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迷失
这里是某个古老的未知空间。</p>
没有灰雾，植被茂密，某些蕨类植物甚至能追溯到几亿年前。</p>
土壤松软，空气湿润，外界没有哪处森林能有这么良好的条件。</p>
对于研究员而言，这里是天堂。</p>
但接连不断的诡异事件让众人有了分歧，小队变得停滞不前。</p>
按照某些电影的套路，当分歧开始，后面就会陆陆续续死人了。</p>
“现在是八点十分，还有五十分钟。”欧阳苍龙看了眼时间，“两个多小时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不坚持到最后？”</p>
出于种种原因，坚持要走的人，居然只有高天成与江城两人。</p>
其余人要么准备继续前进，要么还在犹豫不决。</p>
其实问题很早就出现了。</p>
身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又是高级诡异生物，刚才石山不应该无缘无故抚摸一只异空间的小动物，这不符合常理。</p>
江城看了眼身旁的郭宇，耐心问道：“郭兄弟，你在犹豫什么？”</p>
“我……我觉得很平静。”郭宇的表情有点古怪，“越往里走，就越能得到平静，我甚至想在这个世界永久生活。”</p>
“你应该看一下心理医生，缓解战争后遗症。”</p>
“我会的。”</p>
结束对郭宇的询问后，江城又转身看向乐山。</p>
抛开乐山是欧阳苍龙弟子这个身份，他想听听乐山的个人意愿。</p>
“乐兄弟，说说你自己的想法。”</p>
“江城兄弟，这个世界是个宝库啊！”</p>
乐山的语气很兴奋，似乎一直处于某种激动且亢奋的状态。</p>
在江城听来，实在过于激动，激动得有点不对劲。</p>
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应该是天生的，这个古怪的世界充满未知，但这些家伙仿佛同时丧失了警惕心，坚持要往里走。</p>
江城看了眼前方茂密青翠的树丛，眉头紧锁。</p>
这次出门的准备依旧不充分，如果他能随身带着眩晕物品，在意见不合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把其余几人弄晕，然后用绳子串一串拖出去。</p>
眼下最好的方法，无非就是他跟高天成两个人一起离开，任由剩余八个人往里深入。</p>
但这样一来，他就欠了研究院一个人情。</p>
江城跟高天成交换了个眼神。</p>
高天成微微点头，最后选了个折中的方案，对众人说道：“那就再往里走二十分钟，然后立即返程！”</p>
“好，二十分钟！”</p>
欧阳苍龙没有反对。</p>
正在犹豫的其余雇佣兵都松了口气。</p>
队伍再次恢复正常队形，三个研究员在中间，其余人戒备四周。</p>
在前面开路的高天成尤为谨慎，神经一直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p>
这一次前进的速度放缓了很多。</p>
众人穿梭在茂密的植被中，视野被深深浅浅的绿色填满，时而还能碰见绽放的野花。</p>
踩着松软的土壤，耳畔是各类小动物的低鸣，在平静的气氛中行走，能让人产生是在郊游的错觉。</p>
阳光透过茂密的丛林洒下，在翠绿树叶上轻轻跳跃，宛若被剪碎的金纸。</p>
偶尔还能碰见所谓的丁达尔效应，柔和的阳光被分割成一条条或是一整片，随意装饰着这个绿意盎然的世界。</p>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确实很美，走在其中，有置身于写实油画的感觉。</p>
但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太久。</p>
就在队伍再次出发的第十二分钟，意外再次出现。</p>
这次还是夜雨，这个三十多岁的女性雇佣兵，她一脸惊慌，靠在一颗古树旁，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则拼命想众人挥舞。</p>
“救……救我……”</p>
她用力挣扎，浑身都在轻颤，似乎快要断气了。</p>
从生理的角度来讲，人类是不能够把自己掐死的，因为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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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夜雨的样子十分诡异，一边用力掐自己，一边呼喊救命。</p>
她周围除了那株古树，就只有些低矮植物，连一只小动物都没有。</p>
高天成没有急着救她，只是缓缓走进，认真询问：“你看到了什么？”</p>
夜雨一脸绝望，拼命伸手，想要抓住高天成。</p>
“藤……藤蔓……”</p>
“缠着你脖子？”高天成又问道。</p>
“嗯……”</p>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高天成依旧没有施救。</p>
他看了眼四周环境。</p>
这株古树表皮开裂，裸露在地表的数根爬满苔藓，而高处的树干上，确实缠满了某种枯黑藤类，有几根藤蔓垂落在半空，看起来像是静静潜伏择人而噬的毒蛇。</p>
而此时，夜雨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了。</p>
如果高天成再不施救，她或许这能把自己给掐死。</p>
高天成观察片刻后，缓缓伸出手，用力将她的右手与脖子分开。</p>
“呼……呼……”</p>
夜雨浑身无力，脸色发白，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p>
十多米外，围观的众人都把这诡异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p>
江城走上前，把自己手机递给夜雨。</p>
在他手机里，有刚才录下的视频。</p>
夜雨看到视频内容后，一脸难以置信，艰难地问道：“我……我差点掐死我自己？”</p>
“嗯，现在你还想继续深入吗？”</p>
“我……”</p>
夜雨犹豫了。</p>
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在此刻依旧犹豫不决。</p>
高天成转身对着所有人，用很强硬的态度说道：“现在立刻退回去。”</p>
“高先生，说好了二十分钟。”欧阳苍龙看了眼时间，“还剩六分钟，记住你的信誉。”</p>
“信誉与生命相比，一文不值。”</p>
“那好，那就往回走吧。”</p>
欧阳苍龙居然答应了。</p>
没有犹豫，没有争执，也没有用剩余那六分钟做文章。</p>
这个老家伙的态度忽然好转，让江城都有些不适应。</p>
然而其他人却都开始犹豫了。</p>
乐山变得很焦急，大声说道：“大爷，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或许再走一段路，就能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p>
他妹妹比他还要急，根本没有往回走的打算。</p>
“苍龙爷爷，只是几次幻觉啊，你再劝劝他们。”</p>
“两个小家伙，听高先生的话。”苍龙笑得很和蔼，“高先生是经验丰富的雇佣兵，经常游走在生死边缘，他对这种事很敏感，既然他说要走，那就走吧。”</p>
这老头虚伪的笑容假得令人想一拳揍上去。</p>
都说人老成精，这话确实不假。</p>
相比起来，江城忽然开始有点怀念元大爷的善良淳朴。</p>
队伍其余人的神色不一，多多少少都有些犹豫不决。</p>
西蒙看着丛林深处，脸上浮现一抹忧虑，似乎在思索自己的女儿露西是否真的在这个世界。</p>
郭宇俯身折了一片叶子，似乎想带走这份难得的内心平静。</p>
最终，理智战胜了上风。</p>
好歹都是些高级诡异生物，意志力远超常人，在抉择片刻后，所有人都决定返程。</p>
“休整两分钟，然后出发。”</p>
“三位研究员和夜雨都在队伍中间，石山跟着我，辛格与江城走最后面，你们两个注意安全……”</p>
高天成重新规划了队形，他依旧在最前面。</p>
一直沉默不语的辛格与江城断后。</p>
这三十多岁的男人皮肤粗糙，脸上布满伤痕，有一道疤痕从右侧眼角一直划到左侧颌骨，似是被人故意划伤的。</p>
有关他的故事有很多，在南方的战乱地区广为流传。</p>
有人说他曾一个人屠灭上百人的武装组织，也有人说他能以一敌千，所过之处的所有组织首领都得敬他三分。</p>
走了片刻后，辛格忽然开口说话。</p>
“二十分钟前，我看到了妻子与父母，他们就在丛林深处对我挥手，真希望他们是真的。”</p>
他看着前方，也不知是对着江城说的，还是在自言自语。</p>
说话时，他脸上的一道道伤痕被扯动，仿佛一只只狰狞的爬虫，让这张粗糙的脸看起来又尤为狰狞。</p>
同样是看见亲人，辛格与西蒙的表现截然不同。</p>
他只是沉默，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出现了那样的幻觉。</p>
江城问道：“你相信他们是假的？”</p>
“我知道他们早已死去，我亲手将他们的尸体埋在废墟之中，并且在废墟上燃起烈火，目送他们的灵魂飞往天国。”</p>
“你比传言中看上去更理智。”</p>
“放弃那些虚假的希望，你也能变得理智。”</p>
辛格的冷静与理智，与郭宇告诉江城的截然相反。</p>
这个男人看上去并没有被力量吞噬，他平静的外表下埋着一颗死寂的心。</p>
没有希望与幻想，也就无所顾忌，可以肆意杀戮。</p>
时间缓缓来到八点四十分。</p>
众人在返程的路上再次遭遇变故，这次出问题的是石山。</p>
这同样是石山第二次出问题，他与夜雨两个人似乎很容易在这里的环境中迷失。</p>
队伍在行进过程中，他突然惨叫了一声，表情变得痛苦扭曲。</p>
然后就见他用右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左手手腕，脸上除了痛苦还有惊恐，大声叫道：“快按住我，我的左手变异了。”</p>
然而在众人眼中，他的左手依旧普通，看不出任何问题。</p>
石山痛苦地大吼：“高老大，快砍了我的左手，我要坚持不住了！”</p>
不得不说，这是个狠人。</p>
高天成当然不能真的砍手，他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必须保持冷静。</p>
“石山，你左手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尽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询问。</p>
“指甲变得尖锐，皮肤腐烂，手背长出骨刺……”</p>
石山看到高天成的平静脸色，忽然反应过来。</p>
他强忍痛苦，仔细描述自己所见到的。</p>
高天成问道：“你仔细想想，自己有没有在什么电影里看到过同样的画面？”</p>
“我……我不知道……”</p>
“放开你的左手，任由它变异。”</p>
“好！”</p>
石山表现得很果断，立即听从高天成的指令。</p>
就在他放开之后，眼中的所有异变忽然消失了，左手再次恢复正常。</p>
“没了……”</p>
“果然如此。”高天成脸色凝重，“所有人都听好，脑子里不要多想，尽可能保持冷静，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要惊慌。”</p>
保持冷静是个很难的事情。</p>
某些人看个恐怖电影都没法冷静，更何况恐怖电影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p>
队伍休整一分钟后，再次行走在返程的道路上。</p>
即便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幻觉事件了，可依旧有人觉得不该返程，那两兄妹尤其如此。</p>
乐山放缓脚步，来到后面的江城身边，用特别遗憾的语气叹道：“唉，江兄弟，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啊，这次退出之后，也不知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来了。”</p>
江城只得淡淡回复一句：“每天都有两次涨潮退潮，随时都能来。”</p>
“其实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下一次退潮啊，也就十多个小时。”乐山还不死心，“你看这里的土壤很松软，植被茂密，根本没有任何被海水淹没的痕迹。”</p>
“不要抱着侥幸心理。”</p>
“我说真的啊，如果真有海水倒灌，我们脚下的土地早就该事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了……”</p>
乐山不停叹息，似乎还有些责怪的意思。</p>
他妹妹乐水就更为直接，对江城说道：“刚才你就不该同意高大叔的话，没有你的支持，高大叔他一个人也没法改变整个小队的行程。”</p>
“命要紧。”江城依旧是这个回答。</p>
“这么怕死，也不知道副院长为什么要让你加入。”</p>
“可能是他提前预料到了某些情况吧。”江城看了她一眼，“比如某些人不听指挥这种事。”</p>
乐水脸色一变，冷冷问道：“你在暗讽我们兄妹反对用活人做实验的事？”</p>
“很聪明，但这不是暗讽。”</p>
对于用活人做实验这种事，只要是对方是自愿的，江城就不会反对。</p>
许多临床药物，在面世之前，都需要用人类活体进行最后一步实验，不然根本不敢大规模推广。</p>
在对方是自愿的情况下，这两兄妹还要反对，显然是天生就不怎么听话那种性格。</p>
莫寻知道江城的人生经历，所以这次把江城强行塞进队伍里，肯定有这方面的考虑。</p>
他需要更多理智的人在危急关头拯救队伍。</p>
眼见自己妹妹与江城闹得比较僵，乐山急忙出言缓和。</p>
“小妹，命确实要紧。”他语重心长地劝道：“咱们这次深入了这么久，采集到的样本足够研究很长时间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p>
“但我们分明可以把利益最大化！”乐水很不高兴，“老哥，我知道你心里也不舒服，但碍于情面，只能说得比较委婉。”</p>
“不不，我只是觉得可惜而已……”</p>
江城默默看着这两兄妹争论，没有再说话。</p>
说话的声音会压住四周的环境声音，因此他必须用更多的精力注意周围变化。</p>
虽然直到现在，所有的危险都来自于幻觉，但他总觉得这片美丽的丛林里，潜伏着其余更可怕的危险。</p>
队伍中间，欧阳苍龙那个老头，在同意返程后，就全程保持一脸微笑，一言不发。</p>
那种欠揍的样子，似乎在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p>
就这样，时间来到八点五十分。</p>
众人是六点钟进入崖洞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小时五十分，接近计划的三个小时。</p>
但前面的高天成却突然不动了，脸色很难看，盯着前面茂密的植被。</p>
石山问道：“高老大，怎么不走了？”</p>
所有人都看向高天成，他站在最前方，只留给众人一个高大的背影。</p>
还不等高天成解释，队伍里的欧阳苍龙就忽然出声：“路断了，我们迷失在了这片丛林里。”</p>
“路断了？”乐山疑惑，走到前面去看了看，“这路不是好好的吗？哪里有问题？”</p>
“标记没了。”</p>
“什么标记？”</p>
石山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他说道：“这里植被茂密，一直是高老大用手里的战术短刀开路，沿途应该留下一部分踩踏痕迹以及断枝断叶，但现在没了。”</p>
“那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p>
乐山听闻这话后，心里居然有些欣喜。</p>
他妹妹乐水更是说道：“这就简单了，反正这个世界不缺吃喝，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外面的莫叔叔发现不对劲后，肯定会派人进来找我们。”</p>
“没错。”江城忽然开口，目光变得凌厉，“我们就是进来找人的。”</p>
“什么？”乐水一愣。</p>
江城提着匕首，一步步走到欧阳苍龙身前，冷冷问道：“苍龙先生，我想我们不是第三批进入崖洞的队伍？”</p>
“确实如此。”</p>
欧阳苍龙收回微笑，很平静，与江城对视。</p>
他淡淡说道：“三天前，另一个姓王的副院长带着三个人进入崖洞，他们是第三批，两天前，杨研究员带着五个人进洞救人，他的队伍是第四批，都没有出来，所以研究院才花了两天时间召集你们。”</p>
高天成回身走来，盯着欧阳苍龙说道：“这种事没有隐瞒的必要。”</p>
“不隐瞒，你们难道真会跟着一起来吗？”欧阳苍龙淡然说道：“一群唯利是图的雇佣兵，金钱与危险在你们心中的天平上是如何衡量的？”</p>
“这话有失偏颇。”石山出生反驳，“提前告知危险，我们会做更多准备。”</p>
“不必争辩，反正都已经来了。”</p>
“大爷，杨胖叔不是回家教训他孩子了吗？”乐山问道。</p>
欧阳苍龙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假的，大人说的话不要信。”</p>
“……”</p>
人类的神秘定律之一：来都来了。</p>
但高天成显然不打算遵守这个定律，他从背包里掏出指南针看了看。</p>
不出所料，指南针在这个未知的世界失灵了。</p>
即使指南针能用，但简单的辨别方向也并不能帮助众人脱困。</p>
江城掏出自己的旅社怀表，打开表盖。</p>
暗金色的表盘上，金属时针与分针的方向截然相反。</p>
显然，旅社怀表在这里也丧失了作用。</p>