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缄默与死亡
这个夜晚的火光变得凄冷了些。</p>
每一个摇晃的影子都变得沉默。</p>
老一辈的村民颓然坐在路旁，有人一脸悔恨，有人暗自落泪。</p>
鱼油点燃的火把在这一晚亮了许久，仿佛在为那些迷失的孩子指引归途。</p>
江城把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放在那人身旁，看了眼他身前别着的身份铭牌，上面写着“郑雄”两个字。</p>
他平静说道：“你的体质很不错，应该注射过某种研究院的药剂，比普通人更强，但经过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已经开始感觉大脑眩晕了。”</p>
郑雄急忙说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只要你肯救我，我会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p>
“先回答我的问题。”</p>
“你赶紧问啊！”</p>
“认不认识他？”江城指了指陈溢。</p>
“认识！”郑雄立即点头，“他是为我们运送货物的，前天晚上刚带着一批货物离开，结果途中遇上了奥德市内海变故，又被海浪冲了回来。”</p>
陈溢脸色一变，急忙辩解：“我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个普通渔民而已，前天出海的时候刚好就碰上了风浪，醒来时就在这儿了！”</p>
“别听他瞎说！他昨天晚上才联系过我们，叫我们弄几只怪物过来，那几只怪物是他亲手养大的！”</p>
为了活下来，郑雄什么都没隐瞒，全盘托出了。</p>
在生命面前，利益不值一提。</p>
他继续说道：“还有今天下午，这位千树小哥听到的诡异声音，也是我们放出来的另一种怪物制造的。”</p>
陈溢的脸色又是一变，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村外的丛林。</p>
千树注意到了这一眼，立即明白他是想跑，于是施展能力，控制几根树藤将他牢牢困住。</p>
陈溢一脸惊慌，整个人扑倒在地，手脚都无法行动。</p>
他忙喊道：“千树小哥，你忘了吗，今天下午你听到那东西在喊我的名字。”</p>
“我骗你的。”</p>
“可……可是……”</p>
陈溢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挣扎。</p>
他实在编不出什么辩解的理由了，但又不想死在这里。</p>
从那些村民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止有痛苦，还有无尽的仇恨与愤怒。</p>
江城又指了指杨河，问道：“你认识他吗？”</p>
“不认识。”</p>
郑雄的声音还很平稳。</p>
他失去了一腿一臂，大量失血，只做了很简单的包扎，可直到现在还没有要昏迷的感觉。</p>
杨河被江城这一问吓得不轻，他忙问道：“江兄弟，我们两一起冒险了足有大半天，你为何要怀疑我？”</p>
“你这张脸不属于旅社，伪装得很差，应该属于某个研究机构。”</p>
“啊这……”</p>
杨河取出手机，看了看自己的脸。</p>
旅社难道有什么专属的看脸识人技巧？</p>
他长得不够严肃吗？</p>
杨河放下手机，当即坦白：“没错，我确实不是旅社的人，当时在千树兄弟面前自称旅社的人，只是因为听到他说他是教会的，所以想从他嘴里套话。”</p>
千树疑惑：“伪装成旅社的从教会成员这里套话？这是什么神奇操作？”</p>
“如果你脾气不好，我用旅社身份可以让你愤怒，在愤怒之下人的头脑不清醒，会下意识说出很多秘密。”杨河开始解释，“如果你脾气很好，那就不用说了，我可以跟你认真谈谈，找机会套话。”</p>
“受教了。”千树点头，“那你是什么机构的人？”</p>
“我来自更南边的炉瓦城，是羊羊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受比利市的猎人学院邀请，来这里寻找传说中的人鱼宝藏。”</p>
“羊羊研究院？”千树表情古怪，“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p>
杨河无奈表示：“我们院长是一头会说话的羊，每天一到休息时间就给我们播放《喜羊羊与灰太狼》，我现在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动画片的主题曲。”</p>
“原来如此。”千树明悟，“那你们找到宝藏了吗？”</p>
“找了大半个月了，一直没什么头绪，所以那天，我才会跟你套近乎。”</p>
人鱼宝藏的传说，在外界由来已久。</p>
有传言在大海深处某个区域，堆满了人鱼一族收集的人类沉船，那些沉船中满是金银珠宝，可以让无数海盗与探险家为之疯狂。</p>
也有传说那些宝藏在某座岛屿上，可能堆砌在山巅，也可能埋藏于地底，或者放置在某个山洞中。</p>
奥德市海上这座移动的小岛，早在数百年前就被某些机构注意到了。</p>
部分研究员觉得，这里可能与所谓的宝藏有关。</p>
杨河坦言：“后来海上风暴，整个小队或许唯有我幸存，不知为何被海浪送到了这座岛屿，虽然没找到宝藏，但这两天的所见所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我支持江兄弟，这些骗人家小孩的家伙，就应该杀光。”</p>
“别杀我！”陈溢惊叫一声，“我只是个负责运送货物的边缘人物，想赚点钱养家糊口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啊！”</p>
就这样，他不打自招了。</p>
或许是被那些村民愤怒的目光注视了太久，他感到了心虚与恐慌。</p>
现场唯有江城等人可以救他，保住他的命。</p>
前提是他必须让江城意识到自己的价值。</p>
“胡说！”郑雄出声反驳，“他的地位比我还高，他不止负责运送货物，他还负责了鲛人怪物的饲养，以及南方区域的接头，你们知道他运送的货物是什么吗？”</p>
“怪物和孩子？”杨河问道。</p>
“没错！他知道那些孩子要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也知道南方区域的残酷，但他从来没犹豫过，每次分钱的时候是最积极的。”</p>
“我不是！别听他瞎说，他才是真正的核心人物！”陈溢大声反驳，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水。</p>
这一幕很有意思，两个人都为了活命互咬。</p>
没多久，所有内幕都被两人抖落得差不多了，就连后方那片区域的地图都被两人说了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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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自一个名为“寂静工厂”的组织，这个组织总部位于联邦南大陆，但有大量人手常年活跃于其余三块大陆。</p>
工厂大部分成员都分散在世界各地的隐秘区域，正如郑雄与陈溢。</p>
郑雄说道：“类似于这个小渔村的地点，在整个联邦，还有一百多个，专门为工厂提供血脉优秀的小孩。”</p>
“都有些什么血脉？”千树问道。</p>
“很多，比如这个村子的人鱼血脉，还有一些禁忌生物的后裔，也有常年生活在灰雾浓郁地区的孩子，大多都是灰雾生物与人类结合的后代。”</p>
“这些孩子有什么优势吗？”</p>
“有的，相比于普通人类的孩子，这些孩子在被改造的时候，可以承受更多的痛苦，他们身体的潜力更多。”陈溢抢着说道：“普通人类的孩子，注射一只药剂，如果扛不住，当场就死了，但这些血脉特殊的孩子，通常可以扛住四五只药剂。”</p>
“这个过程很痛苦？”</p>
“相当痛苦，江城肯定是注射过药剂的，不然他身体不会这么强，你们可以问他。”陈溢点头，“每一次注射药剂都生不如死，那是把普通人强行改造成诡异生物的过程，每当我听到那些孩子的哀嚎，我都觉得头皮发麻，从不敢给自己使用。”</p>
一支药剂，就相当于一把钥匙。</p>
但这种钥匙比教会的珠子更恐怖，副作用更大，扛不住就是个死。</p>
当初莫寻找到江城，想跟他合作，也是看上了江城的高级诡异生物身份。</p>
高级诡异生物能扛得住，失败了也不会死，休养一段时间就生龙活虎了，死了的那纯粹是倒霉到家了。</p>
郑雄说道：“活下来的孩子，大部分身体都变得更强大了，成为最普遍的血肉诡异生物，也有的开启了各种各样能力，比如喷火、控水、隔空杀人什么的。”</p>
千树问道：“你们工厂想组建一支诡异生物军队？”</p>
“不不，工厂只是生产链上游的供给方。”郑雄急忙摇头，“我们负责训练这些孩子，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用诡异工具割去他们的发声组织，让他们变成哑巴，让后把他们训练成类似于‘死士’那样听话的工具人。”</p>
“怪不得叫寂静工厂。”</p>
伴随着两人的讲述，村子里许多村民都忍不住悲恸落泪了。</p>
他们的孩子并非平安生活在祖地里，而是被送去战火纷飞的南大陆，在极端强烈的痛苦中被强行改造成诡异生物，而且还被割去了发声组织，成了不会说话的残疾人。</p>
蓝朽老泪纵横，颤抖着退了几步，颓然跌倒在路旁，想到被自己亲手送走的孙儿，顿时泣不成声。</p>
在整个联邦，还有上百个类似于小渔村的区域。</p>
那些居民都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送走自家的孩子。</p>
郑雄说道：“这是一条完整的供应链，我们工厂只是供应商与制造商，下面还有分销商、零售商以及真正的卖家，也就是遍布世界各地的消费者，他们的势力很庞大，加起来足可以掀翻半个联邦。”</p>
陈溢也急忙补充：“其中有一大半的买家都来自南方大陆，许多城市都被战火波及了，有的人需要保镖，有的则想在战乱中组建自己的势力。”</p>
“这些年工厂一共骗走了多少孩子？”千树问道。</p>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只是这片小区域的无关紧要人员。”陈溢喊冤，“放过我吧，我知道另外一个孩子的供应点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p>
“我也知道！”郑雄一脸焦急，“他知道的事，我都知道。”</p>
江城缓缓拿走他身边的生命之水，平静说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他的地位比你高？”</p>
“他……”郑雄了脸色一变，“不！我也知道很多事，比如上一批孩子去向，比如那五只探险队……你承诺过，只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不会杀我！”</p>
“抱歉，你再仔细想想，我没承诺过不会杀你。”江城面色不改，“我只是说，你需要回答我的问题。”</p>
“你……你出尔反尔！”</p>
“好，假设我承诺过，那么我食言了。”江城很冷漠，“并且杀你的人也并非是我，他们比我更想杀你。”</p>
“不……”</p>
郑雄神色恐慌，看到了那些愤怒的村民。</p>
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大把钱没花完，还剩几十年人生没有享受。</p>
可江城不再给他任何争辩的机会，直接拖着他的另一条腿，把他拖到众多村民身前。</p>
“他是你们的了。”</p>
说罢，江城甩开那条腿，然后指了指陈溢。</p>
陈溢脸色一变，背后生出一股凉意，开始在心里祈祷。</p>
只听得江城说道：“这个人我还有用，需要用他去解救更多孩子，暂时不能交给你们，多些理解。”</p>
村民们没有说什么，都还算是通情达理的人。</p>
随后，一双双悲痛且仇恨的目光就聚集在了郑雄身上。</p>
小女孩捡起江城扔下的铁铲，脸上还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对着郑雄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p>
“咚！”</p>
头骨与铁铲碰撞的声音极为清晰，在火光摇曳的夜幕下传得很远。</p>
郑雄惨叫一声，然后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小杂碎，要是爷爷我没受伤，一只手就能掐死你！”</p>
小女孩表情冷漠，又是一铲子拍了下去。</p>
“咚！”</p>
这一铲子直接把郑雄的鼻梁骨打塌了，鲜血不断从断裂处往外冒。</p>
郑雄再次惨叫，几颗牙齿都被打掉了。</p>
还不等他再次开口骂人，一群愤怒的村民就缓缓围了上去。</p>
夜幕之下，惨叫与痛苦哀嚎不断响起。</p>
在火光的映照中，粘稠的血液从围拢的最中心缓缓淌出，染红了村民的鞋底与大片石子路。</p>
几分钟后，哀嚎声渐渐小了。</p>
这期间，江城走到村外，摘了些叶子，仔细将一长一短两把刀擦拭干净，然后收刀入鞘。</p>
当他再次走回村子里，地上的郑雄已经彻底断了气，成了一团模糊的人形血肉。</p>
依旧有部分村民觉得不解气，狠狠践踏着那具尸体。</p>
蓝朽带着几个老一辈的村民，来到江城身前，颤颤巍巍的，看样子似要对江城跪下。</p>
江城立即闪身，走到一旁。</p>
“各位，有事大可直说。”</p>
“后面那片区域……”</p>
“我知道，放心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