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弱伶

  第二天,客人没在素素房中过夜的消息炸开。.k6uK.co

  这种事情,不光在媚春楼没有听说过,便是京城里任何一家欢场馆子,也都是闻所未闻。不过客人既给了三千两银子,又没有找媚春楼闹事,秦媚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叹气,“可惜了,太可惜了。”

  “妈妈可惜什么?”媚春楼才刚刚开门,楚公子果然又赶过来了。

  秦媚儿便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惋惜的不得了,“素素真是个没福气的,这么好的客人都留不住,唉……,可惜……”嘴里唠唠叨叨,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

  “妈妈,你也太贪心了。”楚公子倒是笑了,“人家那位爷又不是没给钱,又没有要回去一分一文,素素姑娘也没少块肉,有什么好可惜的?”

  “你懂什么?”秦媚儿还是叹气,“我知道,年轻姑娘们都爱少年郎,那位公子又是个舍得的人,素素要是跟着他,往后不也有个好依靠吗?”

  “哈哈,妈妈果然还是心疼银子。”楚公子大笑起来,“有我楚某人在,还怕素素姑娘没有依靠?既然那位客人昨天没过夜,那么素素姑娘还是处子之身,今晚我留下,仍旧出一千五百两银子。”说着凑近了些,“妈妈,还可惜不了?”

  “哟,你瞧瞧我。”秦媚儿立马转了过来,连连拍手奉承道:“怎么就把楚公子给忘了呢?还是楚公子有情有义,比那些喜新厌旧的人可靠多了。”

  “行了,我这就让人回去拿银票。”楚公子拿手挡开了她,边走边问:“妈妈,我可以上去看素素姑娘了吧?”

  “可以、可以。”秦媚儿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赶紧让人前面带路。

  小丫头抢先送了消息给素素,小鹊惊讶之余道:“这是怎么回事?转来转去,到头来还是楚公子啊。”

  素素陪楚公子喝过几次酒,也算比较熟悉,于是吩咐人去准备瓜果点心,都是挑的楚公子平时喜欢吃的。刚刚在桌子前坐好,楚公子人便走进来了,笑吟吟道:“素素姑娘,我可是赶早来看你啦。”

  “多谢公子。”素素淡笑,问道:“喝什么茶?还是要上次的云雾银针?”——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别的欢客总能很自然轻松,不像昨日那位客人,单独相处时总是不由自主的紧张,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至于惹得客人无故生气离去。

  “只要素素姑娘的茶,什么都是好喝的。”楚公子笑吟吟坐下来,掏出一枚碧绿玉佩,“来的匆忙,这个小玩意儿姑娘留着玩儿。”

  “好成色,通透的没有一点杂质。”素素拿起玉佩,对着阳光仔细照了照,——既然恩客送了东西,总该让人觉得没有送错人。一边说,一边把玉佩系在腰上,唇角浮上应有的微笑,“正巧缺个好的佩饰,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楚公子年轻俊俏、人又大方,对待女人也温柔,不像有些难缠的客人惹人嫌,在媚春楼是很受欢迎的一位恩客。此时虽然买下了素素的初夜,倒也没有多猴急,只是漫不经心的坐着说话,笑道:“眼下光线正好,不如陪姑娘到院子里赏赏花。”

  “好。”素素起身,让道:“楚公子前面请——”

  楚公子紧跟在她身边,边走边感慨,“素素,昨天可把我难受坏了。你不知道,我回去想了你整整一夜,到了天亮才合上眼,打了个盹儿就赶过来了。”

  “是么?有劳公子牵挂。”对于这样轻浮的调笑,素素并不是很适应,——看来还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像别的姑娘那样如鱼得水。好在楚公子不太计较,素素也就懒得再演戏了,侧身道:“小鹊,等下把点心送到院子里。”

  “少爷,少爷!”刚到楼梯口,楚公子的小厮就跑来了。

  楚公子斥道:“喊什么?小心吓着素素姑娘。”

  “是。”

  “又垂头丧气的做什么?”楚公子微微皱眉,问道:“银票呢?拿来没有?”

  小厮仍旧垂着头,“没有。”

  “没有?”楚公子瞪了他一眼,当着素素的面不好发脾气,上前低声,“糊涂的东西!交待你的事办不好,欠揍啊!”

  “少爷……”那小厮看了看素素,像是不便当众直言,踮起脚尖,附在楚公子耳边叽叽咕咕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听得楚公子渐渐变了脸色。

  楚公子回身拱手道:“素素姑娘,在下今天先告辞了。”

  小鹊刚端了一碟点心过来,诧异道:“又走?!”

  “小鹊!”素素赶忙喝斥,“楚公子一定是有要事,别多嘴!”

  一眨眼的功夫,楚公子就带着小厮往前走远了。小鹊摸不着头脑,嘀咕道:“怎么一个个都是这样,来了坐坐就走。”

  素素虽然不明白原因,但也没兴趣多过问。只是秦媚儿可着了急,毕竟楚公子的银票还没有到手,听说楚公子要走,赶忙出来询问:“公子,是不是素素惹你生气了?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过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不是。”楚公子摆了摆手,“还有,妈妈你也别教训素素姑娘了。”

  “什么意思?”秦媚儿听不懂,仍当楚公子是被素素得罪了,立即叫人,“去,把素素给我叫过来!”

  “算了,算了。”楚公子忙道:“不关素素姑娘的事。”

  “那是为什么?”秦媚儿不解,想了想道:“要不,公子今夜只出一千两如何?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不差这么一点儿,往后常来照顾着素素……”

  楚公子苦笑道:“妈妈,你就是不收银子我也不敢留。”

  秦媚儿更加不明白了,摇着团扇冷笑道:“公子到底什么意思?昨天那位客人真的没有过夜,公子若是不信,现在可以就到素素房间去验证。若是有假的话,我秦媚儿便一两银子也不要!”

  楚公子叹气道:“妈妈你可知道,昨天那位闵爷是什么人?”

  “我怎么会知道?那人可是头一次来。”秦媚儿撇了撇嘴,“看他出手大方,身上衣料也是上等的货,想来不是大富大贵的人,便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楚公子凑近低声,“那位闵爷,便是当今圣上御封的靖北王。”

  “啊?!”秦媚儿吓得不轻,结巴道:“此话、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楚公子一脸无奈之色,“不然的话,我怎么舍得丢下素素姑娘?听我哥哥家的下人说,昨天靖北王心情不好,也不知怎么就逛到了媚春楼,正好赶上素素姑娘的折花会,所以……”说着连连叹息,“你说,我还敢留下来吗?”

  本朝王爷大约有十来个,大都出于皇室血脉宁氏,是当朝皇帝的叔伯兄弟、子侄之类,唯独靖北王闵言熙跟别人不一样,凭着赫赫战功政绩,成为本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爷。本朝边境时有动乱,全仰仗靖北王布置各处防御,遇到外敌入侵,亦能悍勇的将敌人驱逐出去。即便是当今皇帝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不用说朝中官员、王公贵戚,举国上下都没有人敢得罪他。

  楚公子的兄长是兵部侍郎,消息应该十分准确。秦媚儿见他的确惶恐,不像是有意借口推脱,再说这种事情也乱编不得,只得道:“哎哟,那我就不留你了。”

  楚公子道:“妈妈你想,万一哪天靖北王想起素素姑娘来,人是他花了钱的,自己还没来得及享用,却被我给破了瓜,那我这小命还要不要?即便不死,至少也得被人阉了去!回头告诉素素姑娘,这些天有空我还过来喝花酒,只是过夜万万不敢,等着王爷来过再说。”

  秦媚儿跺脚叹气,“谁知道王爷哪天才来?难道就让素素一直等下去?姑娘家大好的青春,可不能给白白的糟蹋了。”

  “妈妈你忍忍吧。”楚公子冷笑,“靖北王是什么人?手指一动,妈妈你的媚春楼可就没了。”

  “罢了,罢了。”秦媚儿无可奈何,“反正王爷出了三千两银子,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无妨,就当素素福气大,让她这些天好好养着吧。”

  话虽这么说,秦媚儿心里还是十分肉痛的。原本指望着素素接客以后,就算不是日进斗金,至少每天也有几百两银子可挣,如今却只能干巴巴等着。开头几天,秦媚儿还算勉强沉得住气,谁知道过了小半个月,靖北王那边也没有半点消息。因此见到素素便开始唠叨,“女儿呐,回头等王爷再过来,你可得好生伺候着,千千万万别得罪了。”

  素素听得既好笑,又不耐,“妈妈,你都说了二十多遍了。”

  “我说一百遍也没用,王爷怎么还不来?”

  “那我也没办法,总得人来了才行。”素素淡声,自嘲道:“我是什么身份,总不能自己登门去找人吧。”

  秦媚儿一脸恼火,又不好重责素素,——毕竟还要等着她赚钱,更何况也不知道靖北王有几分心,打不得、骂不得,更加得罪不得。鼻子里哼了一声,忿忿然摔袖下楼,“你别整天拿自己当主子,多给客人唱唱曲儿!”

  素素明白自己的处境,世上没有强得过老鸨的姑娘,理不理会秦媚儿是一回事,赚不赚钱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真惹恼了秦媚儿,到时吃苦的人只会是自己。风月女子更加懂得世态炎凉,素素虽然年纪轻,但却不会满脑子的天真念头,傻到等着那位王爷来保护自己。真要那么想,只怕很快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近些天来,眼见靖北王过来的希望越来越小,素素也就死了心,每天更加努力的陪客唱曲跳舞。盼着秦媚儿能再忍一段时间,再来几个大胆的客人,能够不怕靖北王,舍得在自己身上大把花银子。

  不过说起来,除了每天陪客太多累一些,能够开了脸还不接客的姑娘,自己还真是头一个。如此说来,是不是也该感谢感谢靖北王?

  小鹊抱怨道:“姑娘,那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乱说话。”素素止住话头,轻笑道:“傻丫头,靖北王那是什么人?怎会把一个烟花女子放在心上,应该早就忘记了。”

  “那怎么办?”小鹊着急道:“再等下去,妈妈还不吃了你啊!”

  素素心想,即便现在不吃也快了。

  这天早上,有位客人和姑娘起了争执,秦媚儿过去陪了半日笑,送走客人后脸色越来越难看,逮着谁就骂谁,看什么人都觉得不顺眼。偏巧下了小雨,客人来得也不如往日多,素素没有找到点曲的客人,只好回房等候。

  “呸!都是些吃闲饭的……”

  秦媚儿一句话没骂完,便有一名年轻人走了进来,看身上穿着打扮,像是贵族人家里的护院侍卫之类。秦媚儿赶忙迎了上去,笑吟吟问:“不知道这位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那侍卫并不回答,只道:“素素姑娘是哪一位?我们王爷说了,今日在秀水湖上有几位客人,想听听姑娘的曲艺,烦劳跟着出去一趟。”

  秦媚儿顿时喜上眉梢,忙道:“快快,快让素素打扮好下来。”等人的功夫,特意奉承道:“靖北王府好气派,连这位哥儿也生得仪表不凡,得空过来了,我给哥儿挑几个上好的姑娘。”

  “啰嗦。”那侍卫皱了皱眉,“还有,我不是靖北王府的。”

  “啊?”秦媚儿张大了嘴,“那是?”

  “难道还会拐了你们姑娘?”侍卫有点不耐,将出馆所需的银票重重放下,“我是奉裕亲王之命前来,我们王爷听靖北王爷说,这里的素素姑娘弹得好曲儿,所以才让我来请人。你放心,天黑之前就把人送回来。”

  “好好好。”秦媚儿咽了咽口水,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

  裕亲王——宁灏,乃是当朝皇帝的第六位皇子。近两年来,裕亲王和靖北王来往的颇多,一起泛舟游湖也不稀奇,不过说起这两位王爷,那可都是国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手中权势非同一般。

  素素出来的时候,秦媚儿赶紧迎上去道:“好女儿,你可真是有福气哟。”一改前几日的长苦瓜脸,笑得快要滴油,“等下跟着侍卫哥儿出去,好好弹曲儿,记住,一定要让靖北王爷和裕亲王爷高兴。啧啧……,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知道了,妈妈。”素素没有多言,朝那进来请人的侍卫点了点头,跟着出去便有一顶四人软轿,旁边还有几名侍卫跟随护送——

  噩运?好运?素素望向前方,那些王爷们都不是好伺候的,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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