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五彩
一声枪响。</p>
一具尸体倒下。</p>
一个命案终结。</p>
乔治染血的身体扑在长街上，扑起一阵飞扬的尘土。</p>
他双眼圆瞪，望着昏沉的夜空，脸上还残留了临死前的恐惧。</p>
至此，萨伦小镇事了。</p>
过了几分钟，小镇的负责人走了出来。</p>
负责人是个老头，七十多岁了，满脸灰白的胡须，皮肤粗劣，带着破旧的牛仔帽，胸前是褪色的印花方巾，腰间别着匕首与左轮枪，穿着黑中泛黄的马靴，脾气与他的面容一样粗粝。</p>
他直接表示，由于学院学生与工厂员工的战斗，整个小镇受到了轻微损毁。</p>
沿街店铺、街边路灯、镇中心景观等等，甚至街道两旁的垃圾桶，都被打出了大大小小的子弹孔。</p>
总得算来，需要二十万以上的赔偿。</p>
很明显，这个小镇的治安方式与卡斯特斯小镇不太一样。</p>
苏烨问道：“老人家，每次有人在小镇内部开战，你都会找他们要赔偿吗？”</p>
“当然不是。”</p>
老头点燃一根粗糙的卷纸烟，深吸了一口。</p>
他缓缓吐出烟圈，说道：“要赔偿这种事，自然是看人的，你们都是讲道理的人，所以我才会要赔偿，如果遇上那些不讲道理的，我根本不会现身。”</p>
“这样啊……”</p>
苏烨默然，没有再问。</p>
其实他想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p>
但又想到，小镇的破坏确实是他们造成的……</p>
崔悲不太在乎这么点钱，直接丢出一根金条。</p>
这根金条是干净的货物，上面印着联邦某个大银行的标志，随便找个银行或者赌场就能出手，十分方便。</p>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笑道：“年轻人就是爽快，我喜欢，接下来祝你们好运吧，有些家伙盯上你们了！”</p>
说罢，老头带着金条缓缓后退，消失在了阴暗的角落里。</p>
事实上，众人都已经注意到了。</p>
那股特殊的风玲声音，队伍里许多成员都听到过。</p>
就连江宁学院的众多学生们，也一脸凝重，望向四周。</p>
在学院的课程中，有一门课，就是专门讲述人面法庭这个古老又神秘的组织的，其中就提到了风铃声。</p>
他们老师，还特地去找了些相似的音频，为他们播放。</p>
除了风铃声，这个组织最大的特征就是白雾。</p>
这种朦胧的白色雾气，一丝一缕，缠绕在每一个成员的金纹白袍左右，可以驱散灰雾对这些成员带去的影响。</p>
这因为这些白雾的存在，使得人面法庭的地位十分超然。</p>
“叮铃……叮铃……”</p>
在清脆的风铃声中，那些带着面具的家伙接近了。</p>
一共八支队伍，两百多人。</p>
其中，江城正前方那支队伍的领头人明显是禁忌生物。</p>
他带着苍白的面具，看不出是什么物种，但浑身上下弥漫的力量，给众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p>
比较弱的学院学生，只是看了一眼这个领头人，就差点当场跪下。</p>
幸好，有其余学生把他们搀扶着。</p>
但摄影师卡伦以及另外两个雇佣兵就没这么幸运了。</p>
“扑通……”</p>
卡伦满头大汗，心中骇然，直接跪在了破碎的街道上，</p>
他只是看了一眼，一眼而已，竟然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知不觉就跪下了，而且再无法起身。</p>
有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内心深处生出，告诉他，只要他敢起身或是抬起头再看哪怕一眼，他就会死在这里。</p>
那两个雇佣兵坚持了十多秒，但最终也齐齐跪下了。</p>
他们满脸惊恐，用手撑着自己身体，差点直接趴在地上，脸上滑落下一滴滴豆大的汗珠。</p>
一只完整的禁忌生物！</p>
许多人，哪怕是教会与旅社的某些高层，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有机会见到一只禁忌。</p>
正如众所周知的那样，禁忌生物都很懒，不爱动手，不爱创建势力，要么大隐隐于市，像个普通人那样工作生活，要么藏在灰雾深处，偶尔觅食之时才会被人捕捉到身影。</p>
据传，每一位禁忌，都在想法设法超脱，让自身摆脱这个世界的限制，所以他们懒得干涉其余纷扰事。</p>
现在出现的这位人面法庭的禁忌生物，身材与普通人差不多，但气势逼人，不怒自威，站在街道上，白袍飘扬，仿佛挡住了身后的所有黑暗。</p>
一缕缕氤氲的白色雾气在他身侧，让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模糊朦胧。</p>
石头人收起了憨厚的笑容。</p>
“阿怪……”</p>
他飘到队伍之前，把除了江城之外的所有人保护在身后。</p>
身为禁忌之下最强的生物之一，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人面法庭的家伙，是为了江城而来的。</p>
面对一只完整的禁忌生物，就算他施展全力也护不住江城，所以只能护住小队其余人。</p>
江宁学院的学生们都握紧了手里的枪械，满脸紧张。</p>
百里踏月与崔悲在队伍后方，戒备着正在从后面接近的那几支法庭队伍。</p>
灰松鼠站在李奇迹肩膀上，龇牙咧嘴，挥了挥毛茸茸的小拳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凶恶一点，两枚锋利的大门牙在夜幕下闪闪发光。</p>
“卟噜卟噜……”</p>
大果冻分裂出了四个一模一样的身躯，只是颜色不同。</p>
分别是绿、红、紫、橙。</p>
加上他本体的淡黄，一共有五种颜色，五只果冻，五个高级诡异生物，挡在左侧。</p>
所有人都清楚，人面法庭的成员很少，远比不上旅社与教会，所以每一个成员都是优中选优的，至少也是中级诡异生物，而且装备齐全。</p>
他们身上，仅是人脸面具与金纹白袍，就远超大多数诡异物品。</p>
就算没有前方街道上那个禁忌生物，只有这两百多个普通成员，也足以完胜之前那工厂的三百多个员工。</p>
“江城……”</p>
就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前方那个禁忌生物开口了。</p>
他的声音很缥缈，像是来自极为遥远的天边，带着几分空灵的感觉，忽远忽近。</p>
说话间，一缕缕白色雾气飘荡。</p>
“江城，你身上应该还有三枚幽灵花瓣，加上其余禁忌物品，可以从我手里逃走，撑到周围最近的一处白晶矿场，在地底与我对峙，消耗时间，但……我给你另一个选择……”</p>
那只禁忌生物停住了脚步，距离众人还有百米之遥。</p>
周围的其余队伍也随之停住，井然有序，没有发出任何杂音，像是一具具戴着面具的冰冷尸体。</p>
现场的气氛一度接近凝固，队伍里许多人大气都不敢喘。</p>
那个禁忌生物再次开口，语气平淡。</p>
“跟我走一趟，庭主想见你，这是……你的第二个选择。”</p>
“好。”</p>
江城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p>
眼下实力不够，他没法永远跟一只禁忌生物耗下去，除非自己再进化几次。</p>
后方，骷髅头嘀咕道：“这些家伙可不像是好人呐，江城这一去还能回来吗……”</p>
话音刚落，他就浑身一颤，忽然感觉到一股宛若利剑的冷冽目光。</p>
是那只禁忌生物，那只生物竟然看向了他。</p>
骷髅头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p>
只听得那禁忌生物说道：“邪神奴仆，无需怀疑法庭的公正，若江城无事，我自会将他送回。”</p>
“邪神奴仆？”</p>
骷髅头一愣，随后则是一喜。</p>
这个称呼表示，他确实不是野生的骷髅怪，而是那位菲奥娜邪神的。</p>
一想到那位靠脸成神的美貌神灵，他就有些激动。</p>
但眼下不是激动的时候，毕竟江城就要被抓走了。</p>
有关人面法庭的传说，在许多城市与组织里都有流传。</p>
曾有人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或是友人被抓走，那些被抓走的人大多再也没出现过，要么是被法庭的人杀了，要么被永久关在了这个神秘的组织深处，从此不见天日，直至生命终结。</p>
那种灰暗的关押生活，一想到就令人绝望。</p>
骷髅头大声问道：“江城，你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p>
“我父母，顺便找一下我弟弟。”江城难得用相当认真的语气托付。</p>
“收到！”骷髅头大声保证，“如果你真的没回来，我大骷髅下半辈子别的都不做了，就帮你找爹妈，直到我彻底死亡，被美丽的神灵接应走那一天……”</p>
隐形狗也喊了一句：“江城，你爹妈就是我爹妈了！”</p>
骷髅头忍不住吐槽：“这话说的……人家江城的爹妈做梦也想不到会生出一条狗来。”</p>
“闭嘴，别打扰这种离别的气氛！”</p>
陶范大声喊道：“学弟，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会在诗集里面写几首骂这些家伙的藏头诗！”</p>
“好！”江城微笑回应。</p>
仿佛是都觉得江城回不来了，小队众人挨个开始道别。</p>
狗头人李源抹了抹眼泪，只恨自己实力太弱。</p>
当时江城在幽灵船队上救了他，现在他却救不了江城。</p>
“吱吱吱……”</p>
灰松鼠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嘴巴。</p>
很明显，他是在暗示江城的弟弟江离。</p>
如果江离出现，眼前的情况说不定能被逆转，只可惜江离似乎被困在了某个地方，直接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记忆里。</p>
“卟噜卟噜……”</p>
大果冻重新融为一体，化作五种颜色的果冻，状态十分特殊。</p>
在此之前，他唯有颜色变化的时候，身上才会出现两种不同的颜色。</p>
隐形狗诧异地看了眼大果冻，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p>
前方，那个法庭的禁忌生物闻言，思索了片刻，很快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可以跟他一起去。”</p>
这话一出，小队其余成员都怔了一下。</p>
他们还以为，刚才大果冻发出的声音，是为了告别。</p>
大果冻没有犹豫，滑动着身体，来到江城身侧。</p>
那只禁忌生物做出了保证：“无需担心，法庭是个公平公正的组织，无论江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将这只果冻送回来。”</p>
闻言，骷髅头忙说道：“那我也跟着去吧！”</p>
“不可。”</p>
“为什么？”</p>
“不是所有生物都有资格进入法庭。”</p>
“啊这……我大骷髅好歹也是……”</p>
“正因为你是邪神奴仆，你身上可能有邪神残留的记号，所以才不能任由你接近法庭。”</p>
“好吧……”</p>
骷髅头悻悻地缩了回去，不再询问。</p>
其余人也开口，表示想跟随江城一起去法庭。</p>
但他们都被那只禁忌生物拒绝了。</p>
最终也只有大果冻获得了许可证，可以随着江城，前往那个传说中神秘且强大的法庭本部。</p>
夜色浓郁，小镇上空风沙盘旋，灰雾飘荡。</p>
一缕缕白色雾气向前蔓延，从所有法庭生物的身上延伸而出，渐渐驱逐了街道上的其余雾气，交织成一片朦胧模糊的白色光影世界。</p>
那些纯净的白色缠上江城与大果冻的身体，渐渐将两人完全覆盖。</p>
“叮铃……叮铃……”</p>
清脆的风铃声在远方响起，像是飘荡在虚空中。</p>
下一瞬，白雾溢散。</p>
所有法庭生物的身体，仿佛是气体组成的，开始挨个散去，随着白雾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似是从未存在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p>
江城与大果冻也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p>
彻底消失之前，那只禁忌生物看了眼小镇后方的某个阴影处。</p>
这一眼，看得十一号神眷者浑身一颤。</p>
他抱紧了小花狗，身体紧绷，还以为这个禁忌生物会对他出手。</p>
好在……</p>
最终，所有白雾都散去了。</p>
风沙与淡淡的灰雾重新飘来，覆盖了整个小镇。</p>
与之前相比，小镇上空的灰雾似乎淡了些，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p>
“唉，江城子就这样没了啊，希望他能成功脱身吧……”</p>
年轻人一脸郁闷，看不到任何希望。</p>
……</p>
小镇街道上，紧张的气氛骤然一松。</p>
摄影师卡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满头大汗，两只腿都还是软的，暂时无法起身。</p>
刚才，那禁忌生物如果再不离开，他就要被那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侵蚀直至窒息死亡了。</p>
两个雇佣兵也在大口吸气。</p>
他们平躺在脏乱的街道上，不顾及地上的尘土，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胸膛起伏。</p>
狗头人李源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可恶啊，如果我也是禁忌生物，今天这些家伙又怎能轻易把江城带走！”</p>
“黑狗兄弟，不要自责，对方毕竟是人面法庭。”拉斐尔从街角走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明显还很虚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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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人面法庭的生物出现之时，他也感觉到了，于是强撑着起身，拉开车门，来到这条街道附近。</p>
他强行压下规则的反噬，半靠在矮墙下，听完了整个过程。</p>
“是啊……”</p>
百里踏月轻叹一声。</p>
人面法庭，或许是这个纪元最古老的组织了。</p>
它古老而强大，内部有许多神秘的强者，虽然很少现身，但每一次现身都会让各方组织忌惮。</p>
“大哥哥被坏人带走了……”</p>
失去双亲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双眼含泪，眼眶红肿，再一次哭泣。</p>
在她眼中，江城就是为她父母报仇的人，是一个真正的英雄。</p>
而英雄的对立面，自然是坏人。</p>
崔悲走过去，把小女孩抱起，耐心问道：“你还有亲人吗？”</p>
“没有……”</p>
小女孩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眼睛，但眼泪依旧止不住。</p>
“你叫什么？”崔悲再次问道。</p>
“江半夏。”</p>
“真巧，跟江城一个姓。”</p>
骷髅头走过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p>
小女孩盯着他这一身泛黄的骨头，眼泪忽然止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p>
“半夏是草药的名字，不错。”骷髅头称赞道。</p>
“我们先去把你父母埋葬了吧。”</p>
这个夜晚死了很多人。</p>
工厂的数百员工暴尸荒野，横七竖八地躺在枯草丛中，用鲜血滋润这片干裂的土壤。</p>
记者乔治与那个雇佣兵的尸体就直接被扔在了街道上，等待这个小镇的收尸人去收尸。</p>
而小女孩的父母，则被众人带去了灰雾深处。</p>
小镇的负责人现身。</p>
这个老头抽着粗糙的卷烟，表示自己一定会看好这个小女孩的父母坟墓，并且顺便要了五万块钱的看坟费。</p>
“小女娃，你想跟着我还是跟着他们？”老头随口问了句。</p>
“我想跟着大哥哥……”</p>
“那行，以后别忘了你父母埋在这里。”</p>
老头缓缓后退，消失在了风沙与黑暗之中。</p>
这片荒草起伏的灰雾深处，就这样多了两座没有墓碑的新坟。</p>
结束祭拜后，众人再次启程，前往卡巴城。</p>
“唉，先在卡巴城等几天吧，或许几天后江城就回来了。”</p>
“那个混账的禁忌生物，也没给个准确时间。”</p>
这一趟，总的来说，所有人都是跟着江城来混的。</p>
江城的目标就是他们的目标。</p>
如今江城被抓走了，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先在卡巴城停留几天，如果江城始终没回来，就只能继续任务。</p>
找到失踪的雇佣兵王小吉之后，再去更南方的贝塔城，寻找有关江城父母的线索。</p>
“都绑好安全带。”</p>
“阿狗照顾好半夏。”</p>
“距离抵达卡巴城，还有十三个小时，随时注意工厂的袭击……”</p>
凌晨5点46分，天色未亮，车队离开了萨伦小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