我好好消化一番艾雪所说的那五个字的意义，以及——我想我该让自己和艾雪的关系变得更融洽一点。</p>
基于这种考虑，艾雪的提议我当然不可能反对。</p>
艾雪看着我，忽然扁了扁嘴，显露出难得一见的可爱：“真是的……”</p>
就算我脑子再快，恐怕也跟不上女人思维的跳跃幅度：“啊？怎么？”</p>
“你对放浪师也很有兴趣……”艾雪欲言又止地哼了一句，没有把话说完。</p>
如果是两三个月前，我可能没法理解艾雪的话，不过现在的我在某些方面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一听之下心里倒是有些美滋滋的感觉。</p>
显然美女依然在抱怨我对她的美貌熟视无睹，这句话的全貌应该是“你对放浪师也很有兴趣，就是对我没兴趣……”之类。</p>
既然艾雪这么在乎这件事，我还是继续装作熟视无睹好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跳不出一个简单的规律，那就是越求不到的东西越想求。我越表现得不是那么看重艾雪的美貌，她反倒越容易信任我。</p>
我装作没听懂艾雪的抱怨，和美女扯起了别的话题。既然她不想说关于放浪师的话题，我也不好勉强。只是艾雪的承诺让我更加期待即将举行的光辉聚会。</p>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放浪师的世界也会向我敞开大门，就算不敞开大门，留道门缝给我也是好的……</p>
艾雪在我这里又闲聊了一阵，终于还是拖着我出了门，选购了几件衣服。说实话我这辈子穿过的衣服恐加起来恐怕也没今天买的多。陈无极在我看来算是会穿衣服的人了，跟艾雪比起来依然差了那么一点点。这姑娘对品牌和各种风格的熟悉让我怀疑她将来要考服装设计专业，而付帐时少女掏出的黑色信用卡更是让我开了眼界。</p>
这种信用卡我只听说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p>
相比之下，陈无极用现金付帐，已经算是低调得很了。</p>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这个人从小就没什么自尊，让一个美女带着我去买衣服还让她付帐还是有点别扭。在路上给艾雪争执了几次，考虑到第一我打不过她，第二我现在希望跟她搞好关系，最后也只能由着她了。</p>
对此艾雪居然还振振有辞：“上次喝东西你请，这次买东西我请。”</p>
嘿，原来还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么？</p>
购物又吃饭，一下午的时间也没显得有多宽余。我和艾雪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挥手告别，周末的白天就这样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给占据了。看着艾雪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我竟然对不久之后的光辉聚会有了少少的期待。</p>
不管身体里冒出个艾尔西娅也好，认识艾雪也好，恐怕都是我人生变化的重要转折之一吧？</p>
回到家里，天已经微暗了，过不了多久又要去上班。想到“夜之梦”这个地方，我顺理成章地想到了让朱蔚昕穿起那些招惹男人们目光的衣服施展妩媚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猿意马。</p>
龌龊的念头在脑子里出现不到两分钟，艾尔西娅同学似乎打算发言，我听见有人在我意识当中咳嗽了一声。</p>
“想说话就说吧，这里没外人，咱们俩之间也不用藏着掖着，你说是不是？”</p>
对艾尔西娅我始终不是特别客气，这种态度很像是一个房东对待不用交房租的房客。</p>
“人类，不要污辱光明祭师。”</p>
我撇撇嘴：“那个号称要把你再关上几千年的女人，你这么关心她干吗？”</p>
“我和光之女神之间的事，与她无关。”艾尔西娅有着让人痛恨的原则，而且极其坚持，“你不能这样玷污诸神国度的子民。”</p>
相信艾尔西娅最近跟我一起上班下班，多少对我所说的“夜总会”和“坐台”之类的事有所了解，自然知道我跟艾雪那通胡说八道里包含了多少女人们痛恨的元素。</p>
“又不是真让她坐台，不过是说说罢了。”我有点心虚地应付着艾尔西娅，“这个世界嘛，谎言太多了，大家都来不及一个一个证实。”</p>
虽然我这么说，艾尔西娅的执拗却超过我的想象，她很固执地追问了一句：“如果真要你去证实呢？”</p>
艾尔西娅的追问让我一时无语。</p>
“这个……”</p>
出人意料的是艾尔西娅这次并没有说什么正义凛然的话，只是淡淡道：“人类，固然你们离不开谎言，可你们总要为此付出代价。”</p>
我对艾尔西娅的话没怎么听进去，反倒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p>
“咱先别说以后的事……这次您帮帮我如何？”我腆着脸问女神，“要是艾雪真的要看温妮坐台的样子，您就让她随便打扮打扮装装样子吧……”</p>
“再研究吧。”</p>
艾尔西娅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就再也不出声了。任我怎么喊，女神再没搭理我。我只好灰溜溜地坐在家里翻放浪师的小说，一边幻想艾雪还拥有什么让人惊诧的本事，一边等着去“夜之梦”上班。</p>
一直到了该上班的时间，艾尔西娅也没说话。我顺着熟悉的路走到“夜之梦”，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p>
这位置也好熟。</p>
今天的小蝉穿了一条几乎快要遮住脚踝的白色长裙，所以不管她在长椅上怎么坐着，旁边的人都无法轻易窥见什么春光；在勾勒出纤细曲线的紧身黑色小外套下面，是一件白色的吊带衫，看起来和艾雪的打扮倒也有几分神似。</p>
——难道说我太过时了，现在姑娘们都爱这种复古的打扮？</p>
不管怎么说，看到昨天在自己家睡过的姑娘总不能不打招呼。小蝉对我是咋个意思我摸不准，也唯有堆起脸上的笑容朝她招招手：“美女，晚上好。”</p>
小蝉脸上的表情让人摸不准她在想什么，其实大多数时候我对女人心里想什么都摸不准。看见我主动打招呼，小蝉笑了一下。</p>
“晚上好。”</p>
我压根没打算跟她多说，一边推开店门一边问道：“坐在这里等人？”</p>
小蝉低头从那个价值我两年伙食费的手袋里掏出两张钞票，递到我面前。</p>
“说好昨天车钱应该我出，还给你。”</p>
我愣了一下：“不是吧你？我记得我从你口袋里拿了钱啊。”</p>
“别唬我。”小蝉脸上虽然微笑，说话却一点也不含糊，“昨天我的钱包里是三千五百二十七块钱，你一分也没有动。”</p>
“……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在唬我呢？”</p>
“我什么都不好，就是记性好。”小蝉依然伸手把钱递到我面前，“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做人要有原则，你说是不是？”</p>
我估计着，如果我们俩人这么在店门口僵持下去，周围恐怕得有一万来人围观。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尴尬，我把钱接了过来。</p>
“就是这事儿？那别在门口坐着了，咱们进去吧……”</p>
小蝉依然坐在长椅上没动。</p>
“我还有事要问你呢。”</p>
“啊……？”我想到自己冥思苦想小蝉想问自己的问题，对眼前这个女孩的固执有了一些更深的了解。</p>
小蝉对我的反应有点不满，歪着脸有些不爽：“你是不是希望我不这么烦你？”</p>
我脑子里转了个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这算不算你要问的事？”</p>
小蝉噗哧笑出声来：“平时怎么没看你这么贫？”</p>
“人已经够穷了，嘴就不要那么贫嘛……”我挠挠头故作忠厚。</p>
“算了……”小蝉摇摇头，“其实我是想说，昨天真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不如今天下班我请你吃东西吧。”</p>
“让经理他们看见了不好吧？”我继续挠头，“再说了……我觉得下班你没空的面大。”</p>
“不让经理知道不就行了？晚上我说不出去就行。”</p>
小蝉好像一个人就把所有事都定下来似的站起来，纯白色的长裙随着她两腿角度的改变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一瞬间我从侧面看过去，甚至产生了一种她真是大多数男生梦中女孩的幻觉。</p>
如果不知道她的职业，我恐怕也是在街头看着美女流口水的众多傻小子之一吧？</p>
事实证明，跟女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小蝉做完决定之后，干脆没怎么搭理我直接进了店里。整个晚上这姑娘也没跟我说一句话，甚至目光都没在我身上停过哪怕一秒钟。给客人端酒的时候我很郁闷地想，难道女人平时都这么擅长演戏么？</p>
并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新鲜事发生，我打了两次哈欠之后，时针终于指过午夜两点。由于是周末，两点之后依然有些客人不想走，这些人留给领班经理之类的对付，我这种客串演员可以提前退场。</p>
和我想的一样，在我换好衣服离开的时候，小蝉还坐在吧台上跟一个马脸帅哥聊天。看见我推门出去，她似乎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p>
尽管早就想了小蝉说过的话未必能兑现，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失落。我抬头看了一眼被霓虹灯映得有些黯淡的星空，有些自嘲地笑笑。</p>
还是我自己想得太多，期待得太多了。</p>
我正打算低头走出这条街，沉默了很久的艾尔西娅忽然低声提醒我：“人类，回头。”</p>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小蝉已经出了“夜之梦”朝我走来。</p>
漆黑的夜晚，清纯的少女每一步，似乎都带起无数涟漪。</p>
这也是风尘的样子吗？</p>
我在已经空寂无人的街头问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