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星河入梦
12月15日，下午5点。</p>
落日西斜，又一天的傍晚悄然降临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里。</p>
两个负责人已经死了，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躺在村尾那座被挖开的孤坟边。</p>
江城坐在村长家的门口，一脸平静，手里端了碗鱼粥。</p>
他已经两天没睡了，此时稍有困意。</p>
其余人都坐在他身边，思索对策。</p>
村里的村民今天都很安静，无人出去打鱼。</p>
一对对平凡的目光看向江城，其中有困惑，有畏惧，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迷茫。</p>
这个村子所谓的摆渡人，只是个很普通的村民，快五十岁了，由于常年辛劳以及风吹日晒，整个人显得十分苍老，两鬓斑白，黝黑粗糙的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p>
在老村长蓝朽讲述的诸多故事里，唯有这个摆渡人是真的，并非寂静工厂弄出来骗人的把戏。</p>
摆渡人看了眼村尾两具尸体，叹息一声，对江城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有办法保住我们村子吗？让我们整个村子彻底与世隔绝也好。”</p>
江城反问：“你每个月都能出去一次，竟然没发现这一切都是工厂的骗局？”</p>
“我……我每月只是去奥德市沿海换取部分生活用品。”摆渡人轻叹，“有时候，如果村里不缺东西，我好几个月都不会出去一次，对于外界发生的许多事，我真不太懂。”</p>
江城摇头，说道：“没有彻底与世隔绝的方法，哪怕你们藏得再好，也躲不开外界有意的探测。”</p>
“唉，或许天意如此吧。”</p>
老村长蓝朽长叹一声，看着更苍老了些。</p>
直到今天中午，在江城的讲述下，他们才知道，原来不能离开岛屿并非诅咒，而是来自人鱼一族的祝福。</p>
但那祝福的力量终究有限，并不能永远保护他们。</p>
寂静工厂这样庞大的组织，如果有意寻找，任何人都逃不掉。</p>
王梓提议：“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整个村子都离开这座岛，去奥德市伪装成普通市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p>
“可我们并不能离开……”</p>
“可以离开。”江城淡淡说道：“那份祝福的力量很弱，右侧高山上那位存在懂得如何操控这份力量，能让你们走，也能让这座岛屿移动至其余海域。”</p>
蓝朽说道：“既然这样，能否请求高山上那位存在，让整个岛屿一直处于移动状态，躲开那个工厂的侦察？”</p>
“你们不能躲一辈子。”江城摇头，“且山上那位并非人类，他没兴趣永远护着你们。”</p>
“这……”</p>
“就听我的建议吧。”王梓再次开口，“你们整个村子也就五百多人，奥德市足足有百万人口，你们化整为零融入进去，一滴水花都溅不起来，等江小兄弟彻底干掉那个工厂后，你们再回归现在的生活岂不舒服？”</p>
摆渡人担忧地问道：“但我们五百多人都没有身份证明，在奥德市日常生活……”</p>
“放心！”王梓拍了拍胸脯，“身份证明而已，这点小事我都能办。”</p>
闻言，蓝朽迟疑了。</p>
摆渡人也犹豫不决，没有急着回应。</p>
众多村民更是没什么主见，彼此对视几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茫然。</p>
他们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屿生活了一辈子，真的能习惯城市中的生活吗？</p>
千树眉头一皱，见到这种情况，立即说道：“你们留在这里，就是给江哥添麻烦，他不仅要对付那个工厂，还要寻找自己亲人，总不能一直顾及你们的生命安全吧？”</p>
蓝朽犹豫片刻后问道：“就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那个工厂畏惧吗？”</p>
“当然有。”江城点头，“他们做的事见不得光，可以阶此威胁他们，达成某种互不动手的平衡。”</p>
“威胁他们不再对我们村子动手？”摆渡人觉得这个方法好，“如果可行的话，就这么做吧。”</p>
“你们村子安全了，别的区域怎么办？”千树出言提醒，“在整个联邦，有上百个跟你们村子一样的区域，这就是寂静工厂的根基，我跟江哥以后肯定要灭掉这个垃圾组织的，不可能一直用威胁达成双方不动手的平衡。”</p>
王梓也立即说道：“没错，以我的经验来看，如果两位小兄弟能成功，对方必定会在最后一刻鱼死网破，只可惜我没有太多能力……”</p>
这种垃圾组织，让王梓这个中年人都觉得怒气上涌。</p>
若是有足够的力量，他肯定会不由分说灭了工厂，可他不行。</p>
他有家人，有公司，这些都是牵挂，让他不能肆无忌惮地动手。</p>
能对寂静工厂动手的，只能是孤儿中的强者，类似于小说里的主角。</p>
摆渡人问道：“有没有任何和平的可能？”</p>
“没有，放弃幻想。”千树开始解释，“有利益，就一定有血腥与杀戮，工厂首先并不会放过你们，你们是摇钱树，其次，不会放过此次烧掉了基地的我跟江哥。”</p>
“可你们远在海外，他们应该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吧？”</p>
“如果工厂的人用村民的生命威胁你呢？你说不说？”</p>
“我……”</p>
摆渡人犹豫了。</p>
他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顿时生出一丝羞愧。</p>
如果工厂那边真用村民来威胁他，他大概率会说出江城与千树的名字。</p>
千树补充道：“即使你可以忍不住不说，五百多个村民，总有人会说，况且……不要小看外界的组织，这几天奥德市海上风暴才平息，无人出海，从海上幸存归来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寂静工厂的怀疑对象，经过不断排查，他们最终也有很大可能找到我跟江哥，尤其是江哥，他太出名了。”</p>
“这么说，我们只能融入城市，隐姓埋名？”</p>
“没错，也该离开这座岛屿了。”王梓接过话题，“相信我，在城市里生存一段时间后，你们再也不会怀念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p>
“为什么？”</p>
“你们这种个体的打鱼行为，在我看来就是对生产力的浪费。”王梓简单解释几句，“如果你们来我的工厂工作，可以用每个月五分之一的薪水，买到足够你吃一整个月的食物，然后用剩余的钱改善生活。”</p>
杨河忍不住插嘴：“好家伙，老哥你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骗人进厂？”</p>
“我的厂又不是什么黑厂！”王梓立即辩解，“我跟那些纯粹的奸商不一样，我公司旗下的厂房工人每天只工作九个半小时，绝不加班！”</p>
“竟然这么良心，真不是骗人的？”</p>
“……”</p>
临近晚上，摆渡人起身离开了。</p>
他与村长的儿子儿媳一起，开始挨家挨户做走访通知。</p>
村里巨大多数村民都知道其中要害，表示愿意离开，但有极少数老人不肯走，想留在这个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p>
生在这里，葬在这里，这是他们仅有的心愿。</p>
到了晚上八点，基本的通知工作结束了。</p>
“有三十五位老人不肯走，想留在这里。”蓝山给出最终结果。</p>
王梓有点担心，问道：“他们会不会……”</p>
“放心，他们都表示自己肯定不会泄露江城与千树两位小兄弟的名字。”</p>
杨河同样忧虑，说道：“但有些诡异物品是可以读取人类记忆的，有的诡异生物也可以，不要小瞧诡异的世界。”</p>
“对，必须全部带走！”王梓很坚定。</p>
“可这些老人……他们……”蓝山有点为难。</p>
蓝朽当机立断，直接说道：“打晕！”</p>
就这样，整个村子再没有什么问题了。</p>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高山上的半人马会操控祝福的力量，将整座岛屿移动到靠近奥德市的地方。</p>
然后王梓会联系熟人，派遣船只将整个村子的村民打包带走。</p>
计划制定完整后，蓝朽缓缓来到村口的位置，坐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苍老浑浊的双眼中满是不舍。</p>
摆渡人低声劝道：“村长，刚才那位千树小哥给我说，心安之处即是吾乡，我觉得这话说得也没错，没必要太过伤感。”</p>
“嗯……”蓝朽遥望那座树木茂密的高山，“也不知高山上那位是否会离开，其实我从小就想看看那山上的模样，可碍于祖训，从未真正去过。”</p>
“他不需要离开。”</p>
江城的声音在两人身后传来。</p>
蓝朽转过身问道：“小兄弟，那位不畏惧寂静工厂吗？”</p>
“有神灵所在，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也会让禁忌生物忌惮不已，放心吧。”</p>
“明白了，此次实在是多谢小兄弟了。”</p>
“没事，村里有多的船吗？”</p>
“这……小兄弟，你今晚就要出发？”</p>
“嗯，我在奥德市有许多熟人，担心他们等急了。”</p>
摆渡人当即说道：“我送你出去吧，只需五个小时，凌晨三点左右便能抵达奥德市沿海。”</p>
“也好。”江城没有拒绝。</p>
摆渡人的木船并不小，可以容纳七八个人。</p>
经过一番商量，王梓与秦月夫妇都决定在今晚离去。</p>
五百多个村民都需要他们两人安排，所以必须今早准备。</p>
千树与杨河等人则留在这里，过几天与那些村民一同转移。</p>
就这样，一行四人，在晚上十点，踏上摇晃的小木船，在众多村民的注视中，缓缓离开了。</p>
木船距离岛屿越来越远。</p>
“哗啦……哗啦……”</p>
温柔的海浪轻拍在船身上，声音很舒缓。</p>
夜晚的海风比较大，吹得摆渡人的衣衫猎猎作响。</p>
他坐在船尾，并未使多大力气，就让小船在大海的波涛中缓缓行进。</p>
渐渐地，岛屿在视野中化作了一个小点，最终消失不见。</p>
四周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海水。</p>
无论从看向哪个方向，似乎都一模一样，不清楚摆渡人是如何在这种茫茫海上保持不迷失的。</p>
王梓与秦月相互依偎着，坐在船中部。</p>
江城躺在船首，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夜空。</p>
灰雾的影响在这片海域比较小，可依旧遮蔽了这个冬日的星辰。</p>
天空中一片漆黑，连那只眼睛化作的月亮都不曾出现。</p>
小船就这样在波涛里飘荡着，随之起伏，像是一个舒适的摇篮。</p>
再这样深邃的黑夜里，时间失去了意义，大海也失去了尽头，这趟归程仿佛永远找不到终点，永远漂浮在分不清方向的黑夜与冰冷中。</p>
或许是太久没休息了，浓浓困意袭上心头。</p>
在江城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一颗闪烁的星辰忽然出现，像是夏日里的萤火虫。</p>
紧接着，越来越多星光在夜晚的苍穹上点亮，璀璨的像是一条华丽的银河。</p>
这银河只存在于文学著作与电影特效中，仿佛带人回到灰雾尚未降临的世界，回到某个灿烂温暖的夏季夜晚。</p>
整个世界的声音渐渐消失了。</p>
没有呼啸的夜风，也没有海浪的拍击。</p>
在一片模糊与昏沉之中，一切都静了下来，安宁与舒适侵入脑海。</p>
似是过了一整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几秒钟，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忽然在江城耳畔响起。</p>
“起床啦，小懒虫！”</p>
江城揉了揉眉心，感觉脑子有些昏沉。</p>
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眼前并非记忆中的黑夜与大海，反而是一片平坦的草地。</p>
阳光明媚，温暖的感觉似是春夏交替之际，草地上繁花似锦。</p>
无数只艳丽的蝴蝶在野花从中飞舞，为这片美景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色彩。</p>
远处天空蔚蓝，几朵白云在天边停留，舍不得离开。</p>
江城从草地上坐起，用力搓了搓额头，感觉大脑依旧有些沉，还有轻微头痛，与宿醉的感觉相似。</p>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端着酒杯，伸到他身前。</p>
“来，喝点酒醒一醒脑子。”</p>
“嗯。”</p>
江城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大脑模糊，反应迟钝，看许多东西都有重影，下意识就接过了那杯酒。</p>
酒杯透明，里面的液体呈深绿色。</p>
当酒杯端到嘴边，鼻子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气息时，江城才反应过来。</p>
这不是酒，这是一杯生命之水！</p>
“快喝呀，你想一直脑子不正常吗？”</p>
那只白皙的小手从江城手里夺回酒杯。</p>
又有一只手捏着江城的下巴，要往他嘴里强行灌生命之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